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橫山寨(一)
一路從北到南,路上的景色不斷變化,顏色也跟著在變。
趙青沐從來也沒仔細(xì)觀察過四周的風(fēng)景。以前在臨安,她很少出門,去過最多的也就是山里的寺廟和山頂被她練劍砍過千次萬次的石叢樹林。
臨安城的秋天,在她印象中就是單一的,許愿樹由青到黃,再到緋紅的變化;或者是整個天目山從一襲翠綠綢衣到楓紅錦黃頭冠霞帔的變化;再或者就是人們衣著由薄到厚的變化。
而這一路上,她看到了許多她從未見過的情景。
不光是顏色。
越往南,草木的顏色越深,就越不像秋天。
而她覺得新鮮的,大多數(shù)卻是人!
沒錯,就是人!
以前她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抬眼見到的不是父母就是同門,以致她大多時候都沒有仔細(xì)觀察過這些人,也就導(dǎo)致了她只知道他們的一面。
突然,周圍的環(huán)境一變,身邊的人也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導(dǎo)致了以前她沒見過的這些人的另一面便表現(xiàn)出來了!
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還可以藏起自己的心思那樣去活!
那些迎面而來的笑臉,看似明媚,實則暗藏兇機。而真正想對你笑的人,他可能都不懂怎么表達(dá)!
有些心里壞的人,從來都是慈眉善目溫和客氣的模樣,而那些真正純良的人,永遠(yuǎn)都被淹沒在后面沒有發(fā)話的權(quán)利!
而這一路上,她見到了很多她以前沒用心關(guān)注的情景。
她見到了晚間坐在一起閑聊的人,看到了忙著招呼客人偶爾拌幾句嘴的店家和小二,看到了收拾攤位一臉知足的小販夫婦……
她忽然感慨:是身處的位置導(dǎo)致的收獲不同!
如果她爹不是藍(lán)門門主,她娘不是江陵第一美人,他們可能不會得到那么多名譽,同樣也不會背負(fù)那么多禍端。
可是,她現(xiàn)在除了羨慕別人還能做什么呢?事已至此,她除了討回自己的公道還能怎樣做呢!
眼見的那些只能帶來一絲的放松和愉悅,很快她腦中又被復(fù)仇的念頭湮滅!快馬加鞭,耳畔陣陣呼嘯的風(fēng)聲,前面要去的橫山寨,那才是她聽得最真切,最想去的地方!
不到六日,她已穿過無數(shù)小鎮(zhèn),山地,淺溪,石林,來到了西江前。
接下來是水路的行程。
長這么大,她不光是第一次出這么遠(yuǎn)的門,也是第一次走水路。
看著那一片廣闊碧綠的江面,她心里一時有些震撼。
翻來覆去也只在腦海中找到了“南詔紅藤杖,西江白首人”兩句,具體是什么意思她也模糊不清,用來描述此時的一片寂靜壯闊有失偏頗,但是這景色足以讓她停下來沉迷贊嘆。
帶好干糧,于岸邊找了撐船的船夫,問好價錢,馬上船夫便開始載她前去橫山寨附近。
水上行程可不比陸地,船只慢慢行進(jìn)盡耗人耐心,枯燥不說身子也無法施展。不過幸好她自幼讀書練武,磨煉心性,此時只需在蓬內(nèi)打坐默念寫意劍劍決,聽著嘩嘩水聲,便也覺得心安。
不知行了多少時辰,也不知都經(jīng)過了什么地方,等她一覺醒來之時,船已??吭诎哆?。
從船上下來,她的身體還有些搖晃。船家見她醒來,馬上跑過來說話。
一番交流她得知,船家是看她難得睡熟,不忍心將她叫醒,于是靠岸后靜靜在一旁等候。
趙青沐謝過這樸實的船夫,轉(zhuǎn)身便踏上了前往橫山寨的路途。
橫山寨位于西南邊陲,從河岸一路過來越往西地勢越平坦。漸漸地草樹撥開去,道路濕軟起來,慢慢地視線里出現(xiàn)了細(xì)柳河堤,水塘蓮葉。
前方是一座方圓二十里大小的城鎮(zhèn)。
還未來到城前,遠(yuǎn)遠(yuǎn)地她便看到大路上熙熙攘攘,身著各色服飾的游人商販。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聽到各種各樣的吆喝聲叫賣聲,再靠近些,能看到一部分語言不通,用手比劃的人。
久居家中的她可能還不知道,這個城寨靠近右江河邊,她剛靠岸的地方可是一條十分重要的水路交通樞紐。而河對面就是前往大理的古道——茶馬古道。
這條古道通往大理諸國,再往外延伸至蒲甘等國,流通茶葉馬匹等貨物為主。每年這里都會出現(xiàn)來自四方各地的商販和牽著馬匹的長隊,這橫山寨也逐漸成了朝廷和西南各部族進(jìn)行商品交易的主要集市和朝廷最大的馬市。
雖然熱鬧的地方本不是她向往的地方,但是她此行來是為了尋找魔宗的,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擠進(jìn)人群。
穿過熱鬧集市,再往前可以看到彩燈高懸,雕欄畫棟,輕紗飛揚的酒樓客棧。平整大路兩旁屋舍儼然,雕檐綠瓦,漆門亮椅,如時時刻刻被雨水沖洗般干凈整潔,光鮮明亮。雖稱不上是皇宮般富麗堂皇,但也隱隱透露出富奢的氣息。
拐過一個酒樓,她進(jìn)了一個小飯館。
一進(jìn)門,左面桌上坐著一個瓜皮圓帽,遍身錦緞,腳蹬錦靴的八字胡矮子,右邊桌上坐了頭圍紗巾,身著厚布衣服的婦人,剛出去的還有個袒胸露乳的大漢。
這些人她一路上見過許多,知道這里是貿(mào)易之地,常有來往的外族商人,不足為奇,便不再過多打量,轉(zhuǎn)身找了個角落安靜處,跟小二要了碗面。
她自知一路上花費頗多,此時身上已無過多錢財,所以只要了碗面,心道:一碗面最多也不過幾個錢,再貴也不會多出多少,所以她還是負(fù)擔(dān)得起的。
吃過面,她開始四處溜達(dá),一邊欣賞這遠(yuǎn)離中原的異地人文風(fēng)俗,一邊籌劃著自己該怎樣打聽魔宗的下落。
走著走著,她到了城郊緊靠蓮塘的一座小橋之上。
晨霧稍散,蓮塘之中還殘留些許氤氳氣息,籠罩在一片碧綠之上,其間夾雜幾朵嫩粉,那景象似夢似幻,朦朦朧朧,讓人久久沉醉其中。
一只小船悠悠從遠(yuǎn)處慢慢駛來,載著幾簍鮮魚活蹦亂跳,在小橋邊停下。
一個白發(fā)老翁從船蓬出來,趙青沐便上前去詢問。
“老人家,可否問您個問題!”
老者抬頭瞥了她一眼,不耐煩地說:“問什么?”
“我想找魔宗的人,您知道該往哪里走么?”
老頭低頭沉思一會,回答:“魔宗?沒聽過!你還是問別人吧!”
說完,他把船系好,拎著那幾簍鮮魚悠然離去。
一會兒,她又接連問了幾個路人,結(jié)果給出的回答都一樣!
趙青沐回到橋邊看著蓮塘發(fā)呆良久。
她不禁陷入深思。
早在二十年前,魔宗犯下殺戒,被武林討伐,聲名早該狼藉在外才對,怎么到這里卻鮮有人知呢?
或者……他們改了名字?不可能!改了名字還不是那些人,躲在哪里被人發(fā)現(xiàn)還不是一樣。
莫非,他們藏的太隱蔽了,目前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大有可能!
想到這里,趙青沐似乎有了接下來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