穆廣屁股落座，路宇若有所思，“廣哥！”
“就叫我穆廣。叫什么廣哥，人家還以為是廣告?！?p> 路宇聽出，穆廣酒前酒后講話氣勢不一樣。“那好，穆廣，我有個主意。”
因為人聲嘈雜，穆廣從對面挪到路宇的側(cè)面，做出傾聽的架勢。路宇說：“既然那十七家塑料廠唯戴秉鈞馬首是瞻?！?p> “馬首？白馬山？”
“別鬧了，你故意逗我，初中課本上《馮婉貞》上的話?！甭酚钫f，“我的意思是，我們做一張——”以下的話，路宇湊近穆廣耳朵邊小聲說的，“做一張下白馬山塑料廠訂購你江心洲電熱器廠產(chǎn)品的合同，你把它一復(fù)印，帶著它，到鳳凰啊，還有其他什么逼逼屌屌的塑料廠走一遭，保證你合同呼呼地就來了?！?p> “這不是造假嗎？”
“大哥！這叫營銷策略，懂不懂？”
“要是傳到戴秉鈞那里怎么辦？”
路宇雙手一攤：“你說沒有這回事呀，是不是，你戴廠長什么時候跟我簽合同了？反正你那份假合同也沒有留給人家?！?p> “那人家如果要我留下那份假合同，給他們驗證，那我怎么辦呢？”
“那你就說，對不起，這是商業(yè)秘密。我怎么可以把張姑娘的合同留給李姨娘呢？反過來，如果你跟我簽了合同，打死我不會留給別人的。”路宇說，“你別忘了，同行是一家，同行是冤家。他們相互提防，你怎么做，都能講得通，都能講得圓。”路宇拍拍穆廣的胳膊，“人家會理解你的。”
“張姑娘，李姨娘?！蹦聫V手扶腦門，“讓我想想，感覺哪地方過不去?！?p> “過不去的地方，就搭座橋，水邊長大的人，這點思維還沒有嗎？”
這時，湯來了，路宇盛起湯來。穆廣說：“對了！哪來的下白馬山塑料廠——”路宇制止他，穆廣雙手一比劃，做出一個圓形，像是捏著個鴨蛋一樣，小聲說：“公章！”
路宇得意地說：“我有辦法。”
“什么辦法？”
“下白馬山的供銷科長叫程少塵，我去找他，簽訂一份購買他塑料制品的合同，讓他蓋上章。不就來了嗎？”路宇補充道，“這人有點貪，不過胃口不大。典型的嘴大喉嚨小，好喂養(yǎng)！”
“可是今天早晨我在他那里碰了壁?！?p> “那是因為你的西服把你歸到另一類人了?！甭酚钫f，“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建議你，你應(yīng)該印一張名片。名片上就寫無為縣電熱器廠。你開口閉口江心洲，信譽度就低了。你打無為縣的牌子，等于全縣人民都在為你做擔保?！?p> 穆廣說：“這我也想到了。假如我一開始就跟戴秉鈞講我是無為縣電熱器廠的，沒準生意就做成了?！?p> 路宇說：“那也不一定，這種小把戲，你只能騙程少塵一類的人，騙不了戴秉鈞。戴秉鈞是老江湖，再說他是從常州經(jīng)委下來的，什么不知道?！?p> 穆廣不住地點頭，由衷地佩服。
路宇說：“在名片上，你給自己印一個身份——”
穆廣興奮地說：“我就封我自己是供銷科科長?！?p> “小了小了！應(yīng)該叫供銷部部長。部長多大呀！是不是，當然部長可大可小。外交部部長，門市部部長，都是部長。當然比較洋氣的應(yīng)該叫經(jīng)理，畢竟從江心洲小碼頭來的，叫經(jīng)理怕人家不信?！?p> 穆廣把那條香煙送給路宇，路宇送給程少塵，很快辦成了訂購合同。
路宇趁程少塵離開的時間，在他辦公桌上的鐵籃子里順手拿了幾份采購合同，回來把訂購合同公章復(fù)印下來，貼上，填上數(shù)字，再復(fù)印一次。路宇拿手指彈著假合同，發(fā)出有質(zhì)感的聲音，“看！一份無為縣電熱器廠和常州市下白馬山塑料廠的采購合同誕生啦。清清絲絲！漂亮得一塌糊涂！”
穆廣說：“明天我就去鳳凰塑料廠?！?p> 路宇制止道：“穆廣，我的意見，最好從小廠開始跑起，最后到鳳凰。假卵子，只能先嚇嚇寡婦。”
穆廣：“你認為先從哪一家下筷子合適？反正，你賣塑料制品，這些家數(shù)你都熟?！?p> 路宇想了想，說：“對！就從躍進塑料廠下手?！?p> 穆廣：“有道理，躍進塑料廠在口頭門，打蛇先打七寸，吃魚先吃魚臉?！?p> 路宇打了個哈欠，穆廣說：“不早了，我回去準備一下，明天下手！”
“慢著！”
穆廣站著，路宇：“我們預(yù)測一下，明天會是什么結(jié)果?！?p> “這沒辦法預(yù)測啊。”
“你覺得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
“費這么大勁，去打無把握的仗，你覺得值嗎？”
穆廣一臉真誠，盯著路宇，說：“路宇，你別這么繞彎子好不好？有什么招術(shù)，盡管告訴我?！?p> “你剛才講吃魚，我倒是想起一個地方來了。也是在河邊，有一家魚館。躍進塑料廠的廠長郝非就喜歡在那里吃魚。”
穆廣：“你的意思是，我們在魚館請他吃魚？”
路宇搖搖手：“在魚館吃魚，但不是請他。”
“請你！”穆廣指著路宇，“我們倆在那里大模大樣地吃魚，讓郝廠長偶然碰到我們？”
“哈哈哈！”路宇仰面大笑，捶著穆廣，“我們倆充一回大爺。就是這個意思?！甭酚钆d奮地搓著手，“他媽的逼，我們這兩顆腦袋碰到一塊不發(fā)財，玉皇大帝都落淚?！?p> “玉皇大帝說，郝非不來怎么辦呢？總不能天天白吃一頓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