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承恩低著頭,暗自抹著眼淚,以他鄙陋的見解,他不明白,王上南破楚,北破燕,西卻三晉,威服秦國,更是滅了宋國,為齊國勞累了十七年,竟然會落到被親生兒子逼宮的下場。
太子已經(jīng)持劍進入,除此之外,更沒有旁人能夠知道這對齊國地位最崇高的父子相見后會發(fā)生怎樣的事情,會說些什么話。
據(jù)說太子在外面殺了很多人,已經(jīng)紅了眼,原本承恩還不盡信,但看到太子浴血而來,著實讓承恩驚懼萬分。
太子會弒父么?
若是太子真的殺了王上,那么他又該如何呢?
而下面的達通和其他的軍士則擔心太子起來了。
太子一個人進入其中,若是王上在其中埋伏刀兵,將太子拿下,那么他們這些跟著太子做事的人又有怎么樣的下場?被當做反賊繩之以法?繼而全族陪葬?
但無論是達通還是承恩,此時都有種預感,那便是當太子持劍帶血的步入玉極殿面見王上后,他們兩個人或許只有一個人能走出這座大殿。
而無論是哪樣的結(jié)果,都足以讓風雨飄搖的齊國迎接更加兇猛的風暴。
……
殿內(nèi)。
田政行大禮,向閔王叩首跪拜。
“朝中奸佞,具已伏侏,余者皆我大齊忠良,可托付國事,兒臣必能整飭軍政,以迎燕國賊軍?!?p> 說完之后,暗自觀察閔王的反應。
此時,閔王的身體似一尊雕像,喉嚨里似乎卡著魚刺般帶著沙啞,厲聲道:
“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欺君罔上,調(diào)動軍隊,擅行殺戮!汝眼中可還有寡人!可還有大齊的列祖列宗!”
閔王心力焦悴,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畢竟是齊王,面對著田政,依然保持著上位者的威儀,言語之間異常嚴厲,顯然動了肝火。
面對閔王的話問,田政不卑不亢道:
“兒臣乃是大齊的太子,田家的子孫,在此國破危亡之際,若只袖手旁觀,他日亦無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所以汝便肆意妄為,假傳王喻?!”
“所以你便縱軍行兇為禍百姓?!”
“所以你便目無國君悖逆不道?!”
“很好!好的很!寡人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竟然如此不知禮義廉恥!圣賢之書你都讀到哪兒去了!如此不忠不孝之徒,安為國之儲君!”
閔王已經(jīng)完全處于狂暴狀態(tài),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在此刻完全爆發(fā),劈頭蓋臉地對著田政大聲訓斥。
雖然閔王很氣,在殿中來回踱步,甚至好幾次走到田政面前,抬起手想要教訓他,但最終卻還是放了下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汝若知罪,但回東宮,面壁思過!”
即使田政在閔王眼中為惡甚重,他也沒能下的了殺手,這樣的懲罰對于造反的田政來說,實在是太輕了。
但也并非能夠讓田政接受的了,便繼而扣首:
“兒臣無罪!朝臣貪腐無度,心中無國無君,上不能報效朝廷,下不能造福百姓,以至五國賊寇直逼臨淄,亦有暗通款曲、陰謀賣國之輩,其死亦不足惜!”
“混賬!”閔王再次怒了,“好一個強詞奪理!終我大齊百余年,可有你這般膽大妄為的儲君!”
“汝在臨淄肆意妄為,是為國為民?汝乃是想要寡人頭上的冠冕吧!”閔王質(zhì)問田政。
原本閔王還想給田政一個臺階下,若他就這樣罷手,回去當個太子也就算了,但田政的死不悔改無疑讓閔王大為惱火,也終究是揭掉了最后一塊遮羞布。
閔王返回自己的御案前,拿起王璽,舉于田政的面前。
“國璽就在這,汝若想為王,便殺了寡人,自取之!”
所謂的國璽,便是齊國的傳國璽印,當然不是秦始皇那件,也不是從老姜家搶的那塊兒,而是從先威王私刻的,上面刻的是“齊王之寶”,象征著最高王權(quán)。
田政仰起頭,眼神微凝,目視著閔王手中的玉璽。
“爾敢否!爾敢否!”
在閔王的逼問下,田政竟也緩緩起了身,他也懶得立牌坊了,直接抬頭直視著閔王,那眼神中的決然之色頓時讓閔王感覺到了莫名的緊張。
閔王這樣說只是想著迫使田政感到無地自容。
但是……現(xiàn)在的田政好的很,完全沒有絲毫羞愧的感覺,他似乎已經(jīng)徹底不要臉了。
他竟然真的敢!
就在閔王的怒目而視下,田政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來同時握住了閔王手里的傳國璽印,緩緩地說道:
“父王自登基以來,宵衣肝食,勤勉朝政,堯舜之賢亦不過如此,然諸臣無能,以至誤國,父王誠非亡。國之主也!
此言句句切入閔王之內(nèi)心,那原本怒氣沖沖的面容也隱有松動。
田政繼續(xù)道:“若大齊將亡,便由兒臣擔此亡國之名!”
此言一出,便如同利刃一般擊碎了閔王內(nèi)心最后一道防線。
想到了十七年來所付出的努力,想到了他的王后,及至齊軍大敗于濟西,五國賊軍逼近臨淄,江山危在旦夕……
一切的悲傷涌入心頭……
“寡人誠非亡國之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