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葉平一展抱負,申黎庶一樂,笑道:
“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先等章子下來,我做了敦武郎,之后便籌備私鹽的事兒。走私設(shè)廠,這個得慢慢來,你先打聽打聽路子,地方官里面,我來解決?!?p> 葉平一口答應(yīng)下來。
時間轉(zhuǎn)眼就到了九月二十,申黎庶的名字被放到了樞密院的桌上,一個嬰兒手掌般大小的理石兵符被分成兩塊,一塊留中,一塊通過層層驛站被送到了越州州府衙門里面。
先是知州王仲嶷簽字畫押,接著兵符和詔令被送到了宣撫使趙良駒的手里。趙良駒拿到手,早已經(jīng)忘了申黎庶是哪個了,畢竟人家官大,從不在意這些細枝末節(jié),轉(zhuǎn)著腦袋問了問手下,得到的回答是:
“就是那個孝敬了夫人三萬錢的家伙,夫人說她正好想給花園子添置幾珠花草,其他的全憑郎君看著辦?!?p> 然后畫了趙良駒的名字的詔令同兵符又先后經(jīng)過安撫使蔡廣義、通判陳廣宏的手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再繞到杭州,簽了緝私巡檢的名兒,又被放到越州,經(jīng)過兵曹參軍王襄的手,沾了兵馬都監(jiān)田撫的指紋,然后落在了團練使吳忠任的手里。
竹林森森,遮下一片陰涼,琵琶弦聲隨著竹葉的振鳴一同合奏,團練使吳忠任府里的戲臺上,一個東京來的戲班子正演著一曲話劇,演的是大宋天兵大破遼軍,一舉收復燕云十六州的戲。
吳忠任嗑著瓜子,手里把玩著從燕云運來的文玩核桃,那核桃被把玩的晶瑩剔透,發(fā)著光亮。
“安民可知道,老夫手中的寶貝,屬什么類種啊?!眳侵胰坞m然是武夫出身,但他有一個習慣,他對錢沒啥興趣,唯一愛好就是文玩,家里專門有間書房,盛滿了自己收集來的各種寶貝。若是有人想走他后門,吳忠任便先要請人看看戲,聊聊他的興趣,若是通了這層關(guān),他就會邀請對方一同在家看戲,聊聊詞曲,如果聊得融洽,他才肯接受對方的賄賂。
其他當官的都比較好打發(fā),申黎庶最頭疼的就是吳忠任,為此他可沒少下功夫。只見申黎庶張口就來:
“回吳團練的話,《名醫(yī)別錄》有云,’此果出自羌胡,漢時張騫出使西域,始得種還,移植秦中,漸及東土?!?,足見其歷史之久,初剝時刺手,以砂紙輕輕磨之,去其雜刺,放于手中飼養(yǎng),時間一長,核桃吸收人之精華,則絳紅圓潤,包漿光澤如玉,色澤甚至能超瓷器,核桃乃天賜之物,此時則能反哺于人,捏于手中,則可延年益壽,有養(yǎng)人之效。吳團練手中的核桃,當為獅子頭?!?p> 見吳忠任神色舒展,捋了捋自己的一把山羊胡,道:
“看來申營將為此沒少下功夫,這人活世上,眼里總不能只有女色與金錢,若論修身養(yǎng)性,唱詞養(yǎng)竹喝茶聽風,少一些世俗,就能脫然而出,達到長生之目的。老夫年已半百,身子依舊硬朗,全靠著這份秘訣。”
申黎庶恭敬答道:
“然也?!?p> “朝中事物,自仁宗以來,便演變?yōu)閮牲h之爭,今日新黨壓舊黨,明日舊黨壓新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幫老迂腐,只看到物質(zhì)之利,自然得不到人生極樂之享受。然老夫雖隱于越州,但依舊不能完全擺脫世俗牽掛,就拿這核桃來說,你可知此核桃是從哪來的?”
申黎庶起身躬身答道:
“愿聞團練教誨?!?p> 吳忠任沒讓申黎庶坐下,而是聽著琵琶,望向了北方,道:
“老夫祖籍就在燕京,自祖父一輩遷徙至蜀中,我父親時,又去了永新軍路,我在永新軍路投的軍,立了些小功,一路被調(diào)來調(diào)去,終于落腳在越州,做了越州的團練。老夫艱苦一生,只記得祖父死前給我說的一句話?!?p> 吳忠任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申黎庶,道:
“‘燕京的核桃最為養(yǎng)人,只是爺爺走得急,沒給你從燕京帶來一個?!?p> “屬下棄吏從武,便是想著有朝一日收復燕京。若有那日,屬下定為團練親自摘來一顆燕京的獅子頭?!?p> 吳忠任看著申黎庶,一聲一聲嘿嘿笑著,道:“燕京的核桃不用你操心,朝廷已經(jīng)壓到了燕云邊上,不久就能收回燕云。”
對申黎庶而言,吳忠任今日就說了一大堆摸不著邊際的屁話,他實在不知道吳忠任一直在打什么算盤,按道理來說,能做到五品團練的武官,都不是什么平和客氣的主,但吳忠任拒了申黎庶的賄賂,就邀請他來一起看戲乘涼——莫非?
“莫非姓吳的貪戀我的美色?”申黎庶的腦海中突然生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近日大街小巷唱的滿江紅,是你寫的?”
“是屬下所書?!?p> 吳忠任點了點頭,只是不斷重復著兩顆字:
“挺好,挺好······”
接著吳府的管家不知道何時飄了過來,拍了拍申黎庶的衣袖,貼著申黎庶的耳朵,輕聲道:
“郎君要歇息了,申營將······”
申黎庶作了個揖,知趣的退下,出了吳府,他還是一頭霧水,感到莫名其妙。
申黎庶走后不久,調(diào)他為崇節(jié)第八營營將的詔令和兵符就又寫上了吳忠任的名字,又送到了杭州的四州鎮(zhèn)撫使張汝霖手中過目,連帶的還有一堆推薦信,總結(jié)起來就是四顆字:
這娃可以!
申黎庶的兵符終于在九月廿五到了縣衙門,手里捏著兵符,穿上八品官服,申黎庶終于如愿以償,做了崇節(jié)第八營的營將。
上任路上,主簿親自帶領(lǐng)縣衙諸吏為申黎庶送行。
這日申黎庶騎著大驢,帽帶幞頭,身著青衣,同騎驢的主簿走在大道上。葉平牽著韁繩,關(guān)傅云穿著布甲抱著一把手刀站在左邊,老遠處跟著一大堆圍觀的百姓,威風極了。
遠處一座酒樓的包間內(nèi),吳忠任端著一碗清酒,隔著窗戶盯著申黎庶的身影越來越遠。
“捐官入伍,老夫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和他一個尿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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