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大雨滂沱,迷瀠一片。
說起來今年北海九月的天氣也挺奇怪,就算是滂沱的雨,也沒有那么的冰涼,換作是往年的九月,恐怕已經(jīng)需要添件秋衣了。
山嶺下的一間客舍之中,坐著三名服飾整潔,頭頂斗笠的江湖人,一人捧著一碗熱湯,倒是喝的享受。
“老漢,你這葉子湯做的不錯,如若去了城里開間鋪子,準(zhǔn)虧不了。”
此時說話的漢子名叫“李順”,江湖浪跡二十年,如今在西北之界算是小有名氣,而坐在一旁一言不發(fā),埋頭喝湯的矮瘦男子名叫“李遂”,乃李順同父異母的弟弟。
這李家二兄弟,正是從京都而來的職業(yè)獵獸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北海抓捕水瞳鳥,畢竟快到冬天,水瞳鳥可以耐寒的羽毛,又開始漲價了。
坐在李家兄弟一旁的瘦小女子,名為“黃埔雅澤”,據(jù)說出身西北刀帝城,初入江湖,之前更沒做過獵獸人的工作。
李家兄弟在大澤京都外見黃埔雅澤輕功了得,適合抓捕善于飛行的水瞳鳥,便以二百兩的紋銀雇傭,一路同行。
關(guān)于獵獸人這種職業(yè),起源于東方的米國,百年前傳入西北,在如今的大澤京都也成為了一種非常主流的職業(yè)。
獵獸人很少會有單人行動,一般都是三到五人為一個小隊,專門到兩界之內(nèi)捕殺古獸,再回到京都販賣,可以說是所有主流職業(yè)中,最危險,死亡率最高的。
但獵獸人獲得的報酬倒是對得起這份職業(yè)的危險,雖然每年因為捕殺古獸慘死的獵獸人不在少數(shù),但由此成為暴發(fā)戶的也大有人在。
大澤律法嚴(yán)明,成為獵獸人,除了雇傭的打手之外,與大澤其余職業(yè)一樣,需要到大澤京都進(jìn)行考試。
如今的獵獸人,已經(jīng)是大澤王朝認(rèn)定的一種合法職業(yè)。
不過大澤律法有明文規(guī)定,捕殺瑞獸所販賣的銀兩,是需要向大澤王朝納交易稅的,低價交易要交付十兩紋銀,若交易價格在一百兩之上,大澤王朝是會收取百分之十的稅錢。
如果獵獸人捕殺的古獸是惡兆的話,大澤王朝將會直接免稅。
李順喝完葉子湯,將湯碗遞給身材有些佝僂的老漢,重重的道了聲謝。
老漢淡淡一笑,對這位李家的兄弟倒是頗有好感。
北海之地每年冬天都會酷寒異常,所以在北海周圍五十里內(nèi),沒有任何村莊名宿,唯獨老漢這一家客舍。
老漢再此獨自生活了十多年,見慣了從京都來的那些獵獸人,大多數(shù)都性格跋扈,言語鋒利,所以見李家兄弟說話客套,老漢心情倒是頗為舒暢。
“湯的味道很奇特,其中的葉子可有名稱?”
頭頂斗笠的黃埔雅澤微微抬頭,將空空如也的湯碗遞給了老漢。
黃埔雅澤的身材勻稱,五官標(biāo)準(zhǔn),但一身小麥色的皮膚,還有臉上并不符合這個世界審美的雀斑,讓黃埔雅澤如何也稱不上是一位美女。
李家兄弟雖性格直爽,但頗為好色,每年靠命換來的報酬,一半也都花在了京都的紅司坊,可即便如此,兄弟倆對這位初出茅廬的黑膚小女子,也提不起一絲的興趣。
畢竟,長的白,才是王道。
老漢接過湯碗,對年紀(jì)輕輕的黃埔雅澤笑了笑,說道:“這北海的周圍可不適合葉子生長,唯有不怕潮濕,不懼酷寒的煦樹葉子,適應(yīng)了這里。
老漢我剛來北海的時候,前兩年冬天很不好過,不過天天都喝煦樹葉子熬的葉子湯,如今的身體倒是耐寒,就算是到了冬天,一身布衣,也沒覺得那么冷了?!?p> “如此神奇!”
剛過不惑之年的李順對此頗為在意,緊忙問道:“老漢,我看這山嶺上長了那么多的煦樹,若我將葉子采摘下來,回京都定能賣個好價錢?!?p> 老漢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煦樹是有靈氣的,葉子如果脫離了煦樹的滋養(yǎng),十二個時辰內(nèi)就會枯竭。
所以老漢我做的葉子湯,只能在我這間客舍喝得上?!?p> 李順頗為失望,重重的嘆了口氣。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依稀間,老漢聽到了自己客舍院門外響起的呼喝聲。
老漢踱步離開客舍的正廳,隨即黃埔雅澤問道:“前輩,此地離北海,還有多遠(yuǎn)的路程?”
李順頗為熱心,回答道:“不遠(yuǎn)了,翻過這兩座山嶺就是了,不過北海這邊三天兩頭就是一場雨,看這架勢,明天也夠嗆能停?!?p> 話音剛落,客舍的老漢便帶著五位風(fēng)塵仆仆,已經(jīng)被浸透衣衫的過路人進(jìn)來。
老漢往大廳的火爐中添了幾塊碳,室內(nèi)的溫度,立即提升了不少。
“寒舍簡陋,各位只能在草席上委屈一夜了,老漢我去給各位熬碗葉子湯,暖暖身子。”
“有勞了?!被坌拈L老抱拳施禮。
老漢憨憨的笑了兩聲,隨即便走進(jìn)了客舍的廚房。
慧心長老與三位弟子一同在草席上盤腿打坐,閉目冥思,又開始了修煉的模式。
只有還未踏進(jìn)修行門的莫辭坐在一邊墻根處,百無聊賴。
離開北界鬼林的十天路程里,經(jīng)過了三個鎮(zhèn),六個村,讓莫辭感到意外的是,不止是大澤王朝的村落,就算是已經(jīng)小有規(guī)模的鎮(zhèn)縣,竟也是窮困潦倒。
不得不說,西北之地的貧富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有錢的,用銀子都能堆一座小山頭了,而沒錢的,別說吃肉了,真就像莫辭原本想的那樣,逢年過節(jié)才能吃得上一頓白米飯。
在一些貧窮的村落中,幾乎每年都有很多很多的孩童會因為發(fā)育不良而夭折,甚至比年邁的老人死的還要多。
這一路上,那些一個個骨瘦如柴的孩子,莫辭見了太多太多,每個人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懵懂。
莫辭從一開始的心酸,憤怒,到如今已經(jīng)變的麻木。
他想起了大澤律法中開篇的八個大字。
“弱幼強(qiáng)食,優(yōu)勝劣汰?!?p> 當(dāng)時的莫辭覺得這八個字放在《大澤律法》中有些格格不入,如今看來,這才是大澤王朝的根本與初心。
越嚴(yán)謹(jǐn)?shù)囊?guī)矩,則越考驗人性,生于亂世之中,就必然要遵循亂世的規(guī)矩。
若想要改變規(guī)矩,改變這個世界,那就一定要做亂世中最強(qiáng)的存在。
然而,看過了大澤底層人民的窘迫之后,莫辭雖然有同情,有憤怒,但依然沒有要成為世界最強(qiáng),重新制定世界規(guī)則的想法。
莫辭雖然沙雕,但并非中二。
他的想法其實非常簡單,起步就是七境,倒不如努努力,修得個真仙,求得那長生,再娶她十幾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生一堆白白胖胖小娃娃,隱世不出,成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神游萬里之外,俯瞰群山之巔,美哉,美哉。
想到未來等待著自己的美好生活,莫辭臉上不禁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客舍之中的李家兄弟只是撇了慧心五人一眼,便知并非是同道中人。
在兩界之內(nèi),如此修行的,只可能是那些名門正派,山宗弟子。
李順認(rèn)為,只要不是和自己搶生意的,就一切好說。
黃埔雅澤抬起眼,將視線看向了身穿布衣,腳踏草鞋的莫辭。
黃埔雅澤并不認(rèn)識莫辭,她只是有些好奇,這個男人雖是與四位宗門人一同而來,但看上去卻及其的散漫,并且從一進(jìn)門就開始在那里傻笑,多少有點奇怪。
難不成,他是個傻子?
黃埔雅澤這么想著,心中多少有些同情,她的父親是刀帝城一位打鐵的鐵匠,雖沒什么名氣,但平日里為鄰里鄉(xiāng)親的打一些鐵器,倒也能維持生活。
在黃埔雅澤家的鐵器鋪旁,有一家包子鋪,是個夫妻店,生意還算不錯,夫婦兩人有個剛剛成年的傻兒子,成天就會傻笑,但每天總會給自己和父親送一些包子,倒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
不知為何,看著對面正不停傻笑的莫辭,黃埔雅澤竟覺得和自己老家的那個傻小子有點相識。
仔細(xì)一想,自己十八離家,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兩年,不知父親他此時過的如何,一入冬便會犯的腿疾,是否好了一些?
黃埔雅澤想著這次獵殺水瞳鳥后,賺些盤纏,就要回刀帝城,去看看自己家中的老父親。
……
咦?
莫辭一撇頭,正好看到了黃埔雅澤斗笠下的那張面容,不禁覺得驚奇。
這個小姑娘,有點特別??!
莫辭還沒看夠,黃埔雅澤便將自己的臉藏在了斗笠之下,她深知行走江湖,非禮勿視的道理。
不得不說,黃埔雅澤張的非常別致,莫辭在前世其實是個臉盲,如果不多看幾眼一個人,是很難記住這個人的。
但黃埔雅澤便是那種看了一眼,就無法忘記面容的那一種人。
她的長相其實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美女,然而小麥色的皮膚與雀斑讓黃埔雅澤并不符合這個世界大多數(shù)的審美,但莫辭卻覺得,小麥色與雀斑反而成了她獨特的魅力。
莫辭想要再看一眼黃埔雅澤,可惜她從頭至尾都沒有再抬起斗笠下的那張臉。
客舍的老漢,用煦樹制成的木盤,托著五碗正冒著熱氣的葉子湯,緩緩走來。
“各位喝口湯,暖暖身子,剛淋了雨,可別染了風(fēng)寒?!?p> 慧心長老與三名弟子同時起身拜謝。
見四人都端走了湯碗,莫辭這才伸手去拿。
不得不說,葉子湯喝進(jìn)肚子里非常的舒服,不過就是味道,莫辭有些難以適應(yīng)。
葉子湯中的葉子莫辭不知是什么,只覺得有一種薄荷的味道,就像是喝了一口牙膏的感覺。
“妹子,明日到了北海,切莫著急動手,水瞳鳥雖屬祥瑞,可一旦激怒,殺傷力可不比五境的惡兆差?!?p> 黃埔雅澤點了點頭,心中對這次捕獵古獸并沒有擔(dān)心,她在刀帝城的時候,父親也經(jīng)常帶著她去城外孤山中捕獵兇殘的惡兆,赤巖熊。
不過父親可不是什么獵獸人,捕殺的古獸更不可以販賣,就只能在家中處理了,骨頭留著鑄鐵器用,熊肉就留著充當(dāng)野味。
所以在殺古獸這方面,黃埔雅澤還是有經(jīng)驗的。
時間慢慢流逝,莫辭也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再次張眼,昏暗的燈光下,依然是那三道斗笠的身影。
李家兄弟二人已經(jīng)靠在墻壁上睡著了,只有黃埔雅澤一人,手持一本書籍,秉燭夜讀。
雨已經(jīng)停了,氣溫反而開始下降,一身布衣的莫辭不免覺得有些刺骨。
起身湊近火爐,刺骨的冰寒依然沒有消失。
見其余人睡的都挺香,莫辭不免有些疑惑。
自己雖然不懂修行,但自身可是有七境實力,按理來說這點寒冷根本對自己造成不了任何的影響才對?
莫辭的身體并沒有因為火爐的熱氣而感覺到緩和,反而冰寒越來越重,使他的五臟六腑都覺得疼痛無比。
這一刻莫辭才明白,突然而來的寒冷,并非是氣溫的原因,而是自己的身體,出現(xiàn)了問題。
黃埔雅澤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火爐旁表情有些痛苦的莫辭,隨即又低下了頭。
父親說過,行走江湖,除了非禮勿視,更不可多管閑事。
莫辭忍耐了一刻鐘,疼痛感依然沒有消失,最后不得不起身,跑出了客舍的正廳。
莫辭還沒有離開客舍的院子,便覺雙腳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嘔吐不止。
然而連續(xù)三次的嘔吐,依然沒有讓莫辭覺得好受,反而身體越加的虛弱,體內(nèi)依然疼痛難忍。
“你沒事吧?”
莫辭轉(zhuǎn)過臉,看到的是斗笠下,那一張別致的麥色臉孔。
莫辭強(qiáng)硬的擠出了一個笑臉,想要說聲“沒事”,卻發(fā)現(xiàn)根本說不出口,喉嚨就好像被什么給堵住了一樣。
上輩子因為拍戲不小心摔斷過一次腿,對莫辭來說,那種疼痛就已經(jīng)夠刻骨銘心了,然而此時的感覺,可比斷腿,難受多了。
黃埔雅澤見莫辭實在痛苦難忍,從腰間掏出了一顆小拇指大小的黑色丹丸,伸到了莫辭的嘴邊。
“你應(yīng)該是體內(nèi)氣息紊亂,這顆丹藥可以緩解你的疼痛?!?p> 莫辭并沒有抬手去接,畢竟一個不知底細(xì),不知深淺的人給的丹藥,萬一有毒呢!
然而越來越難受的身體,讓莫辭感覺到,何為生不如死。
反正也快要疼死了,毒藥就毒藥吧!
接過黃埔雅澤遞過來的丹藥,直接吞進(jìn)了肚子里。
霎時間,五臟六腑又如翻江倒海一般,莫辭也顧不得一旁還有位妹子,又開始嘔吐起來。
當(dāng)那幾片有些扎眼的綠色葉子被吐出來后,莫辭瞬間感覺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媽的,竟然是那葉子湯!
莫辭心中疑惑,慧心長老和他的三個弟子也喝了葉子湯,為什么就沒事?自己卻差一點被這幾片葉子給害死,這太奇怪了。
“謝謝你的藥。”
“相遇江湖,也算是緣分,應(yīng)當(dāng)?shù)?。?p> 莫辭干笑兩聲,這才有些狼狽的站起身子。
黃埔雅澤微微皺眉,心中猜想莫辭修煉的應(yīng)該是極陰的功法,所以當(dāng)食用了可以抗寒的煦樹葉子,才會出現(xiàn)體內(nèi)氣息紊亂的現(xiàn)象。
魔門中人?
要知道,整個江湖中,男人以純陰之體修行的,只有魔門這么干。
黃埔雅澤一抱拳,隨即便回到了客舍的大廳中。
對于魔門,黃埔雅澤還是有一些排斥的,畢竟在江湖,魔門的風(fēng)評實在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