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 把酒言歡訴心酸
大理皇城
入夜，街道上燈火通明，行人不絕，好一番熱鬧景象。
離皇城不遠的一處山巔，老道和墨一并排而坐，每人身邊各放了一壇子酒。
老道已喝得醉眼朦朧，紅頭漲臉，可是他還是不住地舉起酒壇子往嘴里灌。
那個證人醒過來了，他大侄子如今安然無恙，沒有什么比這更讓人高興的事了，老道其實很早就想這么痛快地喝一回了。
“來來，大侄子，干了這壇酒，咱們不醉不歸！”
咕嘟咕嘟，幾口烈酒下肚，老道往石頭上一歪，等墨一舉起酒壇子自己也跟著灌上幾口。
墨一軒眉緊鎖，臉上明顯不怎么開心，似乎是藏了心事。
“怎么，大侄子一直悶悶不樂，是不是在想那個小姑娘?”
墨一目光轉(zhuǎn)向遠處那燈火闌珊處，口中辯解道：“不，不是，干叔叔就愛拿我說笑！”
“那姑娘性直善良，沒有心機，是個不錯的姑娘，只可惜一陣陣犯傻……嘖嘖，你在她那可沒少吃虧吧！”
“不是的，她是被我蒙在鼓里，這不全怪她！”
“呦，你這是到死都袒護她……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心事誰都搞不懂，由你們?nèi)グ?！九月十五，中原要召開什么武林大會，要處死你們一位長老，你打算怎么辦？”
“我要去一趟！”
“你不能去，中原人都以為你死了，你反而安全，若是你再去犯險，出了差錯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爹交代?我答應過他要好好照顧你，可是我屢屢食言……”
老道說到這里時，眼圈開始泛紅，不復剛才的笑容。
“你不能出現(xiàn)，包括你們幾個誤認為死了的人，這才是對你們最好的保護！那三花老賊，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你已經(jīng)領教過很多次他陰險毒辣的手段，還不長記性么？”
“他也敗在我手里過！”
“那是你僥幸！現(xiàn)在到處都是他的人，你去了就是送死！不是叔叔不幫你，看著你被他們算計欺負，只是我一出手，避世幾百年的藥仙長風派便會進入天下人的視線，介時長風老祖留下的回光丹續(xù)魂丹魂歸大法等藥門密寶就會被天下人知曉。坦王爺覬覦長風派丹藥許久，他一定會加派人手去尋找長風派的下落。我雖是長風棄徒，與長風派再無瓜葛，可我的一身本事都是從長風派學來的啊！事關長風派以及上下幾千弟子的性命，你知道我不能摻和進去！”
“不過，如今，好在事情有了些轉(zhuǎn)機，你服了長風老祖留下來的回光丹，又服了些崇田二師兄研制的獨門丹藥，如今不用在擔心受自己反噬，可以專心練功了。但是你要記住你現(xiàn)在獲得一次新生，僥幸復原心脈，可不能強行修煉那套不完整的心經(jīng)了！”
“你爹是個英雄！老道我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試問世人有幾個能做到他那般舍生取義，忍辱負重?當年毒公齊傲靈，魔音張祭塵，酒鬼杜之秋，號稱葵山三閻王，哪一個不是手上沾染了無數(shù)人的鮮血，犯下數(shù)不清的啥孽，是你爹用實力打贏了他們并以禮規(guī)勸讓他們棄暗投明，投入到他麾下。他們并不是畏懼你爹的實力，而是敬重你爹的人品，只因你爹從不把他們當成無惡不設的壞人，你爹知道他們只是用另一種方式施行仗義罷了！盡管他們用的方式不對?！?p> 老道停下來嘆了一口氣，又灌了一口酒。
“花圣白當年受完顏坦蠱惑，設計陷害你爹，為了心經(jīng)和有關那寶庫的秘密，硬是把你爹和他手下無數(shù)人逼上了絕路，即便如此，你爹也沒有讓他的詭計得逞！你爹真的是個英雄！他心系天下蒼生，知道這秘密一旦被外邦知道，必會挑起戰(zhàn)爭，牽連無數(shù)人的性命?！?p> “還有你娘，小翎……她是我最喜歡的一個徒弟！按輩分其實你該叫我一聲師公！我讓你喊我叔叔，只是不想與你關系過近罷了。她雖然是我出了長風派收的徒弟，本身與其并無聯(lián)系，但她一身本事也是長風派的，算是半個長風派的人。她當初苦苦哀求我，讓我一定要好好護你長大，不讓你摻和到這些事情中來，我……我還是沒能做到?。 ?p>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為什么每次問你都要逃避?”
老道剛想開口，喉頭就變得干澀。他不愿提及她娘的死，是因為他一想到此處也跟著難受。
“你娘……為了把你安置好，和你爹分頭行動引開注意力，結(jié)果在趕赴武陵山與你爹匯合之前落到了三花教陷阱里，她為了不成為你爹的累贅自行了斷。仿佛是知道自己終將迎來這樣的結(jié)果，你娘早把遺物提前交到了你手上，也就是那把黑金短劍。你爹那把，還是趙巖冥后來交到我手上的，他說那是你爹留給你的。你爹見到了你娘的尸身，終于忍不住開了殺戒……那一戰(zhàn)，血流成河，尸橫遍野……銀火宗死傷無數(shù)，中原各派代價慘重，幾乎當時有名號的人物沒有幾個是活著走下山的……”
老道話到嘴邊再難下續(xù)，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戰(zhàn)的慘況。
“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花圣白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泯滅良心，勾結(jié)外邦，你爹也不會遭此下場。你爹當初就該在白羅門把他就地正法，你爹明知道是他協(xié)助外人拿走了有關神兵寶庫的拓本，日后必將成為心頭大患，卻還是念在同門之誼給他留了一條命。你爹就是太仁慈了，是他的仁慈害了他自己??！”
“我爹后來怎么會敗在趙巖冥手里，趙巖冥真的那么厲害?”
“這你早該猜出來了，何必又問！你爹，沒了你娘，早已心如死灰，他那么癡情，怎會留自己獨活于世?他刻意引開趙巖冥，與他決斗，是想在自己死之前把拓本殘頁托付給他。曾經(jīng)他心系蒼生，如今他已決心赴死，這個秘密必然要換個可靠的人來守護?！?p> “所以我爹不是敗了，而是大義赴死，哈哈哈！可笑，為了天下蒼生，他是做了英雄，可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么做又有多少人會感念他的善舉，他也從來沒考慮過我……”
墨一眼中也倏然涌出了淚水，一時間，那忽明忽滅的光暈眩成一片，看不清楚。
“不說這些陳年舊事，今日本是為你慶賀重獲新生的，該說些高興的事才對！對了，你可猜得出我為何把那姑娘帶到你面前?”
墨一突然一時無話，他不會辯解，在熟悉的人面前說謊也是不太擅長。
“我在藍門時撞見過你，你那時躲在人家房頂偷看那趙家姑娘干什么？我見你一連偷看人家兩次，后來正好碰上她離家出走，就帶你面前去了！我尋思著，她爹殺了你爹，你若恨她家，你也可以殺了她報仇，哈哈哈哈！”
“結(jié)果，不出我所料，你沒殺她，那說明你根本不恨她，非但不恨，反而，有點喜歡上人家了是不是！哈哈哈……”
“干叔叔，你醉了，又拿我說笑！我不喜歡她……”
“說謊，說謊，你的性子，絕對不可能輕易卸下防備，你能讓她殺了，說明你是充分信任她的，如此信她必是對她動了心，哈哈，年輕人害羞了不愿說真話，老道我也不勉強……來，咱們干完這壇再來一壇……”
后半夜，老道已醉得不省人事，摟著酒壇躺在地上，嘴里嗚嗚啦啦說著墨一聽不清楚的話。
回想著老道的話，墨一陷入了沉思。
這么多年，他殫精竭慮，處心積慮地為了躲避，為了報仇而活，他甚至都不知道何種感受為喜歡，何為情，何為愛?
借著七分醉意，他掏出自己身上那把讓他想起來心中就會有些酸意有些難受的黑金短劍。
想起有關那個人的記憶，心口處就會有一陣陣的隱痛傳來。伸手觸摸到那道疤痕，往事一幕幕便開始浮現(xiàn)在眼前，痛意更加重幾分。
繞是這樣，他還是忍不住要去想……
或許，他對她，是有過那么一點的喜歡吧！不過從那把劍插進自己心里時，一切便都消散了！
呵！自作孽，不可活！
當初可是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仁慈，沒有徹底與她斬斷聯(lián)系，明知道將來他們之間避免不了一場廝殺，還是留她在身邊。
結(jié)果，險些死在她的手上。
差點把命葬在一個不相干的人手里，還不長記性嗎？
以后還敢不敢輕信任何一個人?
又一陣痛意傳來，他握著短劍的手不禁顫抖了一下。
我非圣賢，我絕對不會原諒任何一個人！你殺過我一次，就當是你為死去的父親報仇雪恨，今后我們兩不相欠！
墨一在心底默默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