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又累又餓,也顧不得什么忌諱不忌諱,爬上山坡,來到草屋前。
這間草屋并不太大,以泥塊壘墻,頂上蓋著厚厚的茅草,看起來與尋常貧苦百姓家的屋子沒什么不一樣,只是大門門板上用朱漆寫著“生人勿近”幾個大字,字跡潦草,朱漆淋漓,在這荒野黑夜中看起來確實有點滲人。
“師父,你剛才說這屋子不是活人待的地方?”許靈光原本要去敲門,看到門板上的朱紅字跡,下意識縮回了手臂。苗疆這地方到處神神秘秘,萬一莽撞又捅出什么簍子,那可就不好了。
老道并不急于回答許靈光,信手將門板一推,那門板沒有上鎖,“嘎吱”一聲往后退開。
屋子里頗為簡陋,除了一張老舊的八仙桌、兩三張木凳外,在沒有其他物件。
屋子里或許是長久無人進出的原因,彌漫著一股霉腐之氣,略微有些刺鼻。
老道用火折子將桌子上一盞油燈點燃,看了看屋子里的環(huán)境,大大咧咧做到桌子旁的矮凳上,對許靈光問道:“你小子自己看看,這里無床無灶,像是活人住的地方嗎?”
但凡活人居所,再窮再破落,用來睡覺的破木板床總得有一張;生活做飯的土灶也少不了。而這間草屋里外確實不見這兩樣東西,果然不像有人居住的跡象。
“誰閑得無聊,在這荒山野嶺建造這么間屋子,又不居住,難道僅僅是為了方便入山的人歇腳?”許靈光也撿了一張矮凳坐下,卸下背上的箱籠,取出干糧清水來和老道一起分食。
老道接過一塊烙餅:“你說對了,這屋子確實是方便往來之人歇腳的,不過不是方便活人,而是專門給趕尸匠和死尸用的。”
原來在湘西境內(nèi),山巒起伏連綿,可謂“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趕尸人趕尸總是跋山涉水、路遠途艱,又是晝伏夜出,因此也需要客店歇腳打尖、躲避風雨。
死尸需要避諱生人,普通客店也不會答應死尸入住,這時候“趕尸客?!本蛻\而生了。
趕尸客棧也叫“停靈攢館”,分布在趕尸人常走的路途上,有的是趕尸人們自行集資修建,有的是地方富戶為積攢陰德捐建,專供趕尸人和死尸白天歇腳休息所用。
因為灶火屬陽,不利于死尸聚養(yǎng)陰氣,故此趕尸客棧不設灶臺。而且死尸是僵直站立停歇,也不需要床板,趕尸人大多是吃些干糧伏在桌上睡覺,這樣能保持警覺,方便看護馭尸香燭,也能防止死尸被蟲鼠噬咬損壞。
老道娓娓道來,許靈光一邊聽在耳里,一邊在屋內(nèi)轉(zhuǎn)悠打量,果然發(fā)現(xiàn)草屋南北兩側(cè)的土墻上,用半尺寬的舊木板隔成一排排隔間,每一格大約兩尺多寬,剛好能夠容納一人身形站立。
“那木格就是給趕尸人停放死尸用的,”老道把手里最后一塊烙餅塞進嘴里,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水:“要不你就學死尸在格子里站著休息一天?”
許靈光嫌棄地撇撇嘴:“今晚遇上翁羅那個臭趕尸匠已經(jīng)夠晦氣了,現(xiàn)在還讓我學死尸?我才不干!”
師徒二人填飽了肚子,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折騰了一天一夜,二人都感到有些困倦,就坐下來伏在桌子上睡下。
足足睡到晌午十分,師徒二人還未蘇醒,門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有人朝趕尸客棧這邊走來。
老道六識敏銳,察覺響動后立馬從桌上坐直身體,快速把死豬一樣的許靈光搖醒。
“師父你干嘛?我還沒睡夠呢!”許靈光閉著眼抬起頭來,口齒不清地抱怨一聲。
老道趕緊一把捂住許靈光的嘴巴,豎起手指做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有人來了!小心戒備!”
許靈光聞言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瞪著眼珠警惕地朝關閉的大門看了一眼。
趕尸客棧是供死人歇腳借宿的地方,旁人都嫌晦氣,遠遠看見了都會繞開,更沒人會愿意靠近了。況且這時候是晌午時分,一天中陽氣最旺盛的時候,也不會有趕尸人在這時候驅(qū)趕死尸來住店的。
難道是巫門的人一路搜尋、前來攔截師徒二人?那他們速度可真夠快,找的也挺準呀!
屋子里無處可以藏身,老道示意許靈光將行李背起來,兩人躡手躡腳分別來到大門兩側(cè),緊緊貼墻站好。
片刻之后,草屋大門輕輕被人推開,一道人影邁步走了進來,門板兩邊分離,正好遮掩住許靈光師徒二人。
門板開合帶起的微風,將一股奇異的香氣送到許靈光鼻端,這股香氣清幽淡雅,說不出的好聞。
來人進門剛走了兩步,似乎察覺到屋子里有人存在,停下腳步向左右查看。
這就在這時,許靈光師徒確認屋外再無他人,立即默契地動作起來:兩人同時把面前的門板一推,老道負責將門板關閉緊實,許靈光則沖上前去,從背后將陌生人一把抱住,并抬手捂住其嘴鼻,以免其呼喊鬧出動靜!
這一連串動作幾乎只在電光火石之間,進屋的陌生人就被許靈光牢牢挾制??!
不過就在抱住那陌生人的一剎那,許靈光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許靈光不到二十歲的人生歲月里,朋友嬉戲也好,街頭斗毆也好,摟抱過的男子多了去了,高子、瘦子、矮子、胖子各色人等,觸感氣味也各有不同。但現(xiàn)在抱在懷里這位,完全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太柔軟,太溫潤,也太香膩了!
這種感覺……難道是……女人?!
許靈光低頭一看,三魂七魄差點沒沖破天靈蓋!
被許靈光摟住的果然是個女人,雖然女子背向許靈光,臉上又蒙著黑紗,但僅僅從眼前纖長潔白的脖頸來看,許靈光就判定對方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許靈光長這么大,連女人頭發(fā)都沒碰過一根,這時候突然軟玉在懷,不但沒有一絲愉悅,反而徹底慌了心神,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急得話都說不出來,瞪著眼睛向老道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