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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年一牙吏

第九章 借口

北宋末年一牙吏 塞雁還 2829 2021-02-24 12:00:00

  每年的四月廿四,越州有個薛瀆朱天會的大型會市,場地支在會稽山陰兩縣之間的一個草市,在山陰縣東北二十里左右的地方。

  中國人自古就有個湊熱鬧的傳統(tǒng),縣衙諸吏也不例外。這日縣衙的主要吏員們空了一半,主簿、知縣、縣丞幾人也陪同兩位朝廷欽差去看熱鬧,偌大的縣衙除去出門辦差的,幾乎沒剩下幾個人在。

  鄧政思在兩房吃著茶,過了一會就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弓手來報:“稟貼司,姓申的今日沒啥動靜?!?p>  鄧政思噴了一口茶:“這么大的會市他都沒動靜?”

  “沒有,姓申的和王書手鬧掰了,又和貼司不太對付,眼下衙門哪還有他的立足之地?今天連點卯都缺了席,不知道在家里頭干嘛呢?!?p>  將茶碗放到桌上,鄧政思搖頭晃腦仔細思考,他最近右眼皮老是跳個沒完沒了,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鄧政思即便自詡從不迷信,可右眼皮總是蹦跶也不是個好兆頭。他沉思了一會,對著手下吩咐道:“江三,近日可得把申黎庶盯緊一點。千萬不要大意了?!?p>  江三不以為然地連忙點頭,又建議道:“貼司,去年的薛瀆朱天會被方臘這個天殺的給攪和了,今年據(jù)說演戲的戲班子可是東京的,不如我等也過去看看?湊個熱鬧,長長見識嘛。”

  鄧政思瞪著江三,突然抽腿蜷身作出敲打狀,嚇得江三連忙往后退了幾步。

  “湊你娘!他若不在縣衙,你就給乃公滾回上黨坊,好好盯著申黎庶,如有差錯,乃公饒不了你!”

  “那貼司你去干嘛?”江三挑著眉毛問。

  鄧政思一看見江三的猥瑣樣就發(fā)毛,此時更是心中怒火濤濤,罵道:“干嘛?干你娘!乃公還有上月的酒稅賬子沒算,要不讓你來搞這些,乃公去看看東京的戲班子?”

  江三只好連滾帶爬溜出了縣衙,見縣衙門口的兩個門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便在縣衙門口找了個墻角背身站住,一邊解手,一邊道:“盯你媽盯,老子等會市都等這么久了,狗日的,腿在我身上,愛咋走咋走!”尿完尿,將手往衣服上隨便一抹,便大搖大擺出了山陰,直奔會市去了。

  鄧政思這邊,江三走后,又來了兩個自己的嫡系雜職,兩個雜職請過安,一前一后吹捧今日的會市。

  “今日咋不見鄧長富的身影?”

  “回貼司的話,鄧長富昨夜去了一趟萬春樓后就不見了蹤影,大約是累壞了藥,不知道再哪個溫柔鄉(xiāng)里頭歇息呢?!?p>  鄧政思點點頭,道,“鄧長富這便宜侄子,有事沒事就愛往萬春樓跑,耕地的牛都不敢這么折騰,遲早有他累的時候。”

  “反正申黎庶有人盯著,我就去看一眼會市也沒太大關系,晾他也不敢有什么動作,我就去看看又不是里頭蹭熱鬧,午間就走?!庇谑潜阍趦蓚€雜職的簇擁下歡天喜地的去看會市了。

  而申黎庶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鄧政思前腳剛走,申黎庶后腳就來,而且還是大搖大擺的進了縣衙。

  同行者是抱著一本賬的何偉才,二人在土地堂拜了土地爺,便進了獄里,從中間庭院直插而入,申黎庶去了趟庫房,提了一根水火棍。

  “把水火棍別在腰上,嚇唬人比較好用?!鄙昀枋舛d禿的下巴,將上黑下紅,上圓下扁的水火棍別在腰間,配上一席黑色吏服,走在衙門里頭,往來的匆忙的小吏也敬而遠之,申黎庶頓時覺得自己威風極了。

  “可別說,做惡人比做活菩薩要舒服!”

  二人三靈魂來到一排牢房前,卓子明帶著幾個手力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牢房及其破舊,一股惡臭尿騷撲面而來,申黎庶強忍著,裝作習以為常,對幾個看見他傻了眼的手力們動員道:

  “今日這趟差事,辦好了必然有油水可以給你們拿,還愣著干嘛?不知道本吏的性子?”

  眾人點頭哈腰,申黎庶帶著他們直徑走到最后幾間房前,問道:

  “這是人字號的?”

  何偉才點頭稱是,最近幾日,他已和卓子明一起偷偷把所有申黎庶看上的獵物轉(zhuǎn)移到了人字號的監(jiān)獄里面了。

  “里面有人沒人?”一個手力瞧瞧申黎庶,見申黎庶點點頭,便湊到門前輕輕敲門問道。

  申黎庶叫罵了一聲:

  “你奶奶的,辦差哪有你這么溫柔的?”

  手力委屈解釋:“申手分,前段時間跟您去算市場的稅的時候,小人只是呵斥了店東家?guī)拙?,就被您給攔住罵了一頓,說是身為小吏,便是人民公仆,辦差對待人民,必然要輕聲細語和和氣氣同人講話,小人今日也是按照您之前吩咐的來的,怎么就挨罵了呢?”

  “辦差不是同人嘮嗑,況且老子一直也沒把自己當好人,啥時候說過那樣煞風景的話?你一定是記錯了,不信你問問你卓大哥他們,我何時那樣溫柔過?”

  其他人連忙看著挨罵的手力搖著腦袋,表示申黎庶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那不就對了,快把門打開,省的老子曬太陽?!?p>  這手力點點頭,立馬收起委屈的表情,轉(zhuǎn)身對著牢門就是飛起一腳,罵道:

  “里頭的人瞎了眼還是聾了耳?聽不見外面的響動,還他媽的不來應聲答話?!辈坏貌徽f,牢門的質(zhì)量還是挺好,“砰”的一聲巨響之后,門上只是抖落了些許灰塵,嚇得牢房里的人一陣稀索。

  這牢房就是小黑屋,外面的人看不見里頭的人,里頭的也看不到外面的,失去視覺后,聽覺帶來的沖擊往往更擊靈魂。

  “官爺爺,官爺爺,大官人,小的在,小的已經(jīng)幾日沒吃飯了,求求大官人高抬貴手,莫要折騰小人了!”

  得到申黎庶的示意后,卓子明掏出鑰匙打開了牢門,進去就對里頭的人一頓拳打腳踢,揍得人犯哇哇直叫,一邊打,一邊罵:“殺才玩意,官人也是你能叫的?”

  剩下的人簇擁著申黎庶進了牢房,何偉才站在門口候著。

  這間牢子還挺大,墻角嚴實,沒有老鼠打洞的痕跡,還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個破碗,里頭被舔的干干凈凈。地上堆了一堆茅草當鋪蓋,墻角還有個桶子接糞。

  西北角肥頭大耳的人犯穿著絲衣,一看就是個富貴相,卓子明坐在人犯身上,來了一招烏鴉坐飛機。

  申黎庶示意卓子明停下,見人犯已經(jīng)奄奄一息,他便揮了揮手,一個手力將不知道從哪弄來的一桶涼水通通澆在人犯身上,人犯一個激靈,申黎庶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上去就又是兩個大嘴巴子。

  “什么幾日沒吃飯,獄里定額,一日雙餐,米飯青菜供著呢,都被狗吃了?”

  人犯嗚嗚哭嚎道:“是不是被狗吃了,小的實在不知道,小的確實沒見到過哇!”剛被卓子明揍過,人犯連官人也不敢叫,這又給了申黎庶揍他的借口,話說完,又給了人犯兩個嘴巴子

  “他娘的,官人都不叫,眼里就沒個尊卑貴賤?我華夏濤濤數(shù)千年的文化,你是一點都沒沾上,該打,該打!”

  人犯嗚嗚哭嚎,抖的雙腳腳鐐鐵鏈嘩嘩作響,這鐵鏈原本是沒有的,昨天才被卓子明加上。

  “官人,官爺爺,小人只是一個良民,家中做些小生意而已,若官爺爺能放過小人,小人定然好好孝敬官爺爺!官人放了小人,小人這就給賤內(nèi)寫信,讓她今日午間便把錢財送來,雖說小的家中不濟,沒幾個錢,但也能盡自己的微薄之力孝敬官爺爺!”

  申黎庶不答話,對門外的何偉才問道:“何偉才,這間牢房的人犯是誰?”

  “回手分的話,這牢房里頭的人犯,名叫鄭美千,今年三十有九歲,家住第一廂甘露坊,房二十七間,鋪三間,分別為衣鋪、鞋鋪、綢鋪,田產(chǎn)七百七十畝,佃農(nóng)三十三人,妾四人,無妻無子女。四月初三,青甸糊黃公會上,因猥褻良家女子被百姓現(xiàn)抓入獄?!?p>  申黎庶罵道:“老子最煩的就是猥褻良家女子的人,你奶奶的,長了一支咸豬手還使勁賣乖?前幾日天字號的監(jiān)獄呆的舒服嗎?告訴你,出來混的遲早要還,這才幾天,來人字號的牢房就受不住了,該打,該打!”

  卓子明和幾個手力得到示意,趕忙上去又對鄭美千一頓海揍,打完了,申黎庶才接著問道:“你知道你為何挨打嗎?”

  鄭美千晃著豬頭,表示自己還不知道。

  “身為良民,卻敢光天化日之下猥褻良家婦女,卻不認罪!”

  鄭美千掙扎著伸出胳膊:“官人,小人是被冤枉的,那日會市人潮擁擠,小人不知道被誰給推了一把,就撞到那個民女身上了,卻立馬就被她給污蔑了,說小人玷污了她的清白,官人明鑒啊,那人長的一副歪瓜裂棗,小人家中幫閑的女仆都比他好看幾倍,小人斷然不會饑渴那種地步哇!”

  鄭美千所說有點道理,申黎庶接過卓子明弄來的供詞一看,鄭美千在上面拒不認罪,大概過程和現(xiàn)在說的一模一樣,但就鄭美千的這幅樣子,很難不被巡查的小吏叮上抓來監(jiān)獄撈錢。

  “你說,自打你進了牢房后,花了多少錢?”

  “官人,小民上上下下都已經(jīng)打了上千錢的水漂了——不對,這錢小民花的心甘情愿,都是給官爺們孝敬的,小民自然花的舒服。”

  “你除了這件事以外,肯定還干過其他見不得人的勾當,不然也不會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監(jiān)獄里面,”申黎庶身為手分,自然要為衙門的同僚們擔待擔待,接著道,“既然你花錢花的舒心,本吏就再讓你舒服舒服?!?p>  “啊,這······”鄭美千愣了一下,不明白申黎庶說這話是什么意思,等他突然恍然大悟,發(fā)出驚喝聲時,一旁的卓子明已經(jīng)接上了話:

  “??!大膽刁民,還敢頂嘴!”

  申黎庶瞪大眼睛,拄著腰間的水火棍,一臉正氣,大聲呵斥道:“大膽!膽敢頂撞本吏,罪加一等!卓子明,給我狠狠的揍!”

  一伙人一擁而上,將鄭美千揍得哭天喊地,就著哭聲和拳腳的聲音,申黎庶又冷冷審判道:

  “你年長,卻吃成了豬樣,浪費糧食,該打;有房子二十多間,卻空了大半沒住人,浪費地產(chǎn),該打;鋪子三間,唯獨沒有糧鋪,看不起糧食,該打;田產(chǎn)七百七十畝,不吉利,該打;佃農(nóng)三十三人,人多地少,你是不讓他們活命,殘忍至極,該打。”

  “又有四個小妾,說明你好色,該打;無妻,說明你不尊古,該打;無子女,小妾又多,說明你不行,更不愿傳宗接代,欲置你鄭家絕戶?還是該打?!?p>  “你明明有錢,卻說自己沒錢,欺上瞞下,也該打。這只是登記在冊的田產(chǎn)地鋪,誰知道你還藏著多少?鄭美千啊鄭美千,你到底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

  鄭美千如爛泥一般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

  越州,今稱紹興,宋時越州四月重大會市如下:

  四月初三,青甸糊黃公會,賽舟、演戲,水上迎神。

  四月廿四,薛瀆朱天會,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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