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人覺得學(xué)生此詩如何?”方毅微笑道。
這首詩是清代“揚州八怪”之一的李方膺的一首著名的詠梅詩。
李方膺廉潔愛民,擅長畫梅,他的這首《題畫梅》,堪稱詠梅詩中的精品之作。
即便比起元代的著名畫家王冕,也絲毫不讓古人專美于前。
郭秉昭卻是沒搭理他,只是輕輕念起了方毅的題詩。
“揮毫落紙墨痕新,
幾點梅花最可人。
愿借天風(fēng)吹得遠(yuǎn),
家家門巷盡成春?!?p> “妙??!”郭秉昭突然一拍大腿,突然大笑起來。
“詠梅佳作,王墨梅之后,再不得見。想不到今天,郭某的畫上,也能誕生如此佳作?!?p> “好你個小子,我大明詩壇衰微,倒是多年不得見此佳作了。”郭秉昭激動的有些失態(tài)。
這首詩頗有幾分精妙之處,尤其是后面兩句,著實寫到他心里去了。
前兩句,“揮毫落紙墨痕新,幾點梅花最可人”只是中規(guī)中矩的刻畫這副墨梅圖,雖然詞句清新,但也談不上絕妙。
真正有意思的是后面兩句。
“愿借天風(fēng)吹得遠(yuǎn),家家門巷盡成春?!?p> 這里的天風(fēng)是什么?
自然不是狂風(fēng)暴風(fēng),而是象征著春日到來的和風(fēng)暖風(fēng)。
只有這樣的風(fēng),才能為家家戶戶帶來春天的暖意。
當(dāng)然,這一句雖然是說,和風(fēng)把梅花和春意帶到了千家萬戶,但在郭大人看來,這是方毅在贊頌自己在寧海的政績。
縣尊大人愛民如子,才能讓寧海的百姓們在這冬天里,都能感受到春天的氣息。
若是寧海的百姓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哪里能從天風(fēng)吹來的梅花里,便能看到春天的來臨?
郭秉昭在寧海五年,他不貪不求,殫精竭慮,唯獨好名。
方毅這一首詩,在他看來,正是對他五年政績的夸獎和肯定。
雖然境內(nèi)豪紳和百姓的夸獎聽得多了,但終究是千篇一律,哪里比得上方毅用一首堪稱不朽佳作的七言絕句贊頌他來得妙!
“縣尊大人過譽了?!狈揭阕匀徊桓揖庸?,一邊默默感謝著李方膺先生,一邊回縣尊大人。
“郭大人在寧海五年,為寧海所作所為,我等都記在心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但我等又豈能真的沒有表示?”
郭秉昭輕撫胡須,雖然不再說話,但他輕輕顫抖的雙手,可以看出他心中之滿意。
郭大人臉上閃過一絲得色,心里如同夏天被涼水澆灌一般舒坦。
他就喜歡吃這一套。
“子恒此詩,可有名字啊?”心里默默誦讀了兩邊,郭秉昭突然開口,悠悠問道。
“此詩是即興所題,自然沒有,還請郭大人賜名。”方毅眨了眨眼。
郭秉昭對他的態(tài)度非常滿意,撫須笑道:“好,那我便卻之不恭了。此詩是你為我墨梅圖所題,那便叫《題郭秉昭墨梅圖》如何?”
方毅傻眼。他沒有想到,縣尊大人臉皮竟能如此之厚。
他看出來此詩必然能名傳千古,與唐宋大家詠梅詩并列,于是便不知羞恥地把自己名字放在標(biāo)題中。
這樣以后只要有人吟誦此詩,必能記得郭知縣之名。
這可是名垂青史啊,又有哪個文人不愛呢?
反正郭大人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至于臉面,那是什么?能吃嗎?
見到方毅愣神,郭秉昭不滿的輕哼一聲。
“大人此名極好,便依大人所言?!狈揭泷R上反應(yīng)過來,趕緊道。
郭秉昭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那就這么說定了?!?p>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將此詩傳揚出去。大明如今詩壇衰微,此詩已經(jīng)堪稱難得的佳作,在本朝詠梅詩中無出其右者。
如今正值冬季,各處都在興辦賞梅文會,此詩必然能夠很快在讀書人中流傳開來。
他郭大人的名聲,自然也會隨之傳揚開來。
郭秉昭想到了此詩傳揚開來以后,那些故交好友驚愕震驚的神情,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出笑容。
他對眼前的這個少年越發(fā)的滿意了。
為人聰敏,文采極佳,長得也是溫潤如玉,一副翩翩君子之相。
他之前的想法逐漸動搖了,以此子之才,只要不是中途隕落,未來必中進士,那么保他一保,也未嘗不可。
“你今日來尋本縣,是有何事?。俊毙闹屑热灰呀?jīng)做出決定,郭秉昭便也不再遲疑。以此子的潛力,值得他冒一些風(fēng)險。
更何況,童家只是盯上了方昀留下了一些產(chǎn)業(yè),對方毅本人倒不是很在意。
他保下方毅,也不至于把童家得罪多少。
因此,他此時也不再喊方毅他的表字“子恒”,也不再自稱為“我”,而是口稱“本縣”。
只要方毅開口求他幫忙,他便能公事公辦。
他看向方毅,暗示已經(jīng)到了,就看他能夠領(lǐng)悟了。
“稟縣尊大人。”方毅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鄭重起來。
“學(xué)生此來,確是有要事向縣尊大人稟告?!?p> 郭秉昭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學(xué)生這些年雖然一直潛心讀書,但并非迂腐不化之輩?!?p> “我曾聞,對于我輩讀書人而言,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當(dāng)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也當(dāng)事事關(guān)心?!?p> “郭大人作為我寧海父母官,為我寧海百姓謀了許多好處,學(xué)生自然有所耳聞?!?p> 說到這里,方毅略微頓了頓,郭秉昭也拿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本來以為這個少年會跟他訴苦,講最近被方家二爺三爺欺壓和謀奪家產(chǎn)的事,卻沒想到方毅并沒有說這件事。
他閉上眼睛咀嚼著“風(fēng)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這句話,不禁點了點頭。
這句倒是說的極佳,不過他倒從未聽說過,應(yīng)該不是那位先賢所言,不出意外應(yīng)該是眼前這少年自己的話了。
此子果然文才驚人。
方毅看了一眼他,自顧自往下說。
“我寧海因海而興,自從縣尊大人赴任以來,便因地制宜,將諸多精力放在海鹽產(chǎn)業(yè)上,本縣也從海鹽之業(yè)中獲利頗豐?!?p> “但學(xué)生曾聞,本縣海鹽常以煎鹽為法,頗多不便?!?p> “愿請縣尊大人,于本縣推廣曬鹽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