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拜年
轉(zhuǎn)眼就到了年三十，住在老房子里的人都用白紙糊好窗戶，然后把各種顏色、各種樣式的剪紙貼在窗格里，再將刻好的紅色門楣貼到大門二門上，最后就是貼春聯(lián)、門神、財(cái)神、放炮。新房子大都是二層三層的小洋樓，個別的是人字形大房，都是帶有明亮玻璃的窗戶，人們只將剪紙貼在玻璃上。麥芽家里暫時還住在老房里，麥芽媽負(fù)責(zé)貼窗花，麥芽負(fù)責(zé)剪紙，弟弟妹妹們負(fù)責(zé)爬高沿低地貼春聯(lián)、門楣等等。
過了正月初一大家開始走親戚、待客人。來走親戚的都提著一個帶蓋的長方形竹籃子，里面是散發(fā)著陣陣濃郁甜酒香的大白饃饃，條件好的再帶一包水晶餅或者麻紙包的厚方塊桃酥餅。
正月初二，一大早彩霞就帶著翠茹嬸準(zhǔn)備好的禮當(dāng)，一籠白饃、一包茶葉、一包麻紙包的天鵝蛋和一瓶大麥曲酒給李老師拜年去。
清冷的門房里師娘獨(dú)坐在炕沿上吃飯，彩霞趕緊上前去拜年。
“過年好啊！嬸嬸！”
“好??！”
彩霞一眼瞥見了師娘碗里的飯，竟然還是玉米面攪團(tuán)！紅艷艷的辣椒油上面飄著一幾片綠汪汪的菠菜葉，一股股醋的甘香和蒜的清冽交替著撲面而來。
“嬸嬸，雖說攪團(tuán)好吃可你也不能連過年都舍不得放下，福娃哥也大了，過兩年出師就能給你交錢，你看咱村上還有誰比你儉??？你不說替福娃哥想想也替我老師想想，你身體好了大家都心寬了！”說著就從籠籠里拿出四五個大白饃，然后把天鵝蛋放在炕邊的黑色大箱蓋上。
“都巴望著我早點(diǎn)死呢！”
“嬸嬸，可別這么說，李老師是刀子嘴豆腐心，福娃哥大了就能體諒媽的難處！”
“有時我也這么想哩，糊里糊涂過吧！”轉(zhuǎn)娣嬸說著流出了眼淚。
“過年可不敢流眼淚，嬸嬸！”彩霞一邊掏出手絹一邊幫師娘擦拭著。
“你去后邊吧，你老師跟福娃都在呢！”
彩霞一出門沒走幾步就到了后院，后院是三孔土窯洞，收拾得整整齊齊的?！袄罾蠋?、李老師?！辈氏甲炖锖爸艘呀?jīng)掀開門簾站在窯洞門口了。
“彩霞??！來來來，坐下吃碗湯湯面！”李老師放下碗端個小凳子放在小桌子一邊。
“我剛吃過了，李老師你趕緊趁熱吃?！?p> 此時師奶巔著小腳從連鍋炕的灶上端來兩碗油汪汪的湯湯面，上面飄著嫩黃的蔥花和黃燦燦的雞蛋皮，招呼彩霞趕緊吃。
福娃從布袋里抓了一大把葵花籽放在彩霞面前，彩霞說：“福娃哥幾個月沒見個子高多了！”福娃紅了臉轉(zhuǎn)身拿起自己的碗繼續(xù)吃起面來。
“你去年進(jìn)步大很，繼續(xù)保持一定會考個好師范！”
“沒有李老師的照顧我也不會有這么快的進(jìn)步！我也是跟著我媽賣吃貨才知道生活是這樣艱難，才深深體會到學(xué)習(xí)是一件多么輕松愉快的事情?。 ?p> “是呀！人生在世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的時間就是短短這幾年，最可惜的是多數(shù)娃跟家長都不珍惜！”
“多數(shù)都是家里姊妹多、活多、離不開，也不能全怪娃，家長也有一定責(zé)任！”
“然后一輩又一輩的人重復(fù)著上輩人的辛苦勞作！”李老師感嘆著。
“李老師，我咋看見嬸嬸還吃攪團(tuán)？雖說嬸嬸的醋做得在咱這方圓幾十里都是有名的，淋在攪團(tuán)上那可廖砸咧，可是咱這過年最講究吃湯湯面，她咋一個人在那吃攪團(tuán)！”
此時桌上沒有酒，李老師卻紅了臉。
“你不知道你嬸嬸，她就那脾氣，原來福娃碎的時候就這樣，每年過年都是這樣，還讓人說我的閑話，這會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愛吃吃、不愛吃就別來！”
彩霞沒想到自己輕輕的一句話竟惹來了李老師的憤怒，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問福娃：“福娃哥，你啥時就出師咧？”
“三四年吧！”
“這么長時間，頂個中專呢！”
“中專生！”福娃不屑道：“我?guī)煾傅臅r間都是排班的，他的活都是提前半年甚至一年預(yù)定好的！你知道他家里蓋了幾院房不？”
“幾院？”
“自己老兩口一院二層小洋樓，三個兒一人一院三層樓，還給守寡的兄弟媳婦蓋了一院三層樓！”
“福娃哥你可跟對人咧，將來全村人都跟著你沾光！”
“再好也是民間藝人，難登大雅之堂！彩霞好好念書，考中專、考大學(xué)才是正道！”李老師厲聲道。
“人家過得比誰差？要不是他娃把我姑叫三娘，求人家人家都不收！”
“你長本事了，敢跟我犟嘴咧！我管不了你咧，你愛弄啥弄啥去，以后都不要回來才好哩！”
回家的路上彩霞不斷地回味著李老師和福娃哥的話，整個人都變得心事重重起來，一會替福娃哥感到振奮，一會又想想千年不變的農(nóng)村生活，覺得還是李老師說得有道理，對于農(nóng)家子弟來說知識是改變命運(yùn)的最好途徑！再想想師娘那么一個能怪怪老天爺卻把她變成了半個廢人，現(xiàn)如今老漢不疼娃娃不愛，遠(yuǎn)離娘家獨(dú)自過著凄涼的日子，不由地感嘆起生活的艱難，而對于女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