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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鮮衣

第五十三章

美食鮮衣 有言道 2176 2022-01-31 16:43:22

  緩緩邁進坤寧宮,身上的鵝黃色繡傲霜白梅的狐貂斗篷被大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冷寂的庭院中仿佛瀲滟的蝴蝶,展開碩大華麗的雙翅,越發(fā)顯得庭院寂寂,重門深閉。

  我冷冷一笑,步入鳳儀殿中。

  濃重的草藥氣味撲面而來,混著一個女子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頹敗與胭脂的氣息,那種氣味,仿佛是深地里開到腐爛的花朵,艷麗的花瓣與豐靡的汁液還在,卻已露出黑腐萎靡的跡象。

  皇后身著明黃色寢衣,正在梳妝,衣著富貴,粉黛嫣然,也無法掩飾不合時宜的蒼白臉色,仿佛黑暗中丟失了呼吸的蝴蝶。

  她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綴著一對紅寶石祥云鳳凰金簪,耳上依舊是那她素日里時常佩戴的鎏金東珠,但看得出有許久未曾翻新了,金漆脫落了少許,留下星星點點的斑駁,那鏤空的五翟凌云圖案也已不再清晰了。

  我徐徐上前,定定地看著她,道:“今日我來,只想問你一件事,你為何要害我害得那樣深?”

  她面容陰森,眼中射出兩道寒光,道:“沒有為何。”

  我緩緩道:“仁孝皇后在坤寧宮產(chǎn)下皇太子之后幾個時辰便歿了,那碗含有馬錢子的補藥是你送去的的罷?你害死了皇上的原配,自己則稱心如意做了皇后,掌管六宮多年,該知足常樂了?!?p>  皇后默默無言,目光仿佛冰錐,仿佛要將我的身子戳裂,我權(quán)當她默認,只是被她看得不自在,微微側(cè)首,窗外的桃花開得極盛,只需一場淅瀝的春雨,便可斷送了最后的芳華。

  “還不到四年,久么?”皇后喃喃自語,她的容顏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一朵悄然綻放于朽木上的玫瑰,轉(zhuǎn)而驚愕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并不回答,只清淺一笑,道:“皇后,你好生歹毒,竟用馬錢子?!?p>  “她活該?!被屎蟮难劾锫冻龊蒽宓墓饷?,如嗜血的母獸。

  我忍無可忍,鄙夷道:“要爭要斗就得光明磊落,我最厭惡趁人之危之人?!?p>  “帝王的女人,又有哪個的手是完全干凈的?姜氏,你能問心無愧地說自己沒有害過別人么?”皇后直直地盯住我,似乎要望進我心里去。

  “皇后處處雷厲風行,臣妾拜服。可臣妾真的沒有害過別人……因為,您不是別人吶!”早春午后淡薄的陽光隔著窗紗照在皇后身上,照得她像尸體一樣沒有生氣,我笑道,“另外,臣妾還有一事要告知皇后,您護甲上的薏米粉,是臣妾吩咐人染上去的?!?p>  “姜焓,你這個毒婦!”皇后似乎是恨到了極處,忽然仰起身子,厲聲喝了一聲,那聲音太過倉猝而凌厲,有著玉碎時清脆的破音,“若皇上知道自己鐘情的是一個蛇蝎女子,癡心錯付,會怎么想?你對得起皇上么?”

  皇后本是虛透了的人,如何經(jīng)得起這樣激烈的情緒,不得不大口大口地殘喘著,仿佛一條離開水太久,即將干枯的魚,在松弛的盡頭散發(fā)著無力的氣息。

  我無謂,淡淡道:“若說臣妾是蛇蝎,那皇后豈不成了蛇蝎之首了?臣妾只說過‘不喜勾心斗角’,卻從未說過‘不擅長勾心斗角’?!?p>  “若不時常勾心斗角,何來擅長一說?”皇后的雙眼直直朝我射出狠戾的寒光,蒼白干裂的唇瓣被自己緊緊地咬住,即便涂抹著鮮艷的紅色唇脂依舊無半點血色。

  “皇后這一句真是一針見血,可追根到底,若不是有皇后在前頭做榜樣,神態(tài)應變樣樣俱全,臣妾又怎能習得滾瓜爛熟呢?比起皇后殘害皇嗣之毒,臣妾這等只能算是雕蟲小計。說起來,臣妾還真得謝謝皇后呢?!蔽姨耢o地微笑著,仿佛五月青翠枝蔓間悄悄綻出的一朵紅色薔薇,如歌如血。

  “本宮不甘心!本宮不甘心??!”皇后頹然倒在榻上,陽光透過窗紗灑落進來,愈發(fā)顯得她的臉色仿佛新雪一般蒼白寒冷。忽然,她的眉心劇烈一顫,像被風驚動的火苗那種欲要熄滅前的驚跳,她不可置信道,“你……你……這燕窩有毒!你竟敢下毒害本宮!”

  心下詫異,我并未有第二次的下毒啊。

  “被本宮殺,你安心吧!”我轉(zhuǎn)身,入目的是卿貴妃清冷的笑容,仿佛罌粟花綻放,她并不詫異我的出現(xiàn),只徐徐向皇后福一福身,“臣妾給皇后請安。”

  她深深看我,那種眼神,甚是復雜,不過只明白一點,我的話已經(jīng)說完,她應該有很多話同皇后說,我何必在此聽著?索性款款離去。

  ……

  方才出了坤寧宮,走十余步便被身后的女聲喚住。

  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卿貴妃身著月白色繡秋菊平金絲綢旗裝。

  頭上插戴點翠金簪,是鴛鴦左右合抱,有無數(shù)明珠彩寶作底,更覺光彩耀目,只有那一抹繡著彩蝶繁花的圍脖中透出絲絲春意。

  她彼時背光而立,神情極為淡漠,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記憶中,卿貴妃從不穿這樣素色的旗裝,難道她的意思是來給皇后送終?

  緊接著,不容我細想,她冷然的聲音直逼上我的耳后:“皇后已歿,你也該淡出本宮的視線了。”

  “娘娘好風趣,你我同住于六宮,朝夕相見,又怎會有淡出視線這一說呢?到底是娘娘說笑了。”我笑了笑,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

  卿貴妃忽然逼上前來,舉起手臂仿佛要揮來,然而卻是拔下我頭上插戴的一朵絨花,將其捏在手中慢條斯理地撕碎,忽地一揮,花瓣便星星零零地飄落于地。

  她紅唇輕啟,聲音猶如浮在水面泠泠相觸的碎冰:“那這樣呢?”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淡笑不語。

  “很好!本宮喜歡你這樣的女子!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卿貴妃笑得高深莫測,東珠耳墜隨著她一顰一笑晃得如瑩瑩白雪一般。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第二任皇后鈕鈷祿氏玉瑤,斃,謚號孝昭。

  眾人都說,鈕鈷祿氏整日整夜郁郁寡歡,是死不瞑目的,當然,這樣的話只會在宮闈深處流傳,永遠也流不到外頭去。

  天色漸晚,闊而遠的天際里暮靄沉沉寒風凄切,重重殿宇樓閣在暮云晚霞的暗色余暉下逐漸演變成深邃而單薄的數(shù)疊剪影。

  宮苑里深深的寂寞,都隨著陰冷的地氣緩緩涌了出來,整個紫禁城仿佛都被浸沒在濃郁得化不開的陰翳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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