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莫抱著唐筱柒跪坐在漆黑的街道中央,燭龍朝著他們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吼叫!
熔金色的燭眼在高空緊緊地盯著地面上的這幾個如螻蟻般渺小的人類,它的呼吸間伴隨著夜空劃過的雷電,龐大的身軀足以遮蓋整座小城。
夏莫凝視著燭龍的雙眼瑟瑟發(fā)抖,她也是第一次這么親近地感受死亡。
她沒辦法同時帶走唐筱柒和白若飛,心里除了恐懼僅存的人性不允許她拋棄他們其中的一個。她十分努力地試著去讓自己冷靜,可不久便發(fā)現(xiàn)此刻她面對著末日般的毀滅者時根本無從令自己的頭腦保持思考。
女孩看向懷中的閉上雙目的唐筱柒,滿溢水光的眼睛里似乎藏著很多想說的話。
空氣中的雨仍在洋洋灑灑地落著,冷卻下來的路面變得無比冷清、凄涼,如同那些身在路面上的人們一樣。
燭龍注意到了夏莫幾人,盤旋的龍身藏在烏云里,當你從下往上仰望它的時候你會覺得它隱沒在云層中的身長似乎能達上千里,猶如海面上的木筏上的漁人在凝視著水底下的巨鯨,只不過這時的海面變成蒼穹,而大地卻成了海上漂泊的小筏,漁人則站在地面上仰望。深海的霸主此刻卻是天空中的紅龍。
夏莫此刻只能不斷地吸入絕望的空氣,小心地再呼出。
就在燭龍的猙獰的頭部從高空緩緩伸下靠近他們時,夏莫聽到了女孩的呼喚……
“哥哥……哥哥。”
她不由地朝著聲源處看去,燭龍似乎也被其給吸引。
一個沒有頭的女人的身體正雙手抱著她的頭顱光著雪白的腳丫在街道上走來,她手中的頭部的臉上沾滿了淚痕與鮮血,那些鮮血不知是從眼眶里流出來的還是從別處的什么地方染上的。她表情興奮且喜悅,激動地在流淚,卻又那么的可憐……
夏莫看到她時腦袋里猛地轟鳴,因為眼前的這個被斷了頭顱的妖怪是剛才襲擊她們的亞虞。此刻亞虞應(yīng)該是在與玥鳴秋和路子涵在作戰(zhàn),怎么追到了這里來?而且……她的頭是被誰斬斷的。
夏莫眼神無不震驚地看著這個正朝自己走近的怪物,斷了頭部卻還能活著!
假如她的頭是被玥鳴秋他們斬斷的,是否證明他們已經(jīng)戰(zhàn)勝了她?可是凝視許久,都沒見到玥鳴秋和路子涵的身影啊。
相比玥鳴秋和路子涵的生死,此刻更讓夏莫感到注意的是天上的燭龍似乎是被亞虞給感召了一般,流淌著火焰的鐵面正靜靜地看著亞虞,瞳孔里的熔巖似乎熄滅了許多。
“哥哥,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是我啊……嗚嗚嗚嗚。”亞虞對著眼前的從天上俯下身來的燭龍哭腔道,她哭得那樣可憐,像是被丟在角落里遺忘了很久很久的哭臉玩偶。
“你聽的到我說話的對不對?哥哥,你還記得我的,對不對?”她哭訴地說,她的脖子處還在流著血。
燭龍發(fā)出了低沉的龍鳴,鼻腔里噴出雪白的氣息。
“哥哥……我好想你啊……”亞虞的眼淚不斷地沖洗著她臉上的淚痕,她將自己的頭抬起令其再接近燭龍一點點。
夏莫目光帶著恐懼安靜地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心里涌起許多的猜想。
“你為什么丟下我啊啊,為什么,是我哪里做錯了,你不喜歡我了嗎?”亞虞哭得像是個孩子,抱著她頭部的手還在不斷地給她擦著眼淚,“你說過要帶我去看煙花的啊!你答應(yīng)過的啊啊啊,嗚嗚嗚嗚嗚。”
“我想哥哥你陪著我去看,我們?nèi)タ茨欠N綻放在空中的花朵,手里拿著買來的糖葫蘆……”她越說越傷心,直至跪在地上,手部一不小心將她的頭給滑落了。滾在地面上的頭顱沾滿了灰塵,唯有她依舊明媚可見的臉蛋在痛苦地哭泣。
看著亞虞這副讓人心疼的模樣,燭龍似乎也有些不大自然。
夏莫注意到它身上的狂躁在慢慢地消退,瞳孔里的亮金色在逐漸黯淡。
“吼呼——”
“吼呼——”高居在月下的天狗發(fā)出凄厲的狼嘯。
燭龍黯淡的龍瞳瞬間重新點燃了熔巖!它天空上的身軀狂舞著,夜幕下的云都被其扭轉(zhuǎn)得四散。堅硬的鱗甲擊碎了高樓,倒塌的墻壁濺起滿地的塵埃。
它朝著夏莫發(fā)出劇烈的吼叫,女孩的耳朵被震得出血,表情痛苦地連忙捂住酸脹的頭。
燭龍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將眼前的亞虞吃掉,在夏莫觸目驚心的目光里,她仿佛聽到了一段小聲的呢喃在她耳邊響起,聲音很小卻具有極起強烈的穿透力,直擊心弦!
“這一刻,萬物昏暗,眾神無光?!?p> 男孩的聲音在這個雨夜響徹世界,世間的喧囂瞬間安靜。
燭龍停住了將要吞噬掉亞虞頭部與身體的嘴,夏莫也驚恐地朝一旁的地面上看去。
原本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白若飛不知什么時候坐了起來!
夏莫看著血絲與肉體在白若飛斷掉的右腿上重新凝聚、鑄造。片刻,他身上的所有致命傷口都被修補,如同母親完整誕下的新生命。
白若飛閉著雙目坐在地面上,他的胸膛緩慢的因呼吸而起伏,心跳聲猶如戰(zhàn)鼓在雨夜間敲響。夏莫睜大不可思議的雙眼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個剛來九宗報道不久的家伙,女孩懷中的唐筱柒沉睡的很安靜。
“九黎之君啊啊啊啊啊……”
燭龍發(fā)出了持續(xù)的低吼,熔金色的龍瞳充滿了雷電。
遠處荒郊上的眾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股巨大的靈力從天地的四面八方朝著花卉市的方向涌去。身為感知者的蘇微最先察覺并開口說:“好像又有什么東西蘇醒了……和燭龍?zhí)K醒時爆發(fā)的靈力波動不一樣,這股力量給我一種自然、安靜的感覺,卻又那么地激進似乎隨時都要爆發(fā)。而且……好像全世界的靈力都在朝它匯聚?!?p>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目光難以置信:“就連我的體內(nèi)的靈力都在不斷地在向它供給……”
宋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認真地望著遠處燈光與硝煙混雜的城市。
羲和修一副似乎早已知曉了什么的表情若有若無地看著遠方微笑。
“命運的輪盤,終于又轉(zhuǎn)動了?!彼p輕地說。
坐在草地上的韓沐望著遠處,嘆了口氣。
“喂,你們那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狀況啊?白若飛還好吧?唐筱柒那家伙呢?額,其實我更關(guān)心夏莫師姐怎么樣了?!表n沐問躺在他身旁的玥鳴秋,后者是被羲和修帶回來的。
玥鳴秋搖搖頭,他還沒有從剛才的戰(zhàn)斗中緩過來,羲和修卻給他安排了一個話癆照顧。
直江蒼介目光警惕地看著遠方,他也感受到體內(nèi)血統(tǒng)里蘊藏的靈力正在流逝??蛇@種靈力流逝是有控制的,它不會輸出太多而是處于適量的程度,就像是面對著一位霸道且仁慈的君王,他奪走你的權(quán)力卻又在時刻顧慮著你的感受。
他看著羲和修頗顯自在的背影不由地咬咬牙,心想這男人果然還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操場上的白澤與夫諸正坐在體育館的環(huán)形天臺頂端靜靜地看著白若飛所在的方向,白澤好看的臉龐微微一笑,對夫諸說:“他還是出手了?!?p> 街道上,雨水被無形的高溫蒸騰成水汽,白若飛緩緩地睜開眼睛。
在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夏莫擁抱著唐筱柒的身體猛地哆嗦,她似乎看到了一位介乎于神明與惡魔的怪物破除了凍住它千年的霜塵重返人間!少年的雙眼呈現(xiàn)著火焰般的赤金色。
而就在這時,燭龍碩大的頭部朝著夏莫與白若飛張開大口撲咬過去!夏莫緊緊地抱住懷中的唐筱柒閉上眼睛。
巨龍俯沖帶起的氣浪到她的面前忽然消失了,如同刮起的狂風瞬間被瓦解了風眼恢復平靜。
夏莫小心地睜開被黑暗所蒙住的眼睛去看,發(fā)現(xiàn)燭龍足以吞下一輛大巴車的大口在她面前的三米處停下了。她不敢相信地仔細往龍的背脊看去,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正緊緊地抓住了燭龍頭部以下的可以被稱為“脖子”處的身軀!那只巨大的手掌覆蓋著漆黑的鎧甲,龜裂的皮膚上往外滲著巖漿與火焰,手掌連接著粗壯的手臂而手臂的盡頭卻是漆黑的高空,夏莫努力地將目光往上望去,這只掐住燭龍脖子的手就像是天空伸下來的一樣,是天神的手。
燭龍想要匯聚龍炎,可手掌再度加力,被卡住喉嚨的燭龍在凝聚龍炎的中途便被強制打斷。它在這只大手下就如同是可以被野貓所隨意擺弄的老鼠,無論它再怎么掙扎也無法掙脫施加在它身上的痛苦半分!
夏莫驚恐地扭頭往后看,發(fā)現(xiàn)白若飛正表情猙獰地伸著他的右手,他的手呈抓握狀,仿佛是在控制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而女孩回過頭看著眼前被巨手所抓住的燭龍,她瞬間明白過來,她害怕且顫抖地側(cè)著臉看著臉色可怖的白若飛,問道:
“你是怪物嗎……”
白若飛緩緩地站起身來,他將右手抬高。隨著他的動作,燭龍也被巨大的手給抓起在了空中。后者發(fā)出嘶啞的龍吟,嘴角斷斷續(xù)續(xù)地涌出紫色的火炎。
“別傷害我的哥哥,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別傷害我的哥哥!嗚嗚嗚?!?p> 地面上,亞虞的頭正瘋狂地朝著白若飛叫道,她流著血淚,表情極度痛苦。
可白若飛似乎聽不到她所說的話,他伸出左手,天空上猛地落下第二只手臂,他張開手掌直接將燭龍的頭部狠狠地壓在了公路的地面上!巨大的沖擊力將路面震得破碎,飛濺的石頭與磚塊將周邊的車輛砸出窟窿。
燭龍的半張鐵面被摩擦得血肉模糊,漆黑的血液瞬間溢滿了地上的裂縫。
“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嗚嗚嗚!”亞虞像丟了魂似的發(fā)了瘋地尖叫,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哥哥在她的面前遭受摧殘,無奈被羲和修斬斷了頭部的她做不了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見到他,他卻即將又要離自己遠去了。
亞虞叫的越心疼越瘋狂,白若飛便將燭龍砸得越猛。
夏莫用看惡鬼一樣的表情看著走到她前面瘋狂宣泄著怒火的白若飛,心想這家伙怎么會變成這樣的人?明明是那么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新生角色,看上去十分平庸無奇的男生,此時卻渾身散發(fā)著有著一股主宰世間的氣勢!就像是在平日里被人看扁的痞子,此時終于爆發(fā)來找昔日的圍觀者與取笑者進行猛烈的毆打。他揮拳時狂笑的模樣,似乎是在對被踩在腳底下的家伙的炫耀與嘲笑,他不顧一切地往死里出手,仿佛只是為了他心底的某個重要的東西不被他人給輕易地奪走。
公路上泛起劇烈的煙塵,白若飛用力地朝著虛空揮拳,天空上便會有鐵拳組成的雨降臨在燭龍的身上,直到整條路面被打得凹下一個巨大的坑,燭龍盤旋在天空上的身體也無力地落了下來,白若飛才停下手中的動作。他的背部劇烈地起伏,鼻子噴出白色的蒸汽。
方圓幾十米的建筑與樹木在剛才的一系列拳擊下化為烏有,煙霧彌漫的程度遮蓋了整座城市。
夏莫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頭發(fā)和衣服上沾滿了空氣中的煙塵與灰燼。
此時白若飛微微抬起頭,赤金色的眼睛看著殘月下的天狗。
“路……子涵?!彼齑轿樱鏌o表情。
他朝著天狗的方向伸出手,夜空里憑空便出現(xiàn)只巨大的手臂死死地掐住了天狗的脖子!
“把師姐還給我!”白若飛大聲地吼叫著,臉上青筋突起,表情恢復成惡魔般的猙獰。
隨著他手臂上的肌肉突起,漆黑的天狗在哀嚎聲中被燃起的火焰化為灰燼。
長發(fā)如墨的女孩出現(xiàn)在天狗消散的空中并在下墜,兩只巨大的手掌并攏接住了她,并將其小心地送到白若飛的面前,白若飛抱住了路子涵,失去意識的女孩被男孩緊緊地摟在懷里。
白若飛的瞳孔中的火光變得黯淡,像是此刻他又變回了平日里的那個懵懂的高中少年。
“她死了。”有人輕聲地說。
白若飛冰冷的眼睛逐漸溫柔,水光粼粼。悲傷從他的咽喉處一下子竄到了腦袋里,巨大的煙嗆感使他的鼻子通紅,眼眶濕潤。淚水從他的眼角處安靜地流下,沾著水珠的睫毛是那樣的清晰可見。
覆蓋了全場的高溫開始褪去,天上再度下起了傾盆的暴雨。
白若飛緊緊地抱著合上雙目的路子涵一動不動地站在雨幕中,雨水淋在他的身上冒起白煙。
夏莫從頭到尾在屏住呼吸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宛如魔鬼的男孩,他擁抱著路子涵的背影給人的感覺是那么的孤獨與弱小。可他并不弱小,他發(fā)起瘋來似乎可以毀滅他所愛的世界。
“救救她……”臉蛋靠在路子涵肩膀上的白若飛眼眸低垂,他開口說道。
雨凄厲地落著,結(jié)實地敲打在地面上。
“她已經(jīng)作為祭品被奪走了生命,恕我無能為力?!鄙碇t衣的女子回答說。
她竟然也在擁抱著路子涵,她和白若飛皆伸出雙臂將路子涵緊緊地抱著懷里,就如同夾心面包,他們分別充當了夾住餡仁的兩塊白面包,而路子涵便是那塊被包裹在中間的果醬。女孩將好看的下巴貼在路子涵的左肩,白若飛則貼在右肩。那一刻的路子涵仿佛是他倆共有的東西。
而在夏莫的眼中,她無法看見蚩尤,深棕色的目光里只有白若飛和路子涵在雨中擁抱。
“你騙人,你可以救她的,我不管……”白若飛靜靜地說,他瞳孔里的火焰已經(jīng)熄滅,雙眼無神地看著路子涵身后的地面。
“我沒有能讓人死而復生的能力?!彬坑然卮穑澳悴荒苊看味歼@樣,說得好像我能幫你擺平一切。”
“這是你的人生啊白若飛。不是我的?!?p> 白若飛閉上眼睛,平靜的表情慢慢地變得扭曲、痛苦。隨著一聲抽噎,他放聲哭了出來。
“嗚啊啊啊啊啊嗚啊……啊啊啊?。 彼е纷雍眢w的雙手很用力,好像對于他來說只要自己抱得越緊不要松開,眼前的這位美麗的師姐就不會離他而去。
夏莫被眼前白若飛哭泣的這一幕感染,捂住嘴巴閉上眼睛低聲地啜泣,淚水順著臉部的曲線落下。躺在她雙膝上的唐筱柒仍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處在昏迷的狀態(tài)。
“其實我最喜歡的是路子涵吧……”
持續(xù)幾分鐘猛烈的哭泣過后,白若飛吞咽了會兒輕聲地開口說。
蚩尤饒有興致地扭頭看著同樣靠在路子涵肩膀上的白若飛。
“相比起建立在‘羨慕’之上給我一種‘喜歡’錯覺的唐依洛,還有和我告白了的熏小萌,我可能內(nèi)心的最深處的喜歡是路子涵……”白若飛聲音飄渺且弱小,“現(xiàn)在我才明白,我和熏小萌在一起的時候,內(nèi)心好像總是有一個坎在阻止我情緒在喜歡這方面大幅度的起伏,總是覺得有個東西在阻攔我去喜歡上熏小萌。哪怕是她長得那么好看,還對我說出了表白的話,我似乎很難真切地感受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與開心?!?p> “她對我說了‘我喜歡你’,可我卻很難地同樣地向她回答‘我也喜歡你’。”
“明明被人喜歡是一件很美好的事,特別是對像我這種從來沒有被人喜歡過的家伙來說?!卑兹麸w表情露出苦澀的微笑,眼睛布滿了痛苦的血絲,“直到看到師姐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我才明白了我內(nèi)心真正關(guān)心的人是眼前的這個叫作‘路子涵’的女生?!?p> 蚩尤露出愜意的笑容,她趴在路子涵的肩膀上,臉頰上的兩抹緋紅誘惑且動人。
“我喜歡你,路子涵?!?p> 白若飛閉上眼睛,輕輕地將額頭貼在路子涵的脖子處,鼻子嗅著女孩皮膚上散發(fā)的清香。
眼淚在他的眼眶里溢出,表情在平靜與痛苦間交換、掙扎,雨水不斷地沖刷著周圍的一切。關(guān)于這個城市所發(fā)生的所有,包括少年今晚對于這里的記憶,像是都讓暴雨給洗滌。
“其實有一個方法可以讓路子涵復活……”蚩尤微笑著對白若飛說。
白若飛的眼睛一亮,剛想問蚩尤方法是什么時,耳邊卻傳來女孩的叫喊。
“白若飛!白若飛!”
是熏小萌!
白若飛猛地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女孩正在道路的盡頭冒著大雨朝著自己的方向跑來。
此時,夜空下亮起分岔的紫色閃電!暴怒的龍吟在公路上絕響!是燭龍!
“危險??!”白若飛朝著不遠處的熏小萌大喊道。
話音剛落,赤色的火焰沖破夜空下雨幕。巨大的龍從廢墟中破土而出,大地劇烈的震顫,熏小萌和白若飛都因地震而摔倒在地面上。白若飛緊緊地抱著路子涵,前方的熏小萌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直到龐大的龍身展現(xiàn)在女孩的面前,熏小萌停止了驚叫,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雙眼。
她看著一旁公路上俯視她的燭龍,瞳孔恐懼且泛白,手腳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燭龍仰起長長的身軀凝視著癱坐在地面上的熏小萌,此刻龍就像是拔地而起的高樓在俯瞰著百米之下大地上的沙礫。它身軀上的鱗片張開、閉合,如巖石般堅硬的鱗甲扣響清脆的聲音,猙獰帶血的鐵面上的龍瞳燃燒著猩紅的火焰直視著地面的一切,片刻后,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中它飛躍而上,直至九霄的云邊。
此時,燭龍一直緊閉的第三只眼睛在厚重的眼皮下轉(zhuǎn)動,似乎有要睜開的預(yù)兆。
“原來剛才假死是為了準備這個么……”蚩尤望著月下的燭龍淺笑。
“準備什么?”白若飛緊張地問。
蚩尤扭頭凝視著白若飛的雙眼回答:“可以令全世界沉睡的幻術(shù)。”
九黎之君的話音剛落,天空瘋狂地落下閃電,四周卷起劇烈的狂風,燭龍的第三只眼在飄散著大雨的夜幕下——睜開!
一瞬間,白若飛瞳孔前的世界變得光明,黑夜瞬間被切換到了白晝。
陽光下,熏小萌重新站起身朝著他跑來。下一秒,白晝破碎,待白若飛重新看清眼前的景象時,熏小萌渾身是傷口倒在自己身前的血泊中。
濺起的血花染紅了白若飛的臉,耳邊的世界寂靜無聲,伴隨著嗡嗡的耳鳴,白若飛無力地跪倒在熏小萌的身前。路子涵也從他的懷中脫手,輕輕地躺在了地面上。
待持續(xù)許久的耳鳴過后,白若飛環(huán)顧四周。
夏莫和唐筱柒都躺在了地面上,周圍的一切都和剛才白晝升起前一模一樣。
只是天上的月亮已經(jīng)快要落到了郊外的山后,遠處的城市邊緣黎明快要降臨。
這場無邊無際的暴雨停下了,風也平息了。
燭龍巨大的身軀倒在了樓房的廢墟上,黑色的鮮血從它的頭部中央流出,它的第三只眼睛此時是一個大窟窿,它的頭部好像被什么東西給洞穿了,整個龍首處在裂開的邊緣。
燭龍死了……這個沉睡了千年再次蘇醒的皇帝又一次陷入了長眠,或許這次的長眠是永遠,亦或是下個千年?誰知道呢,反正白若飛不知道。
白若飛呆若木雞地看著眼前周遭的一切,他的手垂搭在熏小萌身下的血泊中,溫暖的血液將他的手指包裹,浸著這樣的溫暖過了好會兒才他反應(yīng)過來。他連忙抱起面朝地板的熏小萌,女孩白皙的臉蛋此時滿是鮮血,她的胸口出現(xiàn)了一道很大的傷口,就像是被什么鋒利且巨大的東西給撓破了血肉。清晰可見的鎖骨在破碎的衣衫下暴露無遺,白若飛伸手去撫摸著熏小萌的臉蛋,嘴里哽咽地呼喚著“快醒醒”,一遍又一遍。
他伸手去試探女孩的脈搏……熏小萌雖然還活著,可與死了基本沒什么區(qū)別。女孩的脈搏虛弱地快要停止跳動,白若飛的手指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感受到熏小萌的脈搏的跳動,少年的手幾乎要鑲?cè)缌伺⒌氖滞罄铩?p> “蚩尤!蚩尤!”白若飛伸長脖子朝著四周大喊,“你死哪去了?。俊?p> 他的嘴唇因恐懼而克制不住的哆嗦,他連喊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別這么大聲,我沒聾呢?!甭曇魪陌兹麸w的身后響起,如同靠在他的耳邊。
蚩尤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梅花發(fā)釵,將自己雪白的長發(fā)盤在腦后,手指將發(fā)釵輕輕地推入固定。那發(fā)釵的白梅上竟還沾染著血,紅色的鮮血將他的發(fā)絲染出萬白之中一點紅。
“幫我救救她!”白若飛說。
蚩尤語氣驕傲地回答:“它在剛才的幻境被燭龍所攻擊,是我救了她?!?p> “不是啊不是啊!你看她現(xiàn)在這樣子,你幫幫我!幫她止血也好啊?!?p> 蚩尤將手掌覆蓋在熏小萌胸前的傷口處,赤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輝,紅唇微動仿佛在默念。
“剛才的幻境持續(xù)了多久?”白若飛問。
“在外界來說的話是1小時吧,不知道你們處在里面是什么樣的情況?!彬坑鹊卣f。
“1小時?”白若飛驚訝,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蚩尤,“我剛才好像只是度過了一瞬間啊?!?p> 蚩尤應(yīng)付式地點點頭,他將手掌從熏小萌的胸前移開,白若飛發(fā)現(xiàn)女孩的傷口竟然神奇的愈合了。
白若飛看著倒在廢墟上的燭龍,問蚩尤說:“燭龍也是你殺的?”
“嗯哼。”蚩尤露出孩童般無邪的微笑。
白若飛沉默地看著燭龍的尸體,若有所思。
“對了,你難道不想聽讓路子涵復活的辦法嗎?”蚩尤微笑地看著白若飛的臉。
白若飛聽后立即反應(yīng)過來:“你快說!你快說!”
蚩尤的臉色忽然一變,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瘆人詭異起來……
“唔?!卑兹麸w看著他這副摸樣也是微微一愣。
女孩蹲下身子,靠近白若飛的耳朵,紅唇輕啟道:“殺掉唐筱柒?!?p> 驚雷在白若飛的腦袋里震響,他猛地與蚩尤拉開距離,瞳孔顫抖地盯著眼前的這家伙。
“你說什么?”白若飛問。
蚩尤笑了笑,回答:“殺死唐筱柒,路子涵就可以復活?!?p> “你是真的瘋了,你這個瘋子!”白若飛看著蚩尤宛如少女般微笑的臉兇狠地說。
“我現(xiàn)在想起來你本來就是個惡魔!”他說。
女孩擺擺手,表情淡然地看著白若飛:“你自己看著辦,我就這么和你說。”
“殺掉唐筱柒和路子涵復活有什么狗屁關(guān)系!”白若飛憤怒地瞪著蚩尤。
蚩尤回答:“知道血祭解封術(shù)式的意義嗎?如果已經(jīng)被選中成為‘祭品’的人,若施術(shù)者反悔自己的選擇,便可犧牲與‘祭品’擁有相同血脈的人作為交換,讓后者死掉,前者復生。換句話來說就是將后者的生命給予前者讓死者重生。”
“假如被當作祭品的人是唐依洛,那你便可以選擇犧牲唐筱柒去作為交換。他們兩個人是兄妹關(guān)系,擁有最相近的血緣?!背嘟鹕椎呐α诵?,“可惜這次竟然在我的預(yù)料之外,我的預(yù)想是唐依洛被作為祭品,從而讓你選擇犧牲唐筱柒而換取唐依洛的生存。可你卻和我說你根本并不喜歡唐依洛!”
白若飛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被稱作蚩尤的家伙,“你說什么?設(shè)計?”
長著一副女孩容貌的蚩尤點點頭,繼續(xù)說:“你在夢境里澄清了自己,我也是那時才發(fā)現(xiàn)你對唐依洛喜愛的程度根本不足以讓你犧牲別人而去換取她的生命,放倒是路子涵才是你真正所愛的。都怪你呢,讓我錯失了殺死唐筱柒的機會。也是因為這樣,宿命的齒輪被你扭轉(zhuǎn),唐依洛沒能選擇從人群中走出,逃出來的反而是熏小萌?,F(xiàn)在可好了,你所喜歡的兩個女孩都倒在了你的面前。”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的未來會隨著我的意念所發(fā)生改變?”
“每個人都是這樣,不單是對你來說。這就是輪回之盤安插在萬物身上的宿命之線?!?p> 白若飛死死地盯著他:“你為什么設(shè)法讓我殺掉唐筱柒?”
蚩尤笑了笑,他說話的聲音是溫柔的男生,可卻長有美女的臉。
“因為他有著可以‘終結(jié)一切暴戾的劍’?。∧鞘撬醒肿羁謶值牡度?!就連我這樣主宰般的存在也曾經(jīng)被干將莫邪所傷,那次差點連我也被干掉了呢。真的是不想去回想的往事?!迸⑤p柔地靠近白若飛說,白若飛不由地手撐地面繼續(xù)往后退,“我很害怕呢,害怕有一天我再次被它所殺掉?!?p> 白若飛驚恐地咽下口唾沫,說:“可是師兄與路子涵沒有血脈關(guān)系啊,你的說法不成立!”
“是,他們是沒有血脈關(guān)系,可是你當初所寫里應(yīng)該被獻祭的是唐依洛而不是路子涵,所以按照最初的原稿,你殺死唐筱柒依然可以讓路子涵重獲新生。血祭術(shù)式的規(guī)則在你的劇本的影響下絲毫不起作用,此時你所編寫的未來才是規(guī)則!”
“可那是你所認為的我的未來,是你認為我喜歡的人是唐依洛,而不是我!那是你的劇本!”白若飛大聲地朝眼前的女孩吼叫。
蚩尤眼睛有趣地看著白若飛,嘴唇微張:“真的嗎?”
白若飛的心咯噔了一下,仿佛眼前的這個家伙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他內(nèi)心的想法。
“但這也是‘我認為’我喜歡,并不是真的……”白若飛注視著女孩金色的瞳孔然后低下頭回答,聲音變得沒有底氣。
“輪回之盤可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它只會根據(jù)每個人心中所想給他編寫未來?!彬坑日f。
“可我現(xiàn)在不喜歡唐依洛了……”
“那沒有,我不是說了嗎?那是現(xiàn)在,而不是被路子涵被獻祭的時候?!?p> “可惡,你就是想讓我殺死唐筱柒是嗎!”白若飛暴躁起來,他拉住蚩尤胸前的的衣襟揪著不放。
他的眼淚從眼眶里溢出,憤怒與不甘死死地注入在女孩赤金色的瞳孔中。
蚩尤笑了笑,他雙手覆在白若飛沾滿鮮血的手臂上:“那你能保證干將莫邪不會有朝一日對準我嗎?”
白若飛遲疑了片刻,眼睛里的怒氣也消退幾分,他松開抓住蚩尤的手回答說:“我保證?!?p> “保證什么?”女孩狡猾地歪著頭看著他,雪白的頭發(fā)散發(fā)著梅花的清香。
“我保證師兄不會將刀刃朝向你,畢竟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卑兹麸w回答,他漆黑的眼睛看著眼前的蚩尤。
“喲喲喲,現(xiàn)在又把我當朋友了呀?白若飛,你讓我受寵若驚呢?!迸⑽⑿?。
白若飛板著臉,他確實是放棄了自己的良心說這話的。
蚩尤想了想,開口道:“好吧,我可以讓路子涵無條件復活?!?p> 白若飛瞳孔一亮,臉上久違的欣喜。
“不過你要幫我做一件事?!迸⑼兹麸w又逐漸平靜的臉說。
白若飛想了想,但想著為了路子涵能活著他還是回答了:“說吧,我都行?!?p> “與我再次簽訂一個契約?!彬坑任⑿χ粗?。
白若飛摸摸腦袋,“你不是說很久以前的我和你簽訂過了嗎?”
“那是屬于軒若言的,不是屬于白若飛的?!迸察o地盯著白若飛微笑。
白若飛猶豫了會,他扭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的路子涵,吞了吞口水,面向蚩尤回答:“行?!?p> “還有一個要求,你不許知道契約的內(nèi)容?!?p> “啥?”白若飛表現(xiàn)得有些糾結(jié),“這不相當把我賣了還不告訴我買家是誰嗎?”
蚩尤笑了笑,他也思考了會,對白若飛說:“行吧,我告訴你也行?!?p> “嗯!”白若飛乖巧的像是只小狗。
“契約內(nèi)容就是如果將來干將莫邪的持有者會殺我,你必定會為我擋下致命的一擊,同時從那一刻開始我與軒若言的契約無效解除。并且你不許將這個契約告訴給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如果事后羲和修向你問起有關(guān)的事情,你也不能告訴他。否則天打雷劈!”蚩尤說。
白若飛聽了下意識地產(chǎn)生幾分恐懼,他看向一旁和夏莫躺在一起的唐筱柒,還是決定去相信師兄的為人:“行吧,我答應(yīng)你?!?p> 女孩瞇起眼睛笑了笑,她站起身來,對白若飛說:“那么,改寫現(xiàn)實吧!”
城市邊緣的晨曦升起,黎明刺破了覆蓋天空的夜,晨風吹過破碎的巨人殘骸,光芒透過碎玻璃窗的裂縫照射在睡著的人們的臉上。安靜的晨光里,風中是少年們尚未蘇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