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姨。我叫你來是有件事想說......”她瞄了一眼死守在窗欞上的那只黑貓，眼神柔了下來。上前將窗欞邊的木盒子中拿出小魚干投喂，看著它埋頭吃得甚是歡喜：“我要遣散旋香樓?！?p> “啊？樓主......你說你要......遣散旋香樓？”鳳姨頓時一臉驚愕：“......如此說來，便等于是關門不做生意了？”笑容不禁僵?。骸澳菢侵骺稍紤]過......樓里的眾多姑娘們又該去往何處安身？樓主總不能把她們?nèi)s到大街上去吧？”
“我自有安排......你這兩日就把姑娘們的賣身契找出來，各自歸還給她們處置便好。并且分給她們足夠的銀兩度日，我都交代武兒備好了。至于之前客人們額外賞的珠寶首飾也都任她們帶走......”她撫摸黑貓毛茸茸的腦袋。
“樓主為何......突然下此決定......老奴實在不敢相信......”鳳姨涂著艷紅蔻丹的手按住心口：“樓主可知這個旋香樓......總歸是姑娘們在京城唯一容身歸宿啊......”
“既是歸宿卻也是魔窟！但凡她們?nèi)蓊佉坏├先?，還能依仗些什么？再說她們大多迫不得已才賣身青樓，鳳姨并非不知內(nèi)情?，F(xiàn)如今一切風波均已平息，我是時候該還她們自由之身了......”
“待她們拿到各自身契，屆時要走要留都隨她們意愿為之。我不再插手，我和花街其他館里的媽媽們也打過一聲招呼了，她們?nèi)羰沁€愿意留在花街，自然有她們?nèi)萆碇?.....”
“如此說來，樓主的意思是......你也要走嗎？離開京城？”鳳姨的聲音忽然失去了冷靜，變得激動起來：“樓主要全然撇下這里的一切，撒手不管？”
“我不會虧待你和姑娘們的，這么多年我會將旋香樓值錢的東西悉數(shù)變賣。一切都會妥善安排......”她并未察覺到鳳姨臉色的驟變，背著她看著黑貓將那條小魚干吞食入腹：“而我和武兒......自然是要離開京城的?！边@個京城已經(jīng)不是她為了復仇而逗留的地方了。
“那......榮妃娘娘呢？”鳳姨顫聲，語氣急切地質(zhì)問她：“樓主可還記得，如今還困在皇宮里的榮妃娘娘？她是老奴的親侄女啊！娘娘到現(xiàn)在尚被皇上軟禁在宮中圣靈殿。再不得皇上往日榮寵，等同打入冷宮......”
“我怎會不記得榮姐姐？”她側(cè)顏冷目凝視鳳姨：“當初，我授意榮姐姐在宮里為我尋機搜尋能夠揭發(fā)太師謀害我江家的證據(jù)。洗脫江家被冠上勾結賢王謀反的莫須有罪名，可是姐姐她又為我做了什么？我推助她登上貴妃尊位，享盡尊寵。但是，我并未授意她和太師暗中聯(lián)手，策劃一出又一出非我意愿的陰謀?！?p> “現(xiàn)在她被軟禁宮中，且是皇上格外開恩。未罪加一等已是大幸，我則一無所有。無權無勢，身邊皆無可用之人......恐難與榮姐姐取得任何聯(lián)絡，為今只能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樓主你的意思是......我家娘娘終究還是死路一條？”鳳姨大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臂緊緊扣住不放：“八年前，樓主可是應承過我和娘娘的。讓她穩(wěn)坐皇宮獨寵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墒?，到最后竟落得這般下場......這讓老奴又該如何是好？”
“老奴傾盡所有，將唯一的親侄女交給樓主置辦。娘娘雖得皇上獨寵十年，但膝下無一所出......”說到這里，鳳姨覆滿厚重脂粉的臉稍有扭曲。捏緊她的手臂力道加深：“娘娘她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想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好為皇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但年年都無法如愿，遍尋名醫(yī)良藥都藥石無醫(yī)......樓主你卻想當個甩手掌柜，一走了之......”鳳姨嗅著滿室的馥郁花香，心頭泛起一陣恐懼：“老奴斗膽問樓主一句，是不是......給我家娘娘下了什么毒藥？否則為何這么多年來，娘娘身體安康卻依然無法懷上龍子......”
“鳳姨！你弄疼我了！”她使勁掙脫鳳姨的手，不緊不慢地回對方一句：“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娘娘在宮中備受煎熬，樓主卻說這是天意......？”鳳姨難以置信地重復著她的話，滿臉沮喪地扶住窗欞撐住?？粗侵缓谪埨浒炼⒅约?，眼中隨即掠過一道寒光。心中似乎頓悟了什么：“若這都是......所謂的天意。老奴今生無法與娘娘相聚......就此尋一處深山荒嶺，老死殘生便罷。既然樓主實言，難助我家娘娘脫困皇宮......那老奴如今也曉得樓主去意已決，便在此提前向樓主辭行吧......”
她盯著鳳姨走到圓桌，馱著身子端起桌上的茶壺盛滿兩杯冷茶。忽然心里一軟，降下了些許語氣里的冷意：“不如這樣......我尚且在宮中還認得一人。他不久后回京，我留一封書信與信物道明原因。你去找他，讓他想想辦法在皇上面前給榮姐姐美言幾句?；蛟S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通融赦免了榮姐姐。”
“也好......”鳳姨面無波瀾地點頭應允，為她遞上手中另一杯茶盞：“樓主，這八年的主仆情誼。老奴以茶代酒，就此謝過樓主當年對老奴與娘娘的知遇之恩，望樓主今后事事順遂......”鳳姨說完，率先昂頭喝下了手中那杯茶。
“樓主不喝，是怕這茶有什么貓膩？”鳳姨看她拿著茶沒有對飲，面露和藹地笑了：“其實這么多年相處，老奴早就待樓主與娘娘一般視作自家閨女看待。又怎會想著加害樓主？況且，若是老奴心存惡意早前就下手了呢，怎能等到今日！呵呵......”
“那日后璇兒也愿鳳姨一切安好?！彼矝]有猶豫，隨后仰頭喝完手中茶水。
這茶苦澀冷心，澆不滅她無法用時間來平息內(nèi)心的怨憤。
就此別過也好，她身中蠱毒也沒剩多少時日了。
這時窗欞處，那只靜默的黑貓看她飲完杯中茶。忽然風一般地竄上桌來。在桌面上蹭翻了那兩只空置的茶盞。
它對鳳姨呲牙豎毛，轉(zhuǎn)身越出窗外沒入了黑暗。
藍汐玥璃
這茶苦澀冷心，澆不滅她無法用時間來平息內(nèi)心的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