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隔著珠簾,懶懶地說了句:“蜀犬吠日?!?p> “什么犬?”劉玉娘扭頭,眼中鄙夷更甚,諷刺道:“怎么?被我揭穿,惱羞成怒開始潑婦罵街了?果然是鄉(xiāng)下人,教養(yǎng)全無!”
阮月兒沖她翻了個白眼:“說你沒見識呢,這都聽不懂?!蹦膬簛淼牡讱馍蟻砭蛦杽e人識不識字?
秦杳平靜地看著她們,唇角泛著淺笑,溫和中帶著一點疏離,仿佛置身事外的看客。
劉玉娘氣惱地瞪了回去,正欲開口反駁,就聽老板娘喜盈盈的聲音傳來:“文公子,黃老爺,今兒也是來照顧杳娘生意的?”
劉玉娘略停頓,兩眼瞇細,伸頭朝門口望去。
首先進門的是個帶著隨從的男人,身上掛滿了金玉,珠光寶氣,像個行走的貨架,寫滿了“富貴”二字。
其次是一個被人扶著的白衣公子,面容蒼白,帶著幾分病氣,眉眼倒算得上清秀。
看衣著,都是花得起五兩銀子的人。
可真的會有冤大頭買這種狗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繡樣嗎?劉玉娘目光猶疑。
“秦娘子這次繡了什么?”黃老爺故意拖長了‘娘子’二字,一臉淫猥,眼神黏膩。
老板娘眼角一挑,眸底掠過一絲笑意,一邊用余光打量兩人,一邊蹙著眉哀嘆道:“哎唷,兩位來得不巧,杳娘只繡了一幅鴛鴦錦繡圖?!?p> 生意人,總能想著如何把利益最大化。
“鴛鴦好啊,比翼雙飛!”黃老爺伸出雙手,食指上翹做了個黃梅戲里“比翼雙飛”的動作,摸出銀兩放到柜臺上:“十兩銀子,可能買秦娘子與我做一對好鴛鴦?”
“十五兩?!蔽墓影欀?,一副幾欲作嘔的神情,抬手順了順胸口,遙遙朝秦杳作揖:“還望秦姑娘能將繡圖賣給小可?!?p> “二十兩!”黃老爺加價!
“二十五兩?!?p> “五十兩!”黃老爺眥目欲裂,勢在必得地看了一眼秦杳,他出這么大的血,一定要在這小娘子身上討要個夠。
劉玉娘站在原處,如石化一般,滿眼的難以置信,五十兩?買這么張東西,是他們瘋了,還是她瘋了?
然而更離譜的事情發(fā)生了。
文公子眼皮子也沒眨一下,將價格翻了一番:“一百兩。”
劉玉娘瞪大了眼。
阮月兒騰地站起身來。
老板娘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一張臉笑如菊花盛綻。
秦杳緩緩抬眸,目光從文公子上挪到他身邊的老仆身上,眼里藏了一絲探究。
“一百兩?就你?”黃老爺斜著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地笑道:“想要美人兒,可不是動動嘴皮子賒個賬就能成的?!?p> 黃老爺抬起滿是金戒指的手,在老板娘眼前轉(zhuǎn)動著碩大的玉扳指,昂首挺胸道:
“想要空手抱美人的小白臉我見得多了,老板娘可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到底是要我這五十兩的真金白銀還是要那一百兩的賒賬泡影?!?p> 文公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從容不迫地從錢袋里拿出一張價值百兩的銀票遞給老板娘,文質(zhì)彬彬道:“請過目?!?p> 老板娘哎唷了一聲,雙手接來,看了又看,確認無誤后,雙眼在文公子與秦杳間瞄來瞄去,嘴角快咧耳根子,露出一副欣喜秦杳找到好歸宿的表情,連聲道:“沒問題,沒問題!”
劉玉娘如遭雷擊,怔愣在原地:一百兩?饒是一品閣二等繡娘的繡作也未必能賣出這個價來!這一幅狗爬圖,何德何能?
黃老爺?shù)哪橁幊料聛怼?p> 秦杳緩緩走出珠簾,對文公子道:“我還未繡全,只一幅殘圖?!?p> 文公子病白的臉微微透出一點紅意,不敢看秦杳的眼,垂目應(yīng)道:“無妨?!?p> 黃老爺?shù)哪抗怵ぴ谇罔玫哪樕?,勸告道:“哪有人花一百兩買一幅殘圖?分明是居心不良!秦娘子可別上了他的當(dāng)!”
這話,也不知在說誰?好歹姓文的還長得俊些!老板娘斂眉低目,忍住了白眼。
秦杳充耳不聞,只看著文公子,繼續(xù)道:“待我繡完,明日親自送到府上?!?p> 文公子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面皮紅得更厲害了,點頭道:“好。”
老板娘笑得一臉欣慰。
劉玉娘忽然想通了什么,目光在秦杳身上上下掃掠,隱隱透著一絲打量與輕鄙。
黃老爺臉色咋變,怒火一觸即發(fā),雙眼瞇起斜向秦杳,譏諷道:“怎么?你是看上這小白臉了還是看上了小白臉的錢財?打算爬人床枕了?”
他來照顧了秦杳幾次生意,她卻從未多給他一個眼神,渾如云端神女,如冰似雪,沒成想,今日換了個小白臉,多給了些銀子,她便巴巴地倒貼上去!
秦杳充耳不聞。
文公子亦不搭理。
劉玉娘抱臂看戲。
阮月兒站在珠簾后,微微蹙眉。
老板娘想起這黃興天平日作風(fēng),眉宇間露出難色,手中的銀票忽然變得有些燙手了。
黃老爺見無人搭理自己,眼神愈發(fā)兇狠,惡言相向:“婊子找上病秧子,呵,等你兩腿一張纏死了人,不僅人財兩空,還得人命官司!真再想想你該伺候誰?”
秦杳終于看向了他,唇角微勾,似諷似笑,字正腔圓道:“德行不修,報應(yīng)不爽?!?p> 說完,轉(zhuǎn)身走回珠簾,不疾不徐,看不出絲毫異樣,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
文公子見狀,對著老板娘點了點頭,也直接離開了。
與小人論長短,是最沒意義的。
黃興天的火氣卻越積越深。
沒人把他當(dāng)回事?
黃興天瞳孔微縮,居高臨下盯向了珠簾之后的秦杳,眼神像極吐信的毒蛇,陰冷,惡寒,數(shù)息之后,他開口道:“記著,我黃興天從不做虧本買賣?!?p> 他定要讓這小婊子知道,他黃興天不是可以隨便愚弄的人!
說完收回目光,用警告的眼神瞪了老板娘一眼,然后拂袖離開。
“呵?!蹦慷萌^程的劉玉娘發(fā)出一聲冷笑,輕蔑了掃了一眼老板娘:“原是打著繡閣幌子的暗娼館,難怪這等破爛也能賣出這么高的價!”
她回去定要好生奚落一番劉元娘這道聽途說的蠢貨,讓她沒臉再嘲諷自己進不了一品閣。
想完,目光一轉(zhuǎn),落到秦杳身上,嗤笑:“改行吧,你若入了花樓,身價絕不止五兩的名聲!”
一頓踏謔后,劉玉娘揚長而去。
有了黃興天的臨走狠話,劉玉娘的嘲諷倒顯得不痛不癢起來。
老板娘捏著那張百兩的銀票,走過珠簾,往繡架上一按,對秦杳道:“小人難纏,不若,你去給姓黃的認個好,暫且消了他的怒氣,日后再做他想?”
秦杳蜻蜓點水般瞥了一眼銀票,抬頭看向老板娘,眼中含笑,平和問道:“為何?”
老板娘嘖了一聲:“你倒是個死腦筋,轉(zhuǎn)不過彎來。黃興天在桃源縣可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連縣令拿他都沒轍!這種地頭蛇發(fā)起狠來,可不是你一介弱女子能擋得住的!”
秦杳溫笑不語,滿臉寫著不以為然。
老板娘急得直跺腳。
阮月兒出主意道:“杳杳姐,不如,你趕快找個夫家,多一層倚仗,黃興天動你時也要思量思量?!?p> 秦杳食指微屈,用指節(jié)輕輕敲了敲繡架,淡聲:“一點小事,不至于?!?p> 阮月兒想了想,點頭道:“也是?!?p> 她想,黃興天也不該為了“一次沒買到繡圖”這種小事,而大動肝火,畢竟這次買不著,下次還可以買嘛,是她們太過緊張了。
而老板娘則是皺緊了眉頭,連聲嘆氣。
她也想明白了,若秦杳會怕,又怎會用那副態(tài)度對待黃興天。
可是黃興天是她這種浮萍似的村女惹得起的人嗎?
黃興天動怒是小事嗎?
哎,只怪她見識短淺,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后,她這云想衣怕是得少位活財神咯!
明杲
已改章節(jié)見標(biāo)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