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我的不得已
她幾次想開口問,卻都在瞥見他緊抿的薄唇時把即將沖口而出的問話生生咽了回去
這種感覺很怪異,就像是平日里情感從不外露的寧璃,被昨天的寧璃打開了一道口子,已經(jīng)讓人窺見了里面的光景,此時再關上,就不免讓人覺得做作和別扭,但他硬要關起來,別人也毫無辦法。
易淳實在搞不懂,他究竟在別扭什么。
于是在走到已經(jīng)聽到淙淙水聲的時候,她終于鼓足勇氣開口問道:“你……昨天說的那番話,可是真心的?”
“什么話?”
“我昏迷時你抱著我說的那番話?!?p> “嗯?!?p> “那你一開始說你本已心如死灰,是什么意思?”
寧璃啞然,本以為她那時已經(jīng)失去意識,傷心絕望下的一番表白,卻都一字一句地被她記下,如今這避無可避的追問,令他無言以對。
于是只得含糊其辭:“沒什么?!?p> 這回答,意料之中,卻仍是失望至極。
激得易淳惱怒起來,卡著他的脖子問道:“你既也對我有情,那為何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寧璃被她勒得咳了兩聲,本想隨便胡謅兩句搪塞過去,但想著接下來的行程,他知道終究是瞞不下去的,也許讓她知道了,早點死了心更好。
他輕嘆一聲,極力讓自己語調平靜:“我自有我的不得已,也許很快,你就明白了?!?p> 這話已經(jīng)算是他難得的坦誠,但卻使得易淳更加心慌。
這之后無論她再怎么追問,他都不再言語。
無奈,已經(jīng)到了洞口,她只能坐在一旁看他們倆忙活著扎木筏。
待到他們乘著簡易的木筏順流漂在這低矮的山洞中時,易淳這才發(fā)覺室宿果然還是憋著壞算計著他們的。
這山底水路,并不是筆直一條大道,而是彎彎繞繞,有許多岔道。
這些岔道之多,難以計數(shù),只怕若是走錯一條,就可能被困死在其中。
但是每一條岔道,甚至都不需要清遠去感知水流的走向,寧璃就可以撐著篙毫不猶豫地選擇走哪一條。
看他坐在自己削的小馬扎上熟稔地操縱著木筏在這水道密布如蛛網(wǎng)般的洞穴中游走,清遠終于忍不住問道:“寧璃,從一開始室宿說起這條水路的時候我就奇怪,你似乎很篤定的樣子,如今看來,你對這里很熟悉啊?!?p> 寧璃則干脆直接承認:“對,因為我從小生長在長生村?!?p> “什么?哎喲!”聽到他突如其來的回答,兩人都驚訝地直起身子,卻又被低矮的洞頂撞了頭。
“你們小心點,這里一直都很矮,”寧璃說,“對,我從小生活在這里,直到七歲那年被師父帶走。
這條山底水路,是村里的孩子們常常背著大人來探險的所在,我已走過多次,自然是熟悉,只是我竟從來不知在山坳的那一頭,有個土匪窩。”
他這一坦誠,使得她們想通了很多疑問,于是易淳說:“許是那時,這里還不是土匪窩。
不過你師父竟就把玄鐵火扇留在與你一山之隔的山坳中,錯過這許多年,終于還是回到你手,有時候冥冥中的注定,還真是千回百轉,是你的,終究都逃不掉?!?p> 她看了一眼他插在腰間的鐵扇,又直直盯著他的眼,意有所指地說。
寧璃別開視線,指著洞頂說:“當心別撞著頭?!?p> ……
在幽暗的山底洞穴中,僅有幾點寧璃祭出的火焰照亮,具體漂了多久也不甚清楚,不過一路果然是風平浪靜,待見到出口處的一片亮光,恍如隔世。
等徹底駛出山腹,徜徉在開闊的河道中時,眼前所見是跟之前群山環(huán)繞截然不同的風景。
雖然周圍的一切都混混沌沌不甚清楚,但平原遼遠坦蕩的景致就在眼前,還是讓人覺得暢快。
到了長生村,似乎才剛過晌午的樣子。
呂翊他們四人自是還沒有到的,這長生村雖小,村民們生計也艱難,但好歹靠著長生河的水產,尤其是白魚,倒也不缺衣少食,民風甚是淳樸可愛。
寧璃直接安排她們住進了村長家,并且堅決拒絕了他們要去他家拜訪的請求。
易淳本就傷重勞累,腿上的窟窿剛好,肩膀上又被穿兩個窟窿,身體自是愈發(fā)的虛弱。
拗不過他,吃了點村長兒子剛撈回來的河鮮,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許是連日來都提心吊膽,這下終于有一處讓她可以放放心心安穩(wěn)休息的地方,又或許是因為這里是寧璃的家鄉(xiāng),讓她有著莫名的安全感和歸屬感,總之,這一覺睡得極深沉。
直到她感覺自己似乎正被人抱著走動。
暈暈乎乎間,她回憶了許久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覺得好像不應該被人抱著,于是勉力強撐著睜開眼。
恍惚中,見著一張嬌俏明艷的臉,尖尖的下巴,有些倔強又鬼鬼祟祟的神情……
是顏齊!
她猛然驚醒,夸張地倒抽一口涼氣。
這時顏齊低頭瞪著他,壓低聲音說:“噓,別說話!”
這下易淳徹底清醒了,她聽話地住了嘴,抬眼打量周圍,顏齊正橫抱著她,躡手躡腳地走在長生村中的小徑上。
而此時天光已有些黯淡,似乎都黃昏時分了。
她終于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顏齊停下腳步,瞪了她半晌,才伏在她耳邊說:“清遠都跟我說了,你們今天上午的談話,她聽得清清楚楚,那死小子,明明喜歡你卻硬是不肯承認,現(xiàn)在又說什么都不準我們去他家,我猜,他肯定家里已經(jīng)有妻室了。
剛才,他趁著我們都在休息,偷偷出門,我猜他就是要回自己家,就把你也拎出來了,咱們悄悄跟著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在隱瞞些什么!”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前努了努嘴,易淳一回頭,只見夕陽下寧靜的屋舍小徑間,一抹頎長的藍紫色身影時隱時現(xiàn)。
她的心怦怦地劇烈跳動起來,這女人,居然悶聲不響地帶著她出來跟蹤寧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