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孩子心
正是深秋時節(jié),天氣漸漸寒涼。
凄清的月光灑在一處荒野山崗上,三道黑影正借著月色,一腳深一腳淺往前摸索前行。
“哎喲,寶哥,咱們還是回去吧,挖墳掘墓忒缺德了,萬一遇上死鬼……我心里直打鼓……”
一陣涼風(fēng)吹過,走在最后頭的光頭矮個子縮了縮脖子,哆嗦著提議返回。
走在最前頭的小伙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過身來,插著腰訓(xùn)斥光頭:“王蛤蟆啊王蛤蟆,你小子還是不是個帶把的爺們?!才剛走到這你就怕了?待會刨開墳堆揭開棺材板子,豈不是要尿褲子?!”
中間那豁嘴男子也附和著挖苦光頭王蛤蟆:“寶哥說得對,臭蛤蟆最他娘的膽小,我看干脆讓他自己先回去,反正他平素就不怎么講義氣?!?p> 王蛤蟆臉上通紅,怒道:“豁嘴,放你爺爺?shù)某艄菲ǎ∧阏f我膽小我認(rèn)了,但說我不講義氣可不行!咱們仨光屁股長大,寶哥的事我怎么能袖手旁觀?大不了豁出一條爛命!”
“好!蛤蟆,有你這句話,我許大寶沒交錯朋友!”帶頭的小伙子感動地點(diǎn)點(diǎn)頭,“等把這事辦妥,賞錢咱們哥幾個平分!”
許大寶、豁嘴、王蛤蟆三個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自幼一起長大,可謂撒尿和泥的交情,比親兄弟還親。
可他們仨深更半夜跑到這荒山野嶺干什么?又為什么口口聲聲要挖墳掘墓?
這事還得從帶頭的許大寶身上說起。
許大寶家原本是鎮(zhèn)上李老爺家的佃戶,一家三口靠租佃的幾畝薄田生活,日子雖然過得窮巴巴,但好歹不至于餓死,在這年月,算是不錯的了。
直到兩年前,天降旱災(zāi),許大寶家?guī)讐K地里的莊稼全部枯死,顆粒無收,不但付不起租金,反而不得不向佃主李老爺借債兩塊大洋維持生計。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轉(zhuǎn)年間,許大寶他爹染了風(fēng)寒咳血而死,他娘悲痛欲絕,一口氣沒緩過來,也跟著撒手人寰。
不及弱冠的許大寶從此成了孤家寡人。
為了安葬雙親,許大寶又硬著頭皮向李老爺家借了兩塊大洋,李老爺素有善名,又念在同鄉(xiāng)情誼,二話沒說答應(yīng)了許大寶。
這樣許大寶向李老爺?shù)慕杩罾鄯e到四塊大洋,這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眨眼又是一年過去,許大寶四處打短工維持生計,總算沒有餓死,如今已是九月,年底就是約定還款的日子,許大寶窮得叮當(dāng)響,哪有錢還債?
正日夜發(fā)愁之際,李老爺突然找上許大寶,說是讓他幫忙辦一件事情,辦成之后兩方的債務(wù)一筆勾銷。
原來李老爺?shù)莫?dú)子李少爺最近不知走什么霉運(yùn),無端患了重病,整個人昏迷亂語,水米不進(jìn)。
李老爺愛子心切,延醫(yī)問診都是徒勞,只好請來縣里有名的法師,看看有什么破解之法。
法師看過李少爺,說李少爺被邪煞之氣沖了身,自己倒是有法子醫(yī)治,但是須得一樣難得的東西做藥引。
法師說的這樣藥引,叫做“胎心”,顧名思義,就是胎兒的心臟。
只是這胎心,必須是難產(chǎn)而死、一尸兩命的孕婦腹中胎兒的心臟,這樣的胎心未見陽氣,又有母體陰怨之氣裹養(yǎng),才能克制李少爺所中的煞氣。
這年月世道艱辛,死孩子倒是好找,可要找胎死腹中、一尸兩命的孕婦就不那么容易了。
也是無巧不成書,就在李老爺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的時候,有人傳來消息:鄰鎮(zhèn)有個不守婦道的寡婦偷漢子,搞大了肚子,結(jié)果臨分娩時難產(chǎn)血崩,連大人帶小孩一命嗚呼。
寡婦丈夫公婆都不在人世,娘家人又嫌丟人不肯來收尸,最后還是街坊四鄰念在一點(diǎn)往日情誼,湊錢買了口薄皮棺材,將寡婦草草收殮,埋到鎮(zhèn)外荒山的亂葬崗子里。
李老爺知道此事先是大喜,可眨眼間又犯了難:該怎么把死尸腹中胎兒的胎心取來呢?
挖墳掘墓歷來都是極喪陰德的事情,況且寡婦一尸兩命,晦氣得很,就算李老爺重賞也未必有人愿意去做。
這時候李老爺想起了許大寶。
許大寶年輕力壯,膽子較大,而且欠著李家債務(wù),又感激李家恩德,若是說動他去開棺取心,說不定能成功。
于是李老爺偷偷找到許大寶,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苦勸許大寶相助。許大寶開始一萬個不愿意,后來聽李老爺說債務(wù)購銷,且另有重賞,心思便活泛起來,終于應(yīng)承下來。
許大寶以前沒做過挖墳掘墓的勾當(dāng),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于是找到最要好的哥們豁嘴和王蛤蟆,攛掇他倆和自己一起行事。
豁嘴和王蛤蟆兩個愣頭青也是無爹無娘的破落戶,為了成全兄弟義氣,二話不說就拍著胸脯答應(yīng)下來。
三人商議妥當(dāng),帶上鐵鍬斷鎬,來到鄰鎮(zhèn),借著夜色遮掩朝掩埋寡婦的亂葬崗子摸來。
“寶哥,這次干成了,得了賞錢咱去縣城里好好耍耍成不成?”
三人繼續(xù)往亂葬崗子走,王蛤蟆心慌,于是分散心思憧憬事后的快活時光。
許大寶抽了抽鼻子:“蛤蟆,哥哥我答應(yīng)你,這事辦妥了,咱們?nèi)タh城好好快活快活,頓頓下館子,把幾間有名氣的酒樓飯莊吃個遍!”
王蛤蟆一聽,高興得搖頭晃腦,恐懼之情大減。
走在隊伍中間的豁嘴也猥瑣搭腔:“寶哥,光下館子多沒意思?咱們得去喝喝花酒才過癮!聽說縣城里有幾個粉頭挺帶勁?!?p> 許大寶扭頭剜了豁嘴一眼,剛要挖苦豁嘴沒出息,前方突然一陣簌簌聲,山道旁的枯樹上十余只黑影躥向夜空,發(fā)出“嘎、嘎、嘎”的亂叫聲。
三個愣頭青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連忙蹲伏在地上。
“幾只臭老鴰,嚇爺爺們一跳!”許大寶定睛看到是一群驚飛的宿鳥,長舒一口氣,旋即咒罵道。
罵完臟話,許大寶目光落在枯樹旁一塊半人高的粗陋石碑上,上頭似乎鐫刻了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