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的大雪,也總算有了個停歇的時候。
尚璇玉下了馬車后,攏了攏系著的厚實的披風(fēng),吩咐蘇茉爾就在馬車內(nèi)等她。她今日要單獨見見多爾袞。
昨個兒聽哲哲說多爾袞的身子大好,已經(jīng)能正常入宮了,所以尚璇玉不再猶豫,跟哲哲說了好些話,哲哲才同意讓蘇茉爾陪著,去十四貝勒府找多爾袞。
門口的侍從見是從四貝勒府來的車夫和馬車,自然不敢攔。但見來人是那從科爾沁來的格格,就是因為她,害得自家主子一病就是好一段日子,頓時臉上的神色就淡了許多,又不敢不尊重,畢竟人家日后可是四貝勒府上的側(cè)福晉。
“參見玉格格!玉格格您是來找貝勒爺?shù)膯???p> “正是,煩請通報一聲?!鄙需駴]有十分把握今日能見到多爾袞。
“這…貝勒爺吩咐,若無要緊事,今日不見客。”
尚璇玉知道這小廝故意為難她,剛準(zhǔn)備再說,只聽得一聲不客氣的逐客令。
“這里不歡迎你,你快走,見了你就晦氣!”
馬車?yán)锾K茉爾坐不住了,擼起袖子就往馬車外沖,敢欺負(fù)她家格格?
“你是誰,好生無禮!”蘇茉爾擋在尚璇玉的面前,此刻袖子凌亂的卷在手肘處,對那人喝道。
“哪里來的小丫頭,有什么資格知道我是誰!”來人是位男子,但見了他的打扮、面容以及氣質(zhì),準(zhǔn)確的說,是位男孩。
至少在尚璇玉眼里,是個小孩子。
她仔細(xì)看了看。面前這位男孩身著華貴的冬袍,是狐貍毛縫制而成。腰間的配飾也并非尋常貴公子哥能有。再者,能隨意出現(xiàn)在這里且沒人攔的,必然是多爾袞的親弟弟,多鐸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就是多鐸吧?”
“閉嘴,誰允許你喊我名字了?呸呸呸!你還好意思來見我哥哥?我哥哥病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病一好,你到來了?怎么著,你是怕我哥哥將病氣過給你不成?”
尚璇玉能理解多鐸的氣憤。但,無論多爾袞是病重還是痊愈,她只要來了,這里關(guān)心多爾袞的人,便都不會想見到她尚璇玉。
“你想不想你哥哥好?”尚璇玉冷不丁的一句,并未正面回答多鐸的話。
倒是把這小子說得一愣,“我自然想讓哥哥好,永遠(yuǎn)地好下去。但,跟你沒關(guān)系?!?p> “錯,大錯特錯。我若不來,你哥哥就好不了?!?p> “你咒他!”
“我…”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小廝只好趕緊入了府。剛開門,便見多爾袞臉色蒼白的站在那,不知道有多久了。
“你進來吧。”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多鐸,別鬧了,進來自己休息去?!?p> 尚璇玉朝蘇茉爾使了眼色,蘇茉爾會意,立刻鉆進了馬車?yán)铩?p> 多鐸不服氣的冷哼一聲,又不得不乖乖的聽多爾袞的吩咐進了府。他本想跟著他們二人聽聽他們會說些什么,但是接受到多爾袞的眼神,他立馬轉(zhuǎn)了道,進了自己常去的房內(nèi)。
尚璇玉跟在多爾袞的身后,隨他入了一寂靜的院子。
銀裝素裹,積雪在不動聲色地融化著。
“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了?!倍酄栃枏氐妆簧需駛恕I需襁€沒開口,他就先說了。
“多爾袞,是我對不起你?!?p> “若你來只是為了說這三個字,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了?!?p> 少年捂著嘴,似乎在隱忍著什么。
尚璇玉似大姐姐般給他拍了拍背,“要咳就咳出來。這里太冷了些,你身子剛好,還是進屋里說吧?!?p> 他瞅準(zhǔn)機會一把握住尚璇玉的手,“玉兒,你還是關(guān)心我的,是不是?你還是喜歡我的,是不是?你是因為父汗的旨意不得違抗,所以認(rèn)命了,是不是?”
一連三個“是不是”倒是堵的尚璇玉一瞬間大腦空白。
“我關(guān)心你,是因為你為了我才生病,我心里過意不去。最重要的是,有些話,我必須要告訴你?!?p> 剛才還因為尚璇玉的動作和關(guān)懷的話語,而精神奕奕的多爾袞,瞬間眸子黯然無光,玉兒她,終究是傷了自己的心。
“多爾袞,有些事有些話,可能一輩子不做、不說,但感情這件事,它不是靠瞞著、藏著就能了了的?!?p> “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接受,就如同,我很難接受要嫁給自己的姑父一般。”
“多爾袞,有一點你說的很對,我確實沒有辦法違抗你父汗的命令,但是‘認(rèn)命’這二字,我想,不全是。只是,這樣的全新生活與我而言,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p> “但,日子哪里是戲本呢?說能怎么樣就能怎么樣?哪里有機會讓你準(zhǔn)備呢?”
多爾袞不知道是聽懂還是沒有聽懂,急忙道:“玉兒,我們可以浪跡天涯,遠(yuǎn)離這里,過我們想要的自在生活?!?p> “能去哪里呢?大明朝那?恐怕你還未隱藏好身份,便被抓了。多爾袞,我不是否認(rèn)你的能力,但先下,你最該做的,便是磨練自己?!?p> “我會好好磨練自己的,為了你,我會的?!?p> 尚璇玉搖頭,“不,你的成就會是你終身的受益,而不是為了任何一個人。如果不是你自己的本心愿意去做這件事,那么,它就是無意義的?!?p> “你的想法還停留在五年前,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p> “是,我的心還是五年前的那個我,是你變了?!倍酄栃柸滩蛔〉秃?,這下子,咳嗽是徹底忍不住了。
尚璇玉隨意進了間屋子,正好有茶壺在桌上,她用手探了探壺溫,正好。
想必,是多爾袞叫人備好的。
她趕緊端著熱茶遞給已經(jīng)漸漸停下咳嗽的多爾袞,“別任性了,慢點喝?!?p> 多爾袞想了想,最終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五年,時間不長不短。卻足以改變很多,包括人和事。我已經(jīng)不再是五年前的那個我了,但,不能因為年歲,而忽略我當(dāng)年犯下的錯——讓你惦記了五年的那句話,確實是出自我口。”
“以后,不管是恨著我,還是怨著我,我都希望你記得,我與你今生已無可能。”
“大玉兒,你好狠的心!一句‘無可能’就能抹去我對你五年的全部眷戀和愛意嗎?”
“我知道不能,但是,你想聽違心的話嗎?若想我繼續(xù)騙你,我還能再多說幾句,保證不帶重樣的?!?p> “夠了!”他將手里的茶杯狠狠砸向空中,正好撞擊在了已被積雪壓彎的枝頭。碎片已經(jīng)全然落盡,枝頭和積雪,這才緩緩落下。
尚璇玉知道話已說盡。便轉(zhuǎn)了身,向來時的路,慢慢前行。
“大玉兒,我會恨著你,我也會有讓你后悔的一天!”
尚璇玉腳步一滯,她笑笑,多么電視劇的話,今兒還真有人親口跟自己說了。
無論恨、愛都也罷。至少,多爾袞能不再眷戀著這個不可能的人。
打碎夢境、叫醒裝睡的人,確實會讓人痛苦。
但,總也得這么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