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這是在哪？
周圍滿是漆黑的一片，自己腳下踏著堅實的土地，可一低頭仿佛又在空中旋轉(zhuǎn)，剛剛的土地現(xiàn)在正在自己的頭頂上方，自己是懸浮在了空中么？
切切察察之聲自四面八方傳來，靜靜去聽似乎能聽清一些。
“雜毛發(fā)色，是小雜種，真該死......”
什么？誰是雜種？自己還未聽完，又有聲音傳來——
“不對，他是域主發(fā)善心從外邊撿回來的棄兒，可憐哩?！?p> 棄嬰？他們又在說誰？
“發(fā)色確實不對，肯定是撿的?！薄安粚Σ粚Γ€是域主一夜風(fēng)流，帶回來的雜種?！敝茉獾穆曇粢婚_始微弱，可隨著人們的交談漸漸大了起來，同時間雜著笑聲，剛才的那一句引起了一陣哄笑。
他們到底是在說誰？他們是在說我嗎？沒有畫面，但是話鋒似乎指向自己。不知為何，自己的心底涌起了一鼓勇氣，大聲質(zhì)問周遭的虛無：“你們說誰是雜種？！”
自己的一陣悶氣發(fā)泄出來，胸口劇烈起伏著。
周遭的切切察察突然沉寂下來，很久沒有聲響。
“嘿嘿嘿嘿，”就像是一陣陰風(fēng)襲來似的冷笑，“小雜種，不是你么？”
這句話似乎給周遭的黑暗重新上了色，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濃郁到化不開的絕望。
這句話后眾人無所顧忌，一人一語，極盡惡毒。
“你們別瞎猜了，我聽說啊，他是獸演化而來的，連人都不算呢?！?p> “哈哈哈哈。”黑暗中的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現(xiàn)在任由自己大聲斥責(zé)，以至于歇斯底里的吼叫，皆被眾人當(dāng)作笑料談資，自己越瘋狂，周遭越熱鬧。
“我不是雜種，我不是雜種......”可是誰會在意呢，自己把自己蜷縮在一個小角落里，似乎這樣就都好了，他們總是這樣尋人開心，再忍一忍就都會過去的，生活總還是要繼續(xù)的，不是么？
“你的眼睛，和你母親的一樣美。”
一句話立在了冷嘲熱諷之上，斷了一切惡毒的冷語，帶來了捅破黑暗的一縷光。
“我的母親？”蜷縮在角落里的男孩艱難地抬起頭，迎著那束光問道。
“是的，我很懷念她?！?p> “她是誰，您能帶我去找她么？”
“不，帶我去見她，這是你的宿命！”那束光最后帶著一絲不可違逆的語氣，只一瞬間，黑暗就化為了泡影，朦朧間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一縷溫暖的光線，就這么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睜開眼的海生發(fā)覺自己又睡著。
“自己最近怎么如此瞌睡了?！焙Ｉ匝宰哉Z，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長鞭，趕忙站起身，轉(zhuǎn)過來，朝山坡那邊的羊群望去，看見羊群還在悠閑地吃著草，海生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這次的拂光季很漫長，生長在北域的人們都能夠感受到自然給予的饋贈。萬古不變的風(fēng)從極西的西蒼帶來干冷的問候，經(jīng)過琺瑯河，到達(dá)白海原野的時候，已經(jīng)足夠濕潤了，今年原野上的草生長得十分茂盛。
年輕的海生最近心情極好，作為一個盡職的牧羊人，羊群就是他的一切，在記憶里這是他的第二個拂光季，但似乎又不太確定，畢竟那時的自己太過年幼。海生怎么樣也記不起八年前的事情，父母說自己是他們在白海邊撿回來的，那時候自己穿著一身暗金色的棉服，在那時的北域這樣的打扮與穿一件短袖是一樣致命的，所以那時的自己快要被凍死了，而父母把自己從死地帶回生處，溫?zé)岬难蚰淌蔷茸约旱年P(guān)鍵。
所以海生對那一群羊有著別樣的感情，他感激這群羊，在海生心里，這群羊是他的親人。想到這，海生心里涌起暖流，他將長鞭纏繞起來別在腰間，一開始只是緩步向山坡下走去，慢慢地小跑起來，最后他是朝羊群奔去的。黑色的羊群正在悠哉進(jìn)食，看見自己的主人朝自己跑來，也都興奮地咩咩叫起來，似乎他們感受到了主人心里的觸動。
海生沖進(jìn)羊群里，成群的黑羊形成了涌動的潮水，把海生頂在柔軟的“海面”上，海生身形躺成一個“大”字，眼角流下了不易察覺的淚水。海生覺得自己最幸福的時光就是這樣的，在羊背上感受身下的“潮水”起伏，他的心湖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
遠(yuǎn)處的白海亙古不變，至少在海生看來，白海永遠(yuǎn)都是一面鏡子，他每次牧羊都會到白海邊，對著水面打量著自己的面容，隨著羊群中的小黑羊漸漸壯實成大羊，他覺得自己也越來越俊俏。
此時的羊群又挪移到了白海邊，海生從羊背上下來，他對著水面打量著自己，這次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發(fā)似乎變長了，而且黑的越發(fā)深沉，他把雙手伸進(jìn)海水中，掬起一捧水，又慢慢傾倒下去，他喜歡這樣的場景，感受著清涼的水從自己手中流逝，海生感到一種與世無爭的悠閑。
海生喜歡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是父母給自己起的，當(dāng)初他們把海生從白海邊抱回來的時候，夫妻倆覺得是白海的神靈給兩人的饋贈，這對夫妻在早年因為某些原因失去了孩子，事實上那個孩子從未出生過，而是早早夭折在了母親的肚中。因為感激白海神靈，所以這對夫妻給這名差點死在白海邊的孩子起名海生，這些都是母親說給他聽的。
海生自從懂事起就喜歡白海，相比較于常人的敬畏，海生對白海感到親切。雖然白海廣袤無邊，沒有人知道白海的盡頭在哪，正如同沒有人知道原野的盡頭在哪一樣，可這樣的龐然大物也并未使得海生感到陌生，因為他的名字就叫做海生。
鐺——鐺——鐺——
遠(yuǎn)方傳來了沉悶的鐘聲，這告訴海生，時候不早了，是時候要回家了。
蹲在海邊的海生于是站起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抽出腰間別的長鞭，卯足了勁在長空甩了幾下，長鞭發(fā)出了“啪啪”清脆的聲響，這聲音在原野上久久回蕩。
咩—咩—
羊群也做出了回應(yīng)，它們在聽見那清脆鞭響的時候就知道該回去了，于是原本散亂的羊群慢慢聚成了一大團(tuán)，跟著前方的少年，邁出了回家的步伐。
牧羊的少年吹著口哨，那是一只一直存在他腦海中的曲調(diào)。途中海生時不時的回頭看著黑羊群，他總是擔(dān)心小羊們會跟不上大部隊的速度，在海生心里那些小羊也是他的孩子，而鴉鎮(zhèn)的大人們經(jīng)常調(diào)侃他，海生上一世一定是一只丟了小羊的母羊，在今世做牧羊人是來還債的，對于這個說法，海生并不想反駁，他覺得這樣的說法是一種褒揚，他寧愿自己這一世還是一只母羊呢。
就這樣走了很久，在海生和羊群越過最后一個山坡的時候，鴉鎮(zhèn)就出現(xiàn)在了不遠(yuǎn)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