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蘇摯這么一問,白筱筱突然有點怔忡。
是啊,她為什么會當(dāng)著陳青城的師兄弟,試圖為他開脫,讓他們不要怪他?
他們才是一同修行了上千年,彼此相知的人。
就算是碧游元君,看見陳青城從來沒有好氣的,口中自管說得狠,但這段日子以來,卻是將琉璃丹流水般地送到飛星洞來。
比起這幾個人,她白筱筱又能算得什么?
她有什么資格去袒護陳青城?
這么想著,白筱筱就垂下眼簾,躬身施禮道:“我……不敢……”
一只手卻立刻托起她手臂,蘇摯含笑的聲音在她耳邊道:“倒是難得,北辰這兩個弟子,都是護短的。”
白筱筱聽得眉梢一跳,還來不及想得清楚,又聽青萍真人哼道:“老蘇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一個候補弟子,就這么被人搶了!”
“如今不但天問山上下,就連四家天宗再加上一個萬里山,都知道她是北辰的弟子了,又有什么辦法?”蘇摯笑容不改,話說得卻沒什么余地,“何況她帶著北辰真識,這教誨一道,不是比你更加方便?”
論口齒,青萍真人當(dāng)然是辯不過蘇摯的,只好跺了跺腳,轉(zhuǎn)而瞪了坐在旁邊并不搭茬的陳青城一眼。
這一眼的意思,也差不多就是“認了”。
白筱筱心想,自己這幾次三番的,都說不想拜到陳青城門下,誰知最后還是這么個結(jié)果。
說是機緣也好命運也罷,確乎只能“認了”。
……
典禮結(jié)束,弟子們的課程也該繼續(xù)上了。
白筱筱自是早寫完了徐嬴教授的論文,但入門一個月了,還沒有去書樓觀光一番,心里一直好奇。
正好趁著陳青城要去書樓抄經(jīng)的機會,和他一起去。
抄經(jīng)這事,算是個不痛不癢的處罰。
白筱筱固然認為自己真身翠竹被毀,完全是自己作出來的禍,但幾位門宗首腦顯然另有態(tài)度。
“若非封印不牢,劍氣溢出,這小姑娘自然不至于受累。”當(dāng)時的蘇摯中正地說,“此事北辰確有責(zé)任,但念在已設(shè)法補救,似可抵過前愆?!?p> “那就免去刑責(zé),去書樓抄經(jīng)一月,以為懲戒?!北逃卧砸环N“不罰他我心里念頭不通達”的語氣冷冷地說。
面對嚴(yán)格的小師妹,幾位大佬誰也沒敢反駁。
是以第二天一早,白煙便提出要駕飛舟送陳青城和白筱筱一道去書樓。
但陳青城淡淡地拒絕了,連白筱筱的扶持都不用,自己緩步下峰。
白筱筱只得向白煙揮揮手,祝她和饕餮相安無事,便在后面緊緊跟著。
她實在搞不懂這人到底為什么這么犟,能自己做的事就絕對不假手于人。
他好像不知道,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也只是一個人。
何況現(xiàn)在他這個“修仙道第一人”的稱號,根本就名不符實。
他只是個隨時都可能吐血昏倒的重傷號而已。
但走在山路上的陳青城背影挺直,步伐雖然不快,卻相當(dāng)穩(wěn)健,沒有流露出一絲病態(tài)的虛弱。
白筱筱只得暗暗嘆氣。
兩人走到日至半天,才來到書樓所在的伏龍峰,先去面見主管此處的院長紅樓君。
天問山七峰,指的是門宗七位首腦院長所居之處。除了白筱筱已經(jīng)認識的四位,其余三位各有專精,卻不太涉及門宗日常事務(wù),是以典禮當(dāng)日只和一眾師長弟子站在一起。
典籍院長紅樓君就是其中之一。
紅樓是個身材嬌小,氣質(zhì)典雅的女冠,三百年前方始晉入乾元境,成為天問山師長中的一員。因她昔日導(dǎo)師是碧游元君,自忖不敢和老師比肩,雖得了贈號“紅樓”,卻只叫別人稱她紅樓君,而非紅樓元君。
她的修行也似乎和她的為人一般恬退,自擔(dān)任典籍院長、任職書樓起,就再沒有過寸進。紅樓自己反而不甚在意,很是享受書樓清靜的生活。
反正門宗再有什么事,需要人手出去打架時,滿山上下數(shù)三遍也數(shù)不到書樓這邊來,所以她進境與否,掌門等人就都由得她去了。
此時見到剛在典禮中大出了風(fēng)頭的陳青城和白筱筱師徒,紅樓也沒流露出什么驚訝。
只是恬靜笑道:“我已聽碧游院長說過,陳院長要來抄經(jīng)之事。請隨我來?!?p> 對白筱筱則只是微一點頭,連片言交待也沒有。
白筱筱想著自己論文早寫完了,去看書也不急在一時,便跟在二人身后,一齊上了書樓二層。
樓內(nèi)一片明凈地面,只在窗邊放置了一排桌案,案上文房四寶齊備,桌旁放著若干卷軸竹簡,窗外清風(fēng)習(xí)習(xí),甚為可人。
令白筱筱意外的,倒是有幾張桌案前早坐了人,正愁眉苦臉地抄著面前卷軸。
那幾個人她居然還認識,正是當(dāng)日跟著寧羽和龐非,到山中小鎮(zhèn)尋找陳青城下落的弟子。
從小鎮(zhèn)上相遇起,到林間小屋,再到后來白筱筱上山,他們跟著龐非攔住她去路,幾個人都沒少對她口出惡言,甚至是幫著龐非動手相欺。
白筱筱雖然不太愛記仇,看見這幾個人,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她這一出聲,便有人循聲望了過來,隨即“啪”的一下擲筆起身,幾乎要沖到她面前來。
“小妖,你來做甚!”那個面貌有幾分清秀,卻因唇邊一顆小痣添了些媚俗之氣的青年憤恨叫道。
白筱筱還沒答話,走在前面的紅樓君已經(jīng)微微皺了下眉。
“溫贊,怎么大呼小叫的?這是什么地方!”
青年只得躬了躬身,卻掩不住眉間怒意:“是弟子孟浪了,請紅樓院長恕罪?!@小妖……”
“她是陳院長的弟子。你言辭注意些。”
紅樓君的神態(tài)十分平靜,既沒有因為溫贊的偏見而加以斥責(zé),也沒對白筱筱分外看上一眼,仿佛對她來說,人也好妖也好,這些莫名的爭執(zhí),都不與她相干。
溫贊卻因這個提醒一愣,這才著意地看了陳青城一眼,隨即更深地躬下身去。
“請……請陳院長恕罪!”
白筱筱在旁思忖,原來他也不認識陳青城。
也難怪,記得他們和龐非都是新晉的內(nèi)門弟子,看那副氣焰,應(yīng)該是沒修幾十年便突破了第二境的。他們?nèi)腴T之時,恐怕陳青城已經(jīng)不在山上了。
之前聽龐非說過,他們幾個被碧游元君罰到書樓抄經(jīng),可見這一層樓上,大多是受罰的弟子。
誰又能想得到,昔年間威名赫赫的北辰真人,居然也會來這里受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