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爺，您這邊請。”在一堆仆人簇擁之下，葉平甩起長袖，踏入千山路的掌柜薛清的府上。
薛清很會裝點府邸，到處布滿花花草草，孫集引著葉平直徑走到后花園，見花園假山?jīng)鐾ぶ希瑪[著一張案幾，一個男人正坐在那兒吃茶戲魚。
“郎君，這位就是溫州來的葉先生?！?p> “薛某這幾日可盼葉先生如盼甘霖??！”薛清立馬起身迎接葉平坐下，目前他們對葉平的情報很迷，只知道出手極其闊，背后應(yīng)該有溫州的大勢力支撐，葉平一身痞氣，也不用刻意去裝，盤腿坐在席上，自覺地伸手拿起了一只剝了皮的荔枝放進嘴里，“味道還不錯，就是比大理的差點，薛掌柜，小子是個粗人，今日咱別整花哨的，老子遵守我們掌柜的意思，看你們糖色好，先進你們一百石試試水，若是市場反響好的話，再簽訂契約，長期交易?！?p> 薛清笑呵呵的，“謝葉先生的抬舉，要論鹽的成色，咱千山路是一絕，絕對讓您滿意，不過談了這么長時間，薛某還不知道您家掌柜尊姓大名呢?！?p> 葉平白眼兒一翻，雙手往南邊抱拳一舉，“掌柜兒姓術(shù)，東海島上的術(shù)離申說的就是咱家掌柜。薛掌柜，鹽的成色好不好也不是您說了算的，老子總得先看看樣品吧?！?p> 薛清把術(shù)離申的名字記下，拍拍手，一個仆人就盛著盤子飄了上來，葉平揭開上面蓋著的一層布，那鹽堆閃閃發(fā)光，白白亮亮，一看就是上好的精鹽。拿手指頭沾了沾，放進嘴里抿了抿，確實味咸而無苦感。盤上有個小杯，杯子是透明的，應(yīng)該是玻璃做的，里面裝水半杯，葉平端起來抿了一口，立馬吐了出來，“我說薛掌柜，好好的開水不放，你放的生水進去，讓老子怎么溶鹽看色？”
這是薛清的一輪試探，只有試鹽經(jīng)驗老道的人才會一抿就能抿出兩浙一帶生水和開水的細微區(qū)別，當下賠上笑臉，“估計是下人不懂事，我這就讓換?！痹挳?，轉(zhuǎn)身揣了一腳仆人，罵道，“不長眼的狗東西，還不把涼開水盛上來！”
葉平抬手一揮，“且慢，這杯子已經(jīng)不干凈了，需熱開水沖洗一遍，再以溫水注入降溫，最后才能換成涼開水?！?p> “葉先生到底是販鹽的大家，在這上面這么講究，薛某實在甘拜下風——我說你一個下人，沒聽見葉先生怎么說的？還不快去！”
葉平哪懂這些，不過是跟了申黎庶之后老被申黎庶要求煮開水喝，久而久之才能嘗得出開水和生水的區(qū)別，今日算是歪打正著。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孫集一直在旁邊杵著觀察葉平，反而弄得葉平感到有些毛毛躁躁，趁著下人還沒上來的空擋，葉平提議給薛清講一個故事。
“我剛開始海漂時，遇到一個歹徒，那廝身強力壯，逮著人看不順眼就要掄拳，老子一日在茶館里吃早點，卻叫老子給碰到了?！?p> “老子在吃東西吃茶聊天的時候，最不喜歡被人盯著，那廝非得一直盯著我看，估計是看老子不順眼，正要起身，老子立馬從腰間抽出腰刀——”葉平突然手貼刀柄，猛然抽出，往身后一甩，劈了空氣一刀，嚇得薛清差點就起身逃命了，卻見葉平悠悠的說道，“結(jié)果那廝就被老子給剁了，官府通緝我，正巧經(jīng)過此事，老子名氣遠揚，我才被術(shù)離申術(shù)掌柜的看上，這才有了如今?！?p> 刀入刀鞘，葉平斜眼一瓢，孫集果然不敢再看他了，連周圍的仆人都多多少少有些哆嗦，薛清也被嚇得不輕，“葉先生果然是性情中人，不光講故事講的繪聲繪色，還帶表演一番的。”
“你葉大爺還是你葉大爺，老子單槍匹馬浪跡天涯，總得學些功夫在身，不然哪天興許就被流寇給剁了——誒呦，這杯子終于上來了。”杯子呈上，葉平又抿了一口，確實是涼開水，從懷里掏出手帕，捏了一把鹽，把手帕里的鹽全倒進了水里。
然后拿著盤子上的一支銀筷子不斷攪拌，鹽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溶解，最后只留下了一點溶解飽和了的鹽粒。
“加水。”
水被注滿，清冽冽的，只有一點點小雜質(zhì)懸浮水中。
葉平滿意的點點頭，順手又往嘴里塞了一塊點心，“薛掌柜開個價?！?p> 薛清搓了搓手，笑道：“一石四千五······”
葉平嘿嘿一笑，“薛掌柜欺負老子不懂浙北行情？官鹽一斤五十文，私鹽一斤三十八文，零售另算，但論批發(fā)，一石鹽計九十二斤，你就比官鹽少了一百，您若是不愿談，老子也不和你扯皮，纂風鎮(zhèn)做買賣的多得是，不差你們一家?！痹挳?，葉平一甩長袖，就要起身離開，卻被薛清一把拉住。
“葉先生，這價格還是好商量的，您開個價，我們再議也不遲嘛?！?p> 葉平轉(zhuǎn)過身，“一石三千文，老子要一百石。薛掌柜，給個痛快話，賣還是不賣？”
薛清掙扎了半天，“再加兩百?！?p> 葉平掙脫薛清的手，“老子一口價，三千文，運費我們自己弄，要是賣，下次進貨就是按千按萬來論了，到時候老子還愁你有沒有那么多鹽呢?！?p> 薛清終于松口了：
“那就按照葉先生的來，三千文一石，我再給您少點，一百石二十九萬?！?p> 葉平終于咧開了嘴坐了下來，“薛掌柜是實在人，我也不吃你的那點小利，三十萬就三十萬，老子這趟就帶了幾個人，沒那么多現(xiàn)錢，交子一類老子是不認的，就先商量好，我回到客棧就給掌柜寫信，讓他把船隊弄過來，到時候先給你十萬的訂金，等第一批貨到溫州，再給你尾款。薛掌柜這幾日就先準備準備吧，成色就要這樣的，別?；訐郊?，老子們畢竟是海上漂的，也算半個江湖人，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組一兩支死士來這兒探探風也不是沒可能的。”
薛清內(nèi)心一嘆，不知道是自己迎來了財神還是瘟神。
面子上笑臉迎上，薛清悠悠說道：“那便按照葉先生的辦，我去準備，葉先生就送信回去，屆時一手交貨，一手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