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信鴿
牢里的火光照出的光亮十分微弱,不說整個牢房,單是克謝身處的地方都難以支撐。燈籠的熾熱與牢房的光有著極大反差,熱火燒不滅他的陰霾。
張忠沒有顧忌到克謝,依舊充當(dāng)著他的說客:“權(quán)律那邊我在皇城托人打聽了,我有易容之術(shù),你若是擔(dān)心別人會認(rèn)出你曾經(jīng)的身份,有所不利,我大可以幫你換張臉,我們從頭來過?!?p> 零落的頭發(fā)孤零零的幾縷散落發(fā)髻,黑發(fā)間夾雜半白花發(fā)垂在面龐,克謝佝僂身軀,依靠牢房墻壁。墻壁陰冷潮濕,硌得他后背并不是很舒服。
克謝只覺得張忠在做白日夢,蛀蟲就是蛀蟲,到哪都是蛀蟲,包裝的再好,實質(zhì)也不會變。能在皇城站穩(wěn)腳跟的是什么人,他真當(dāng)權(quán)位這么容易被你掌握?孰不知自己只是掌中之物。
克謝開口:“敦珠,這么些年,你靠這身份在我身邊做我摯友,我感謝你,你幫那人拉到我身邊,你有你的想法,我接受。我按著你所思所想做著每一步,只是,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而我答不答應(yīng),那是我的事?!?p> “你走吧,做你還未完成的事,我累了,不做了?!?p> 時間不多,張忠見克謝今日沒有這般意愿也不強求,只嘆了口氣,萬般無奈,撩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后,離開了大牢。
張忠再次戴上他的老人皮,隱于黑暗之中。
再沒人叨擾,牢房再次只有他一人,克謝的呼吸聲近的入耳,氣息噴涌在胸膛,他閉上眼,想起了在邊沙的日子。
風(fēng)沙吹過的地方,天神也會駐足親吻他的腳步,牛羊為他歌唱,圓月映亮了未知的路,過往滿身渾濁的靈魂,可否停下聽他一句歌唱,為你洗滌所有的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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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淵和秦瑛在蕓娘家中已經(jīng)住了有段時日了,恢復(fù)的也差不多,外面的局勢雖不明了但多多少少還是再按著自己的計劃發(fā)展沒什么出格。
成日在這待得也是郁悶,人越閑骨頭越疼,林淵天生骨頭硬,待不得,喝完藥就溜了出來,在田壟間看著百姓做活。
他正在他的江山計劃中勾畫藍(lán)圖時,秦瑛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在這吹著不難受?”
林淵對秦瑛的玩笑只笑了下,對著那一片農(nóng)田里忙碌的身影,“國之根本為民,生存大計為田,田不保民,統(tǒng)治者之錯?!?p> 秦瑛順著他的目光去:“統(tǒng)治者的錯不在此,在臣,天子觸手沒那么長觸不到這么遠(yuǎn),唯各方臣子,君臣關(guān)系罷了。”
面前的秦瑛在一個她認(rèn)為的“風(fēng)先生”面前講述自己的所思所想。林淵放在身后的左手不安分的動了動,甚是欣慰,他這位妻子什么不行?
林淵跳過這一茬,問:“姑娘來夜都是干什么的?”
秦瑛一早就很想問了,怎的明明那日聽他的聲音是有恢復(fù)正常的預(yù)兆,怎么現(xiàn)在又是這副模樣,依舊嗚嗚咽咽的,沒轉(zhuǎn)好反而又回到從前了。
“自是有事才來夜都,不然正常人誰會來這不毛之地?我拿到我想要的我就走了,我想先生也是這樣。”
林淵低眉思索,什么是皇城沒有偏要到夜都來的寶物?
直接問去:“何物?”
張嘴的一瞬間他就后悔了,正是不過腦子,誰會把自己的私事隨便告訴別人,明擺著此地?zé)o銀三百兩啊。
果不其然,秦瑛只是微笑著偏了頭,不再繼續(xù)。
直到夕陽西去,耕種的收拾好農(nóng)具領(lǐng)著前來的小兒伴著黃昏回家去,秦瑛才說話:“先生好像很是憂愁國家的事情?!?p> 林淵:“無論是否身為臣子,為主上分憂不是份內(nèi)該做的事嗎?”
秦瑛對他真實身份,又為何來夜都不感興趣,正如她自己一樣,每人來這里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不做多過問。
與林淵相伴回蕓娘的家中,秦瑛心想在這里待的時間也有段日子了,若是還待下去皇城那邊不好交代,還有賀清延,也不知道怎么樣了,早日離開才是上策,得想個法子離開了。
步入門檻時,秦瑛停下步子轉(zhuǎn)向林淵:“先生要我說的話,還是如剛才那樣,田地為根本沒錯,但要謹(jǐn)記這田地是在何人手中?!闭f罷她以禮向他點了下頭,回去了。
林淵留在原地想著她說的話,手中婆娑,權(quán)律在皇城待的也是滋潤了一段時日了吧,這么清閑可對他這把老骨頭沒什么好事,老人家啊,多動動才是。
夜半,四下無人,林淵向空中吹響了口哨,沒過多久,空中疾馳而下停在窗柩上是一只白色的信鴿,林淵寫了封信綁在腿上飛向了皇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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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閣的眾將士布滿了夜都大大小小的地方,乞丐窩這種角落都沒有放過。
城樓上的瞭望臺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一只小小的信鴿自是飛不出將士的鷹眼,信鴿和普通民間流通的鴿子不同,飛速極快,目標(biāo)明確,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只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獵鴿。
將士很快捕捉到了這一點,向渺一真報告此事,渺一真聽了立刻來了精神,馬上對將士安排下去,往信鴿飛去的地方找去。
渺一真扇著折扇,這事他太了解了,只能是林淵,那只他和宮里人聯(lián)系的信鴿飛向夜都時,是在他的手中待過的,他怎會忘?
離墨在聽說林淵有了下落后,第一時間趕到翠香樓,同時,他還帶來了消息——
克謝死了。
繼那日張忠離開后,克謝在獄中服毒自殺,中原人實在沒有想到在進(jìn)去時左右對他都搜過身,怎么會有毒在身?
這事只有克謝,張忠,沒個視死如歸的邊沙人知道,每一個邊沙人,舌頭下都藏有一枚毒藥,平日的交談不會發(fā)現(xiàn),藏于無形,只有在真的最危急的時刻,為了族群,整個榮耀,捍衛(wèi)尊嚴(yán)才會引爆那個毒。
克謝一生都沒有這么做,直到最后,在牢里咬碎了毒藥,和他夢中的邊沙一起歸去。
金戈鐵馬,馳騁沙場,快意人生,它終將未能實現(xiàn)與中原大將再戰(zhàn)的光輝,而是于牢獄中了結(jié)自我。
原先林淵與他二人在一起時,曾說過克謝這人的最終歸處,但至于怎么安排未曾有答案,沒想到,他自己……
離墨沒有說話,他年輕不能體會老將的那種肝膽,家國情懷,他只是嘆了口氣坐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