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石三鳥
羅明一怔，似乎并沒有關(guān)系。
“此番文章會，絕不是一個輸贏高低這么簡單，你能看透的，大多數(shù)人都看得透，而你看不透的，居多?！毖ζ涫瞧鹕砼牧伺囊律?，“十二歲，我十二歲的時候，做不到你這樣。”
他若有所思地低著頭，一半身子站在光里，一半身子站在影子里。
“羅明，你我都做了大魏政治的犧牲品，事已至此，希望你和我都不要辜負了今日的結(jié)局，他日，你能靠著太子伴讀的位子再往上走一步，你就是今日的沈可人?！毖ζ涫且蛔忠痪洌降阶詈?，越有些咬牙切齒。
而羅明，尚不明白他的深意。
薛其是說罷，旋即拍了拍額頭，笑道：“算了，你我有緣今日一場擂臺，我心服口服，羅明，好好走下去，你的艱難險阻，剛剛開始。”
說完，他便闊步走了出去，留下羅明一個人怔怔思考著剛才的那些話。
帝子臺外頭的女眷正都盼著能知道里頭的消息，此時里頭一散，剛剛走出來的文人才子們便被圍了個嚴嚴實實，被她們細細盤問。而羅沉早在家里坐不住了，偷偷出城趕來帝子臺，想要搶先一步知道消息。此時，正好趕到。
他來到圍著的人最多的那一群外，聽著這群女人們嘰嘰喳喳地問三問四。
“公子，里頭到底誰贏了啊。”傍著官南慧站著一個女孩兒，穿著打扮具是富貴人家。
“就是啊，方才說了那么多，到底誰贏了？”
“我等都拿了珠釵花鈿做了押注，可別誤了我們的輸贏。”
你一嘴，我一嘴的，被圍住的公子愣是張不開口。官南慧忙按下群情，“你們都別吵，讓這位公子先說了才是?！?p> 這公子方拜了一拜，遂道：“諸位姑娘掛念，這次文章會，頭榜頭篇，是羅家的羅明。”
“啊，不是薛公子嗎？”
“羅明？”
“怎么可能？”
在一陣唏噓和疑惑聲中，這位公子逮住了空子倉皇而去，一眾女眷在原地還都不敢相信。羅沉聽見了這等好事，遂喜笑顏開，抽身望帝子臺內(nèi)去。
人群散盡，官南慧怔在原地，手里扯著帕子，滿臉不可置信。
怎么會，他怎么會輸？
這其中，定有貓膩！
羅沉一見人群都散了，于是便要從正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卻被看守的侍衛(wèi)攔下。原來，文章會已散，帝子臺只許出，不許進，倒惹得他一陣不開心。正這時，薛其是從里頭走了出來，和羅沉打了個照面。
羅沉認得他，遂走上前去同他問好，“薛公子?！?p> 薛其是被他一攔，并不認得他，于是發(fā)問：“你是？”
“在下羅沉，是今日與您對擂的羅明的兄長?！彼藭r是得意風(fēng)光，滿臉的神奇，藏都藏不住。
薛其是看在眼里，并不往心里去，也恭敬回禮，道：“原來是羅大監(jiān)的長子，薛某見過羅大公子?！?p> “哎，客氣了，客氣了，你我二人不用這么拘禮?！彼行┑靡馔?。
薛其是方問：“大公子果然器宇軒昂，不拘小節(jié)，多問一句，您可是來接令弟的？”
“是，正是，哎呀，還請薛公子海涵，我弟弟太不懂事了，不知道這東都的水深水淺，竟然敢贏過公子您，真是該打，您放心，改日，我一定帶他去府上拜會，給您賠不是。”羅沉慣會這些濫詞濫調(diào)，聽大人們說得多了，他說起來也頭頭是道。只不過一邊說這些話，一邊憋不住笑的，他是頭一個。
他知道的多，卻分不清場合罷了。
薛其是知他年幼，這是跟著大人們出入官場，見多了勢利。他這模樣，不但不可惡，倒有些可憐之處。他遂也還稱：“無妨，是薛某才不如人，令弟贏的坦蕩?！?p> “薛公子抬愛了?！绷_沉洋洋得意。
薛其是也只好微笑以對，遂看定守門的兵丁，解釋道：“這位是羅大監(jiān)的長子，羅明的兄長，如今羅公子在知無盡書堂內(nèi)坐的腿麻了，不好行動，故而才讓他兄長來接他，你們可讓他進去。”
這點面子，侍衛(wèi)還是要給薛其是的。
見到侍衛(wèi)放行，羅沉便道謝：“謝過薛公子，羅某便去了?！闭f完，他便轉(zhuǎn)身進門。
薛其是看定他的身影，心里嘆氣，都說是兄弟二人，怎么天差地別。
羅沉進了屋子，見到還伸著腿坐在原地的羅明，遂跑上前去蹲下來，急切問道：“怎么樣，還好嗎？”
羅明一見是哥哥來了，頓時胸口如山洪開泄，舒展了很多，一口氣暢快地呼了出來，只覺得眼底發(fā)黑，頭暈?zāi)X脹。多虧羅沉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他。
“可是餓了？”羅沉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摸出兩塊棗子糕?！跋瘸赃@個，等會回家了，還有好吃的?！?p> 羅明閉著眼咬了一口棗子糕，這才覺得撿回來半條命。
“你啊你，餓壞了吧，要不在家養(yǎng)兩天？趕明天青影上課，你就在家里歇著吧，不用去了，我讓爹爹去給你告假?！绷_沉覺得他需要好好休息。
“不行?！绷_明口里的棗子糕還沒咽下去就立馬表示反對。
“為什么啊？”羅沉不解，“你不想在家里休息？”
羅明剛要說明原委，便突然覺得腹痛不已，腸子絞成好幾股一樣，又扯著頭也跟著痛起來，只覺天崩地裂，心跳飛快，只哎呦一聲就昏了過去，從他嘴里掉落的，是那塊未咽下去的棗子糕。羅沉一下子慌了神兒，使勁兒地搖著弟弟的身體。
“羅明？羅明？來人??！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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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臺內(nèi)的事情按下不表，高青齡乘著馬車進了皇宮，并未被帶到明政殿，而是去了長門宮。這也是王皇后的安排，畢竟明政殿是嚴密之地，尋常百姓不得踏入，選在長門宮倒也說得過去。
她輾轉(zhuǎn)到了長門宮，皇帝正在東配殿等著她。
“臣女拜見陛下。”她由大責(zé)太監(jiān)引入殿內(nèi)，一進門走過了福祿壽大瓶，便恭敬跪倒行禮。
皇帝遂放下手里的文章會名冊，輕輕道了句：“起來吧。”
“謝陛下。”
高青齡緩緩起身，卻仍低著眉眼，不可仰面視君，這是規(guī)矩?；实鬯熘噶艘慌缘淖?，“坐就是，你在朕這里不必拘束?！?p> “是?！备咔帻g走過去坐下，一言不發(fā)。
皇帝視她如女兒一樣，語氣自然是溫和的，“你今天做的不錯，能看透朕的心意，朕該好好賞你。”
高青齡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明白了皇帝這全盤的用意，但她還是謹慎道：“臣女愚鈍，不知道陛下說的是什么事?！?p> “你不知？”
“天子心意，誰敢揣測，更何況臣女不過一介女流，又年輕無知，實在不明白陛下所說的是什么?！备咔帻g裝傻的樣子非常笨拙，可這也正是她想讓皇帝看到的。
皇帝眼看著這女子的一言一行，心里更是佩服，要不是東宮如今尚未自立，否則非要把她嫁給魏敬一才行。
“青齡。”皇帝開口喚她名字。
“臣女在?！?p> “這還是朕當(dāng)年給你起的名字?！?p> “臣女謝陛下厚愛?！?p> “朕給你取名，是為天恩，而非厚愛?！?p> “天恩浩蕩，感極于心?！备咔帻g低垂的眼眸俶爾一亮。
皇帝驀然一笑，“你很是狡猾，倒不知誰教得你。”
高青齡猶豫再三，還是稱道：“臣女以古今圣賢為師，以諸書參教，父訓(xùn)文才，母傳女德?！?p> “哦，是嗎？”皇帝斜眉，“人人都說，你是如今的東都女魁，詩毓文秀，勝過才子，又心思敏捷，通曉人情，朕今日聽聞你在帝子臺所做所言，方是信服。”
高青齡喏喏低頭，思忖無端，按定心悵，因是道：“臣女今日冒犯太子，望陛下降罪?！?p> “不不不，你這不是冒犯，你是進言于他，太子雖然名立東宮，可終歸不經(jīng)事，今次你提醒他乃是有益于他，朕非昏庸，懂得你并非是心存不軌。”皇帝略提胸息，“青齡，你很懂這文章會。”
只一句話，高青齡頓覺背后汗?jié)窳税肫囊煽谶t，思緒輾轉(zhuǎn)道：“臣女不是懂，而是順應(yīng)天意?！?p> “哦？順應(yīng)天意？”皇帝生趣。
高青齡眼眸光離，其實已經(jīng)定下言語，“陛下就是天意。”
皇帝又奇道：“你這么說，朕倒是想聽你仔細說一說這天意究竟為何?！?p> “陛下，是想一石三鳥?！彼f完這句話，頓覺精神恍惚，不知道說出口的是什么。
皇帝聞聽此言，心里突生寒意，面上卻穩(wěn)定無變，和顏道：“一邊說不敢揣測君意，一邊又忍不住坦露心事，朕本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p> “臣女再怎么明白，關(guān)系至親，也要斗膽涉入其內(nèi)?！?p> “何以見得啊？”
高青齡一咬銀牙，心中拿定主意，遂道：“一場文章會，陛下一石三鳥，既挫了薛家的勢頭，又拿住了羅家的心思，還穩(wěn)固了東宮將來的權(quán)位，只是，何必非要薛家落到如此地步，臣女實在不知?！?p> “好大的膽子！”皇帝忽然變臉，一聲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