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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翎劍

二十一

花翎劍 阿居愛喝可樂 4783 2021-05-13 15:54:43

  冷雨過后,一陣悲風(fēng)吹來。

  悲風(fēng)吹過悲傷的地方,連空氣都帶著咸咸的味道,血的味道!

  斷魂崖即是世間最悲的地方。此刻湖水已流淌著血液,流淌著人的靈魂。

  無影萬萬沒有想到,冷血閣三十余名殺手,威風(fēng)一世的殺手,全然葬身于此,無一生還!

  他們威風(fēng)過,也必然會死。

  死,或許是他們的歸宿。

  或許不是最好的路,但卻是比逃跑更令人心安的路。死得心安,死,又有何妨?

  人活一世,有誰不死?

  不知又過了幾個夜,思念的線連上彎月,思念的人在這月下癡癡遠望。

  這一天傍晚天公似乎不作美,天下起了大雨。

  何晴柔這一天很早就睡了,可她怎樣也睡不著,少林寺的客房就像一個祥和的老人,靜靜地立著,燈火閃爍,但沒有風(fēng),所以十分明亮。

  她躺在被子里,翻來覆去,眼睛睜得出奇的大,望著燃燒的燈火。這般不知多久,燈火熄滅了,她也寂然睡去。

  無風(fēng)無月,夜顯得可愛,和諧。

  夜半,寺里的小和尚出來報更:“三更天了”。

  何晴柔忽然醒來,警惕似地摸她的金狐鞭,可是她并沒有摸到鞭子,而是摸到了一個人。何晴柔大驚,猛然睜開眼,心里當(dāng)即欣喜萬分,就像一聲石頭落了地。

  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花翎。她曾幾次夢見花翎歸來,可惜夢醒后一陣陣失落。今夜她仍懷疑自己是在夢中,難以相信卻又美好的夢境。

  她伸出手觸摸他的鼻,這并不是夢!花翎真的回來了,并且就躺在她的身邊。她欣喜以笑,潸然淚下。

  那些擔(dān)憂與恐懼終于煙消云散,她抱著覺睡的花翎,笑著睡去。

  日上三竿,艷陽高照,少林寺的鐘聲終于響起。一時間,廣場集滿了人,他們終于大獲全勝,凱旋而歸。

  除了青城派的人杳無蹤影,各門派損傷都不算慘重。

  他們欣喜得很久很久才平靜下來,此過程中智覺任由他們歡呼雀躍。

  終于有人知道智覺要開口,于是會場寂靜無聲。智覺道:“各位,今日大獲全勝,尤可喜,尤可賀,但一系列麻煩也隨之而來。其中,青城派不知下落,沈萬掌門杳無蹤影;其二,如何處理萬劍山莊的店鋪與莊園;其三,萬勝風(fēng)父子不知躲在何處,不知還有沒有殘余的勢力?!?p>  橫樹第一個站起來接道:“方丈,小侄覺得這萬劍山莊的店鋪就分給各大門派吧,這樣可以增強自身實力,也更好地追查萬勝風(fēng)的下落和沈前輩的下落?!?p>  智覺不作決定,問道:“各位認為呢?”

  各派掌門齊道:“好,好主意?!毙老仓橐缬谛伪?。

  每個人都在打著自己的算盤,當(dāng)合作完成后,他們又變成了競爭的對手,誰能不為利益所動呢?

  智覺道:“即然各位都同意,那就這么樣吧。各派在各地布置人手,希望快些找到萬勝風(fēng)和沈掌門的下落,事有異樣還望各位不辭門辛勞告知少林?!?p>  眾人紛紛道:“那是自然?!?p>  每一個門派都多多少少分到一些東西,而萬劍山莊由少林接管,準備借此擴展少林的面積范圍。

  此時這場戰(zhàn)爭最大的功臣正在和他的美人睡覺,若是有這樣美的美人相伴,只怕誰都不愿醒過來。

  再者,這一戰(zhàn),他實在太累了。

  長松在泉水池邊洗他的黑劍,似乎黑劍厭倦了血腥。他其實藏著許多深深的不甘,他的美人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撫著古箏空對閣窗外的月?他想起她的手,她的笑,她的容顏,就心痛不已。究竟有誰能明了天涯相隔,求之不得的痛楚?一有痛苦,他就想喝酒,濃烈的酒。

  方丈讓人來叫了許多次,他們都似乎沒有聽見。他們至少還有一點不喜歡喧器,況且這么多虛偽人的喧器。

  花翎醒來時,已是日落時分,黃昏在糊紙上燙了無數(shù)個大小稀疏的孔,猶如黃金。何晴柔在身旁側(cè)躺,猶如一只貓叮著它的魚,她目不轉(zhuǎn)睛深深地望著花翎。

  花翎揉一揉頭,道:“幾時了?”

  金黃色的陽光好像在告訴他是日出東山,可是冷冷的空氣又告訴他這是夕陽。何晴柔不說話,就像一個傻子一般傻傻看著?;釋⑹滞凶£柟猓溃骸鞍砹??”

  何晴柔依然沒有回答他,依然像個患了癡呆的人。

  花翎看著她的眼睛,明亮的瞳孔外包裹謝一層層紫紅色的線條?;岬溃骸安湃?,哭了幾次?”

  何晴柔仍是不言語,但她已按捺不住,倒在花翎懷里,啼啕大哭。一個人的情感若是受到觸碰時,總會不由自主,或開心地笑,或悲傷地哭,又或是五味雜陳笑著哭。

  花翎撫摸著夕陽,也撫著她的秀發(fā),不知所言,他本就是個少言的人,因為他討厭與人多說,尤其是廢話,今日他才覺得,不說話的此時此刻有多么幸福,多么愉悅。

  只可惜長松敲起房間的門,打破這片美好。

  長松道:“夠了沒,夠了我進來了!”

  何晴柔停止了啜泣,臉紅不已。她知道他總有許多大事要做的,他做大事,正是她的驕傲,他的心意。

  長松推開門,二人已雙雙起床,花翎的眼還只是一片朦朧,困意依然。

  長松道:“花翎,陪我喝酒?!?p>  花翎道:“又遇到什么愁心事?”

  長松一把抓住他衣袖:“邊喝邊說?!?p>  花翎一把擺脫,笑道:“如果是因為如煙,就不必了,我可以很快讓你見到她?!?p>  何睛柔第一次聽到“如煙”這個名字,道:“如煙是誰”。

  花翎道:“‘醉紅塵’里的歌姬。長松的意中人。”

  長松已大驚,道:“你說真的?”

  花翎道:“當(dāng)然!”

  長松道:“你知道萬勝風(fēng)在哪里?”

  花翎道:“今晚就會知道?!?p>  長松道:“今晚?這么快?”

  花翎道:“是?!?p>  皓月當(dāng)空,映照著江南千萬人家,如雪般潔白,如火般明亮。

  大江東流,如孩子急躁著,澎湃著奔向大海母親的懷抱。卻有三人三馬,迎著江流,迎著明日,一直往西馳去。

  世人不知,何晴柔馬上的風(fēng)姿更能吸引人,更瀟灑,也更像一個江湖中人。如若她不是江湖中人,她也本應(yīng)是王候家中的千金公主,傾城傾國的仙子。

  何晴柔縱馬疾奔,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在少林那幾天,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樣?xùn)|西。”

  花翎道:“什么東西。”

  何晴柔道:“‘寒冰蠱’的解藥秘方?!?p>  花翎道:“好,正好交給莫老前輩。”

  此行,必是去往那深山梅花盛開的地方——梅花塢。

  這個夜,也有另一些孤單的人,確切地說,是兩個人,當(dāng)然,還有一堆熊熊燃燒的烈火。

  這兩個人正是萬勝風(fēng)、萬凌風(fēng)兩父子,孤單的兩父子,與一推孤單的火?;鸸庹赵诟缸觽z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當(dāng)然,衣著沾帶了些雨水,一些淤泥,一些狼狽。

  狼狽改變不了人的心,雄心,堅毅的心。正如火再耀眼,他們也不會眨巴一下眼睛。

  他們不能這樣一直沉默著,沉默雖是好的選擇,可是沉默解決不了問題。他們的問題正是擺脫這一身狼狽,擺脫心中的狼狽。

  他們都有著猛烈燃燒的怒火,各自燃燒。最終還是歸于平淡,熄于雨夜。興許這個夜實在太冷太濕了。

  萬凌風(fēng)固沒有一絲變化,淡淡道:“爹,好端端的,為什么一定要掀起爭斗?”

  萬勝風(fēng)亦是如是,淡淡道:“說起來,這是爹年輕時就許下的承諾了,可惜這般老了也沒能實現(xiàn)?!?p>  萬凌風(fēng)道:“從今以后都不可能了?!?p>  萬勝風(fēng)道:“想當(dāng)年,爹被趕出萬劍山莊,以為天要亡我,卻不料遇上高人,學(xué)成絕技后殺回萬劍山莊,奪了莊主之位,又找個女人生下了你,爹殺了你娘,就是希望你能學(xué)得爹的一言一行,一招一式,甚至爹的狠心與雄心,稱霸武林。天不憐我,你竟然比我想像中善良得多,溫和得多。人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來也并非如此。事到如今,爹只能說對不住你啊。”

  萬凌風(fēng)道:“二十年來,爹為孩兒做的太多,是孩兒不肖,辜負了爹的期望。孩無娘,也早已習(xí)慣了?!?p>  萬勝風(fēng)望著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天若是要亡我父子,我也無可奈何啊!”

  萬凌風(fēng)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爹。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p>  萬勝風(fēng)道:“你能認識什么人?”

  萬凌風(fēng)道:“曹操,爹,你這氣慨與曹操有幾分相似。”

  萬勝風(fēng)笑道:“爹確實想做一次曹操,可是遠不能及?!?p>  萬凌風(fēng)道:“可是爹殺了那么多人,從來都不手軟,心中也從來都不慚愧么?”

  萬勝風(fēng)笑笑,道:“這個江湖,你不殺他,他也會來殺你,就算他不殺你,你也總有一天會死,倒不如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廝殺、勝者成王才能高枕無憂?!?p>  萬凌風(fēng)也笑道:“為王就能過得快樂么?”

  萬勝風(fēng)道:“不一定快樂,但一定不會后悔,畢竟這是畢生所求?!?p>  風(fēng)似乎聽懂他的話,努力著沖向一座山,沖過火焰,使火焰都飄然起來,劇烈起來。當(dāng)風(fēng)到達山頂?shù)臅r候,又從山的另一側(cè)落下去,一直一直,深不見底。不止于風(fēng),人也都難以控制自己。

  萬勝風(fēng)突然站起來,眼望四周寂寞的夜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圖紙來。這張圖紙就像他的皮,泛黃的人皮,不過是皮上畫了一些奇怪的圖案。

  他的手瑟瑟發(fā)抖,這是萬凌風(fēng)第一次看到他的手發(fā)抖,他將這張皮遞到萬凌風(fēng)的眼前,道:“凌兒,明天一早,拿著這張圖到松江城去,按照圖上說的去拿銀兩,你就在那里等爹,無宵花燈之夜若是爹還回不來,你就拿著銀兩,去過你想過的生活?!?p>  萬凌風(fēng)接過圖,道:“你要去哪里?”

  萬勝風(fēng)道:“去解決一些過去的事?!?p>  萬凌風(fēng)道:“我都不曾知道,也不能知曉?”

  萬勝風(fēng)道:“當(dāng)然?!?p>  萬凌風(fēng)道:“好,我等你?!?p>  馬蹄聲踏破清晨的寧靜,踩在梅花落下的泥坑,讓花成了碎泥,花化成泥,才是真正的萬世傳承,萬世燦爛。

  花翎敲開莫非的柴門,莫非哈哈大笑:“終于來找我喝酒了?!?p>  花翎道:“一定喝個痛快,但先找個人,斷臂的人?!?p>  莫非道:“無影?”

  花翎道:“正是?!?p>  莫非又是一笑,道:“沒想到來找我的都是能喝的人,無影險些喝光的梅花佳釀。”

  長松急忙道:“那豈不是沒有我們的份了?”

  莫非擺擺手道:“不、不,只怕你喝不盡?!鳖D了頓,又道:“那孩子呢?”

  他指的是韓平,少言寡語的韓平。韓平這人雖然不說話,但眼神中常給人不可磨滅的印象。

  花翎道:“送他歸隱去了,畢竟他還小,刀劍無眼?!?p>  莫非道:“早知如此,你還不如留他給我,讓我教他醫(yī)術(shù),濟世救人?!?p>  花翎道:“有機會我會帶他過來?!鞭D(zhuǎn)眼又道:“無影呢?”

  莫非答道:“在里屋躺著?!?p>  眾人勿勿走到里屋,只見屋中藥味十足,藥味是從碗中飄出來的,端碗的正是如花似玉的無墨,無影此時正躺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斷臂。

  他們早已聽到了花翎等人的到來。

  無影淡淡道:“謝謝。”

  花翎道:“我不會白白救你?!?p>  無影道:“你要我?guī)湍阕鍪???p>  花翎道:“正是?!?p>  無影道:“我和墨兒的命是你救的,縱使你讓我死也無話可說?!?p>  花翎道:“我既救你,定不會讓你死?!彼挚戳丝戳⒃诖策叺臒o墨,想起那日的情影,道:“再說,我不為你,也看不下她受凌辱?!?p>  說者無言,可是聽者有心,何晴柔頓時打翻醋壇子,醋意大發(fā)??伤跤滞话闩樱侨绱嗣靼?,花翎心里的自己。于是酸意瞬間又平息。人與人之間,尤其是親密無間的人之間,最需要理解與包容。

  無影道:“你想讓我做什么?”

  花翎道:“萬劍山莊的密室,是不是住著一個人?”

  無影大驚,道:“誰告訴你的?”

  花翎道:“你不必知道,只須帶我去那里?!?p>  無影嘆息道:“好?!?p>  莫非突然道:“要去也是等喝了這些梅花釀再走。”

  正說著,不知何時他手中抱著三壇梅花釀,一并放在桌上,酒器碰撞發(fā)出一聲清碎的聲來,無不暗示著這不是一般的酒。這樣的酒正是幾個人所渴望的。

  長松大呼:“這樣再好不過?!?p>  無影也不知何來的力氣從床上起來,與眾人一道飲酒。無墨看著他的斷臂,心中始終不是滋味。

  有時女人最懂女人心,有時男人也懂女人心,不過大多時候,只有自己懂自己。

  無墨獨自一人信步來到梅花樹叢中,望著梅花發(fā)呆。何晴柔有時也曾這樣發(fā)呆,如今她知道無墨是什么滋味。

  所以,她來到無墨的身后。

  何晴柔拾起一片調(diào)落的花瓣,道:“其實他沒有了那條臂你可以更好的與他在一起,照顧他?!?p>  無墨開始有些訝異,看到是何晴柔,自然也就平靜下來。這里只有她一個女人,興許還能說說話。她答道:“可是他自己會傷心,我不能看他傷心?!?p>  何晴柔道:“他會看透會明白,也會習(xí)慣的,當(dāng)凡人比當(dāng)殺手更有意義?!?p>  無墨道:“但愿。”

  于是二人在梅花林中各自訴說自己與意中人相識相知的過往。

  四個人在瘋狂地賞花飲酒,一整個梅花塢隨風(fēng)而動,花香四溢,更像是天上人間。

  最純樸,最愜意,最瀟灑的生活都莫過于此。

  莫非是個極其愿意瀟灑的人,但每一個人都害怕寂寞,他又多么希望這些有意思的年輕人常來這里喝酒。

  昔日無影、無墨二人上門求助時,莫非道:“你少了一只右手,我缺了一只左手,看來你我還算有緣,既然有緣,我自會盡力救你?!?p>  沒想到無影說的是:“我聽人說你缺個人陪你喝酒,特地砍了手臂來陪你?!?p>  兩個人四目相對哈哈大笑。

  莫非的世界從來不用金錢狂衡量,而是用一個“緣”字衡量。有多少人又能做到如此這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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