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jié)
一周過去了，這期間老犯人打報告找管教為我討來了藥物，他像一個教授一樣對我進行安慰和勸說，還對我的人生進行了規(guī)劃，我的身體和精神都好多了。直到這天，我和他正在下象棋，突然門外有人喊到了我的名字，并打開了門。是小李管教提著手銬叫我出去，說是提審，把我?guī)У搅颂釋徥?，原來是檢察院的兩個男子審核案子，他們一老一少形同父子對我輪番進行查問，當然我一挑二不在話下也不得不挑。
核實完身份信息和走完過場后開始進入正題，少檢察官問道：
“你當時在勒她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把她勒死？”
“沒有，當然沒有?！蔽倚闹笨诳?，好一個性格豪爽。
“沒有嗎？你之前可是說了有一心想把她勒死的想法。”
“當時…當時我也不清楚，我很糊涂，我沒有想到過勒死她，當時……不知道怎么說?！?p> “那你為什么又要救她？”
“我不可能讓她死的，肯定要救，我和她不……”
“被告人，請你好好配合我們，公安機關已經(jīng)兩次考核過你，你都說一心想殺死她，你現(xiàn)在又改口，你可知道結(jié)果是什么嗎？”
“前兩次我是無奈，之前我都兩周沒有睡覺、沒有正常生活了，公安機關提審好幾個小時，我當時，我……”
“請你直接回答我都問題，雖然被害人已經(jīng)亡故，但是你這案子還是成立的，句句在錄，白紙黑字，證據(jù)確鑿，我想你應該不是個糊涂人?！?p> “那該如何？我都可以接受?！?p> “很好，其實，就算案子再重新打回公安機關再做審核，莫不是照樣走老路，其結(jié)果沒有異樣，只是多了一道審核而已。”
“這些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我要去上學，而且還有被害人的家人在醫(yī)院我要去看他們，還有我爸媽，我現(xiàn)在擔心的是這些，其他的幾乎與我沒關系?！?p> 這一老一少的檢察官相互一視，我從他們的臉上察覺到了異樣。
然后老檢察官一臉莊嚴的說：
“被告人，那你之前有沒有說過或者說威脅被害人說要殺了她之類的話呢？”
“有說過?！?p> “確定有說過，沒有說錯吧？”
“說過，之前在氣頭上是說過。只是兩句氣話罷了?！?p> “我說被告人，現(xiàn)在先不管是氣頭上還是氣尾上，我們先從人性上來說，那女孩和你談戀愛，和你同床共枕兩年多，你非但不記感恩，反倒得理不饒人，還拿什么兒戲誓言做幌子就心狠手辣想把對方置于死地而不顧，痛下殺手，你人性何在？你良知何在？你于心安忍？再者，古來說‘言為心聲，念由心起’，你還說你沒有想殺死她的想法，何況你確確實實付出了行動，從外地專程跑回來，已露出了殺人動機，她那同學和租房老板便是人證，你摔碎她的手機以及你留下的硬幣便是物證。那脖子上的勒痕是火燒不掉、雷打不脫的，更加脖子咽喉是要害之處，你周密策劃，意在必行，竟然明知故犯，現(xiàn)在又巧言令色強詞奪理。不知道國法森嚴，在法律面前拿言語當兒戲。我看你是自毀前程?！?p> “好了，好了，好了，打住，打住，別再說了。我有想過殺了她，我有想過殺了她不就是了嘛?！?p> “哼，給她簽字畫押?！崩蠙z察官示意著少檢察官，少檢察官一臉呆板懵懂。
簽字，簽吧！畫押，畫吧！該來的都來吧！我這不是還沒死嗎？人家衛(wèi)兒都死了，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還有什么好狡辯的？再說下去我真的對不起衛(wèi)兒了。對不起死者那可真是無罪也有罪……
就這樣又完畢一輪提審，我又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號子里靜靜的等待著了。
“怎么樣？是檢察院的提審吧？怎么說？”老犯人關切的問道。
“就是核對案子，其他沒什么。”
“感覺還好吧？”
“不知道該怎么說，隨緣吧！”
一個臉上印有紋身的伙計過來插嘴道：“有找他們要煙抽沒？”
“我不會抽煙?！?p> “下次輪到我我他娘的一定要找他們要跟煙抽一下?！?p> 老犯人皺著眉頭接著說：“驚動了檢察院的案子一般都是刑事案件，有點不好辦，但你這也沒什么大事。頂多就這個數(shù)?！薄戏溉藢ξ疑斐鍪持负椭兄浮?p> “兩年，沒這么黑吧？憑什么判我兩年？我只是勒了一下她而已?！?p> “嗨喲！別說已經(jīng)勒了，就算你只是說一下沒有勒人家，只要人家報了案照樣要追究責任嘚喲！”
“好吧！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著都他媽的沒什么意思，動輒得咎，人才都是這樣毀了的。難怪我們國家發(fā)展不起來，這也是有原因的，都是自相殘殺，自己人坑自己人，像豬一樣，愚蠢?！?p> “干嘛？干嘛？才遇多大點事呀？怎么，就就…就這個態(tài)度？”
“我說的是事實，他媽的我都沒有犯錯嘛！我是勒她了，可那是我們有言在先，怎么說就怎么做，這天經(jīng)地義的事。”
“可證人呢？誰來為你辯解呢？”
“我還沒出社會就坐牢，連個沒犯多大錯的學生也要坐牢？還不如死了算了，反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p> “嗬，又來了，又來了。我說孩子，還是要堅持自己的正義觀念和積極陽光的一面，不要以爛為爛，不要遇一點事就自暴自棄、怨天尤人，就算法院判你兩年徒刑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年輕就是資本，年輕就是本錢，只要以后堅持走正道，不要再去做違法犯罪的事，還是照樣可以打出一片天地的嘛！小伙子，未來還是可期嘚，不要把話說得那么死，不要動不動就走極端。有句話說得好‘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嘛！耐得住摔打的才是真好漢嘞！”
一個戴銬子的犯人說：“我說老謝頭兒，可是俗話也說了:‘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善化不足惡化有余?！@句話你知道嗎？按照你這樣說，那什么事情都逆來順受，不管不顧當軟弱的羔羊，那還了得，人善自有人欺，馬善自有人騎；人就像彈簧一樣，你強他就弱，你弱他就強。”他盯著我說：“我說小伙子，該翻案的就翻他娘的，反正人生都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了，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yī)，有了空子就得鉆。”他把銬著的雙手舉了舉說：“看我，戴著手銬該和他們干還得和那幫狗日的干下去?！?p> “去去去…得了吧！我說老彭，你那不叫堅強，你那是死性不改，驢日的一根筋，拔了屌還不軟塌。”老犯人拍拍我的肩頭說：“不可學他，那家伙都三進宮了。人總是要改變的，一成不變的人生那像個什么樣子？走，咱們爺倆兒下棋去?！?p> 我一邊和老犯人下著棋一邊低聲問老犯人：“大叔，剛才那個是犯了什么進來的？看上去有點不好惹。”
“襲警。”
“哦！難怪，那大叔你呢？”
“販賣人口?！?p> ……
又過了一周。小李管教又把我?guī)Я顺鋈ィ盐規(guī)У焦芙淌?，我看到兩個公安機關上的人面色沉重、裝出十分惋惜的表情看著我。我來到他們面前一言不發(fā)，只見一個面如馬臉的警官從背后偷偷摸摸的拿出一張A4紙來，頭一低：
“被告人……嘰里呱啦……因犯故意殺人罪……噼里啪啦……好好表現(xiàn)，爭取早日獲得自由……”
另外一個歪嘴斜眼的警官擠鼻子弄眼的問道：“被告人，你可還有異議？”
我看到他們像鬼一樣，比我夢中的衛(wèi)兒還要可怕。不知道他們在發(fā)表著什么鬼話連篇，我不停的搖著頭。趕緊走，再不走又得做噩夢了。
“警官在和你說話呢，怎么啦？傻啦？你跑什么跑？”小李管教踢我一腳吼道。
“啊…哦…好的好的?！蔽一剡^神來。
這時我看到我面前是兩個相貌堂堂、濃眉大眼的警官，其中一個警官用和藹可親的面容對我說：“小伙子，在你身上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表示非常的同情和惋惜，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們就要面對現(xiàn)實，適者生存嘛！在里面好好聽話哈，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你們當?shù)卣ツ慵野参磕愕募胰耍约敖o予補貼和輔助，這方面你不用操心?！?p> “謝謝警官，多謝！”
另外一個警官拿出筆：“來，簽個字按個手印就好了?！?p> 聽說要去慰問我家人，我愉快的簽了字按了手印——這都是小事。
“好了，去吧，好好表現(xiàn)?！?p> 我拿著一張A4紙來到了號子里，來到號子里我內(nèi)心平復了許多，我低下頭一眼就看到那張紙上面寫著很鮮明凸出的幾個字：故意殺人（未遂）罪。
我突然感到背脊發(fā)涼雙腿發(fā)軟，渾身一陣顫抖，開始觳觫起來。我把那張紙一下子丟開掉在地上，感覺那紙是那么沉重，那么燙手，似乎不是一張紙，而是一塊燒紅的白鐵。感覺這輩子完了，人不是我殺的，是她自己跳樓的，我勒她不是我要殺她，我是按照我們的誓言辦事，她也是同意的，我還有什么錯？為什么要判我刑？——衛(wèi)兒啊衛(wèi)兒，我是真的要被你害死了，你死有余辜，你罪有應得，你雖一死了之，但你害得你父母住在醫(yī)院生死未卜，我父母還不明下落，你自己做錯事卻要兩個家庭以及這么多無辜之人為你受累買單。你的死輕如鴻毛，沒有意義，如同一只螞蟻，你枉費人生、妄為做人。還說什么等下輩子，還說什么等來世，你來世也不會有好下場的，誰沾上了你誰就倒了血霉。你殘忍，你絕情，你殺得猴子剮得狗，你最毒婦人心。都說蛇蝎毒，你比蛇蝎還要毒；都說豺狼狠，你比豺狼還要狠。當初許下的諾言你不兌現(xiàn)，到了來世就成了你欠下的債。你還在抱怨什么老天不公、你還在抱怨什么命運弄人，你可知“前世種何因，今生受者是，后世得何果，今生做者是。”？你這個出格的婦人不孝的女，你還有什么顏面見我？你你你……之前我沒有想殺你的心，現(xiàn)在我真的有想殺你的心了。
“怎么啦？小伙子，來，給我看看。”老犯人彎腰撿起那張紙說著：“嘿，好家伙，還故意殺人未遂啊。這在我的意料之內(nèi)啊！畢竟你是勒了人家脖子?！彼呐奈业募绫承χf：“沒事的，想開些，出獄之后還是一條好漢。人嘛，沒有幾個坡坡坎坎是不到老的?！?p> 我一臉死灰聽著號子里那些或高興或安慰或譏諷或惋惜的犯人說著
……
不久后我家里為我請了律師，一位女律師。后來我才知道請她為我辯解案子花了整整一萬元，是家里從四鄉(xiāng)五鄰里去借才湊齊的。后來雖然辯解作用不大，但錢還是一分都不能少的。我出事后，母親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饑一頓飽一頓不知天日，她在家變賣了家產(chǎn)，低價出售了過年的豬和不滿歲的羊。還花一萬元錢找到與政府有關的人士請他幫我想辦法，想讓我早點重見天日。但是沒有辦法，事情已成定局，即便花光血本，挽救依是無效。——母親，我的好母親，算了吧！別再為孩兒當牛做馬了，沒有用的，起不了作用還花了冤枉錢。事情來了既然擋不住那就不要擋了，就任水自流、順水推舟好了。別再往大河里撒鹽了，別再往深井里填金了。我們窮人家禁不起風吹雨打，你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積火之光。就這樣吧！就任事情隨意發(fā)展吧！畢竟我還活著，活著就是希望，至于其他的都認命吧！都交給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