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十月初九。
午后懶懶地倚于窗臺下聽雨,漫天皆是白茫茫的水汽,冰涼的氣息卷上衣裾,輕輕合上眼,有風(fēng)拂過,如蝶翼般的纖長睫毛輕輕顫動。
我喚來靈雲(yún):“紅豆火腿蛋卷應(yīng)該裝好了,去小廚房取來,雨快要停了,隨本宮去見皇上?!?p> 雖是簡易的點(diǎn)心,卻是我親自做的,先用雞蛋煎成大大的蛋皮,撒上細(xì)碎的蔥花,鋪一層熱熱的紅豆沙和煮熟的火腿,將蛋卷卷起來切成小段,紅豆的清甜加上火腿的咸香,味道特別極了!
不想靈雲(yún)卻打趣道:“小主這是念了皇上吧?小主莫急,奴婢這就去取了來?!?p> 我挑了挑秀眉,似笑非笑道:“愈發(fā)貪嘴了?!?p> 靈雲(yún)嘿嘿一笑,道:“奴婢知錯!小主恕罪?!?p> 我到了乾清宮外,不想遇見了皇后,上前施了一禮,皇后喚我起來。
“寧貴人是來給皇上請安么?”我輕輕答了“是”,皇后含笑,“這么巧,那隨本宮一同進(jìn)去罷?!?p> 有兩抹綠色身影侍立于交泰殿外,我細(xì)細(xì)一瞧,其中一個不是卿貴妃的貼身侍女碧言么?
卿貴妃,她在里頭。
碧言向我與皇后屈膝施了一禮。
我詫異,普通宮女遇見皇后不是該行跪禮的么?不過也對,畢竟人家是卿貴妃的掌事姑姑兼陪嫁丫鬟,且皇后也不計(jì)較。
倒是她身側(cè)的小宮女向皇后行了跪禮,她的裝扮與碧言無異,都是身著油亮的淺綠色錦緞。
走得進(jìn)了,聽聞了玄燁的聲音:“雖說現(xiàn)下已是秋日,可日頭也大得緊,曬著了也落得朕心疼。”
跟隨皇后進(jìn)了殿中,遠(yuǎn)遠(yuǎn)聽見碧言不悅的聲音傳來:“翠屏,你方才為何向她行跪禮?”
接著是柔和的聲音,不卑不亢:“長姐,人家好歹是皇后,我不敢怠慢。”
碧言咀了她一聲:“不中用!”
呵,原來是一對姐妹。
翠屏……翠屏……我記下了這個名字。
只是一抬眸,眼前的一幕讓我的呼吸忽然一緊,玄燁端坐在紫檀木椅子上,而卿貴妃則是坐在他的腿上,如膠似漆地依偎著,溫言軟語。
她的衣著是琳瑯出于碧水白荷之上,愈發(fā)顯得她猶如初春枝頭最嬌艷的一色櫻花,呵氣能化。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悶不樂,醋意油然而生。
我與皇后行了禮,玄燁道了一聲“起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不再說話,顯然底氣不足。
我又向卿貴妃施了一禮,她礙于玄燁在場,也不好給我刁難,很快便喚了我起來。
卿貴妃見是皇后,也不起身行禮,只抬頭淡淡一笑,道:“皇后萬福金安?!?p> 玄燁不冷不熱道:“皇后有事么?”
皇后微笑道:“回皇上的話,臣妾閑來無事,只是久日不見皇上,來看看皇上。”她輕撫指尖蔻丹,“貴妃妹妹這個禮行得可真特別,臣妾從來沒見過啊?!?p> 卿貴妃神色自若,淡淡一笑,道:“皇后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斗膽提醒皇后一句,您身為皇后,卻對臣妾自稱'臣妾',倒不怕失了皇家風(fēng)范!若此事傳了出去,議論一國之母竟對著一妃子自稱臣妾,豈不丟了表哥的面子?”
字字帶刺,句句損人。
我微微側(cè)首,見皇后風(fēng)清云淡,緩緩道:“能讓一國之母自稱臣妾的,自然是只有皇上與太后了。貴妃妹妹,你也是宮里的老人了,怎的這點(diǎn)規(guī)律也不懂?還是與皇上獨(dú)處久了,以為是夫妻?”
我心下頓時頗為佩服皇后,姜還是老的辣!卿貴妃自幼便想嫁于玄燁,如今入宮已有數(shù)十載,卻一直位居貴妃,這一直是她的最痛楚。
果然卿貴妃的面色猛地一變,胸脯起伏不斷,只是一時半會兒不知要如何回嘴,只能自作自受了,把一肚子氣拼命往下壓。
玄燁在卿貴妃耳邊說了什么,她依依起身了,接著道:“賜座?!?p> 卿貴妃微抬小巧的下巴,眼光犀利而溫和,兩種截然不同之色竟渾然一體,卻是絲毫不失其意。
她也不多言,屈身坐下,道:“臣妾好心提醒皇后,望皇后莫要見怪。若是皇后嫌棄臣妾的禮行的不好,臣妾再行便是,可別氣著皇后金軀。”
不想皇后卻道:“罷了,都是自家姐妹,下次行禮多注意便是。”
我不想再待下去,找了借口,留下蛋卷,默默出了乾清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