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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劫

第十七章 狂畫

時辰劫 鮮奶豆花 3954 2021-03-14 11:43:28

  驟雨停歇,烏云散盡,可天空依舊陰沉沉的,亦如烏篷船上二人的心境一般。

  也許是迦南的往事勾起了黑燕心中的痛苦過往,在迦南提議到烏篷外透透氣時,黑燕二話不說率先走了出去。眼下烏篷對她們二人來說顯得狹窄,讓人喘不上氣。

  雨止多時,連烏篷檐上都不再落下雨滴,二人把小桌子搬到船頭,默默喝酒。四周很靜,除了偶爾一兩聲水滴聲之外,什么聲音都沒有。

  竹林在這場驟雨清洗過后顯得越發(fā)蒼翠,綠得鮮艷。透過黑湖上的霧氣,二人僅能看到竹林蒼白模糊的影子,影子一動不動,安靜的仿佛時間停止,連風都消失了。雨后竹林空氣清新,霧氣也被清洗一邊,由內(nèi)而外,潔白如雪。

  她們讓船隨意漂流,隨風或隨水。

  一聲啼叫從遠處竹林中傳來,“撲簌撲簌”的振翅聲由遠及近,先前那只黑鴉從竹林深處飛來。黑鴉在烏篷船上空盤旋一會兒,便落在烏篷檐上,兀自清理起自己的羽毛。

  黑燕望著黑鴉,幽幽道:“我常常能從你的眼中看到以前的自己,所以我不希望你以后像我這樣。這么失敗……歲月匆匆一晃而過,心心念念盼來自由,卻發(fā)現(xiàn)這世上并沒有能容納我的地方,就連一個擁抱都沒有。鳥籠打開,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忘了如何飛行,也沒有落腳之地。說來真是可悲,可嘆啦。”

  黑燕略一停頓,飲一口酒,繼續(xù)道:“也許我們有罪,也許無罪,但這不是隨便什么人能輕易下定論的。我們都還是人,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們會喜、會怒、會哀、也會樂。如果可以,如果還有機會,我希望你不要逃避,不要逃避你自己心里的感受。你還年輕,不像我……”

  黑燕聲音越說越小聲,也許她想起了自己的往事,也許這話也是說給她心中那個膽小的自己的。

  迦南沒有答話,這個問題她已經(jīng)在心中問過自己無數(shù)遍,她自認為自己已經(jīng)完全割舍掉了所有的情愫,只需隱居在這霧氣彌漫的半步林中,守在黑湖之上,時刻不離地握緊純青琉璃劍,警醒自己不要與任何人產(chǎn)生瓜葛,無論愛恨。直到最后,也許就能得到解脫。

  世間最難看透的是人心,最為復雜的是感情。

  當事人往往更難以看清,囚困其中。命運的齒輪轉(zhuǎn)動起來,一個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在她初嘗愛情的甜蜜之時,卻被命運玩弄,感情的火苗還未燃起,便被扼殺在襁褓之中。如此兩極巨變,促使她做出過激的反應,單純粗暴地拒絕外界的所有聯(lián)系。

  紅塵的事,不經(jīng)歷,又何來情絲可斬斷?在她心中,始終還是那個渴望溫柔懷抱與綿軟情話的少女。

  一陣水聲把她倆從各自回憶中拉扯出來。

  隱約感到有人從霧氣中走來,影影綽綽,人影晃動。不知何時,迦南兩指之間已然夾著一片竹葉,白蒙蒙的霧影中隱約可見一人雙手高舉,手里拿著些東西,腳步蹣跚,隨著水聲越發(fā)清晰,那人影漸漸清晰起來,霧氣被他拋到身后。

  不是破亭內(nèi)的呆瓜,還會是誰?只見他雙手高舉,手上拿著削好的樹枝,枝上串著烤熟的魚兒,面帶憨笑,深一腳淺一步地往烏篷船這邊走來,湖水已經(jīng)漫過了他的膝蓋。

  書青墨見見到她們,笑容燦爛,道:“我聽到黑鴉叫聲,便尋聲而來,沒想到還真是你們。我多烤了一些魚,想著你們光喝酒對身體不好,總得有些東西墊底。若不嫌棄的話,這些魚就送給你們做下酒菜?!?p>  原來她們的船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隨波逐流漂到了破亭旁。

  迦南剛要拒絕,話到嘴邊卻被黑燕搶了先。黑燕大喜,道:“我正愁有酒無菜,酒都少了點味,你這就送來了,真是及時。既然船自己飄到這了,天意如此,我們今晚就停泊在這吧?!彼D(zhuǎn)過臉來對著迦南,繼續(xù)道:“昨晚我可忙了一晚上,都沒怎么睡,漂泊不定的船我可睡不習慣?!?p>  迦南默然,黑燕權當她答應了。

  黑燕轉(zhuǎn)頭對書青墨“嘿嘿”干笑,道:“我們今晚在這岸邊停泊,不打擾你吧?”

  書青墨搖了搖頭,道:“不打擾不打擾?!?p>  黑燕憋著笑,走到船邊接過魚,道:“這魚我就代南妹妹收下了,能幫我們把船停泊好嗎?”

  書青墨點頭道:“好?!?p>  酉時

  半步林在霧氣籠罩下始終朦朦朧朧,白天如此,傍晚亦是。陰雨天氣,讓這一切越發(fā)明顯。

  傍晚時分,竹林終于慢慢暗了下來,霧氣漸濃,半步林再次迎來一天霧氣最濃的一個時間段,上下左右全是濃霧,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迦南點亮了兩盞燈,一盞掛在烏篷外檐上,一盞放在船頭的小桌上。

  好在驟雨之后霧氣干凈無雜質(zhì),純白如煙,在竹林間不斷飄蕩,煙霧飄渺恍如仙境一般。往日濃厚的霧氣,給人一種詭譎神秘,不可預測的感覺,好似隨時有刀劍或者猛獸從霧中悄無聲息地飛竄出來。遠處依稀能看到一團火光,那是書青墨升起的火堆,破亭應該就在不遠處。

  “我想在去尸骨沼澤之前先去一趟南禪庵,一來已有多年未見娘親了,二來關于蝕骨堂的事,她若愿意多少能告訴我關于當年那場滅門事件的真相,興許她對這個‘冤魂’會有些獨到的見解?!卞饶祥_口說道。

  黑燕點了點頭,道:“也好,情報比什么都重要,時間允許的話,去當?shù)氐摹畷r辰館’打聽打聽?!?p>  話音剛落,書青墨從霧中走出,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手帕,滿臉羞澀道:“手帕我已經(jīng)洗干凈了,這便還給姑娘?!?p>  迦南紅彤彤的臉上映著燭光,不知是酒意使然還是燭火的光線在作怪。迦南剛要開口,黑燕對她擠眉弄眼起來,迦南微微嘆了口氣,道:“即是歸還,怎還需我親自去取?”

  書青墨正要辯解,黑燕搶先道:“還不快上來,親手歸還。”

  “好好好。”

  書青墨急急忙忙便要上船,一腳剛踏進湖水,又停下腳步,抬頭道:“小黑狗還在破亭里,這林中多猛獸盜匪,昨日剛從刀口下救下它來,若讓它獨自留在破亭里,多半會有危險。”

  黑燕揮了暉手,道“無妨,把它也帶上?!?p>  片刻之后,書青墨坐在她們對面,小黑狗還是畏懼黑燕,躲著老遠,黑鴉見狀便不安分起來,不斷用喙啄它,也許是它身上有黑燕的氣息,小黑狗不敢還擊,被啄的四處亂跑,狼狽不堪。

  黑燕給書青墨倒了杯酒,書青墨剛想拒絕,黑燕搶先道:“你一個男子漢,不會打算看著我們倆女子喝酒吧?”

  無奈只好閉上眼睛一飲而盡,桂花酒綿柔不烈,順滑入胃,一股暖意慢慢遍布全身。

  書青墨驚道:“這是什么酒,怎么還有一股花香?”

  迦南面露尷尬,望向湖中,黑燕忍不住“嘿嘿”笑出聲來,許久方才止住笑聲,道:“你跟南妹妹的反映真是一模一樣,連問我的話都一字不差?!?p>  書青墨憨笑著,撓了撓頭。黑燕又給他斟上一杯,道:“這是福城邊上一個叫‘金桂村’的村子里獨有的桂花酒,那個村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幸好我認得那個村的釀酒師傅。先前讓你嘗嘗,還百般推脫,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p>  書青墨只是傻笑著,他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到懷中取出手帕,遞到迦南面前,道:“還你?!?p>  迦南默默接過手帕,收進懷中。

  黑燕又給二人倒了酒,向書青墨問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問題,連哄帶騙地讓書青墨喝了數(shù)杯。

  書青墨臉上泛紅,醉意上頭,壯起膽子道:“為了答謝姑娘把手帕借給在下,在下把昨日在狂風驟雨中所作之畫贈予姑娘吧,若姑娘不嫌棄的話?!?p>  說著他從袖內(nèi)取出一卷紙,黑燕兩眼放光,把桌面上的東西掃開,書青墨把畫慢慢展開,平鋪在桌子上。

  畫上狂風肆虐,卷起竹葉紛飛,霧氣升騰,縹緲虛幻,驟雨暴雷,烏云壓頂,隱約雷影,雷聲灌耳。在這紛亂狂野的畫面中,一艘烏篷船內(nèi)燭影閃爍,一個高大窈窕的身影在水霧中若隱若現(xiàn),腰間佩劍,如意珠釵飾頂,袖口寬大獵獵作響,纖長的雙手放在嘴邊,曲聲乘風御雨相融于霧中,擊敗雷聲,順著畫面溜進迦南和黑燕二人心中。

  誰都能看出來畫中的人兒是誰。

  畫面四周還有狂風驟雨的痕跡,看來他所言非虛。

  迦南看著畫,心跳加快,熱血盈盈,不亞于一睹失傳多年的武林秘籍一般??伤首麈?zhèn)定,把茶杯舉到唇邊,杯中酒水漣漪不斷,剛聞酒味,還未入口,卻已醉倒。

  黑燕一手舉著燈,雙眼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畫,夸道:“好,好畫。好狂妄的筆觸,好囂張的色彩。虛化到如此地步,色相減弱到這般境界,若隱若現(xiàn)的人兒卻還是畫面的中心,第一眼便被她給牢牢抓住?!焙谘喔┫律韥砑毤氂^察,嘴里自言自語道:“嗯?不僅如此,細節(jié)處理豐富,畫面完整,不論是結構,還是色彩,都稱得上一流,尤其是能把無形的曲調(diào)給畫出來,或者說是……襯托出來,確實,驚艷!不過就我個人還是最愛這畫的狂,囂張無比,狂妄自信,就差把‘老子天下第一’這一句話給寫在旁邊了。看不出來啊,真是人不可貌相。這技藝,嘖嘖嘖,這技藝能跟定音寺的素畫那臭和尚拼上一拼?!?p>  書青墨聞言又喜又驚,道:“黑燕姐姐也識得素畫師傅嗎?”

  黑燕一挑眉,道“何止認識,那臭和尚呀,張嘴閉口都是佛法,煩都煩死了,也就我那乖徒弟能受得了他的叨念。要不是他在雕刻上有點本事,我才不會把自己心愛的徒弟放在他那,就怕到時候三句不離佛法,天天跟我說佛念禮,那我可受不了。哎,算了,不扯那個臭和尚了?!?p>  書青墨略一沉呤,道:“黑燕姐姐的徒弟是不是不愛說話,沉默寡言,但輕功甚好且鬢角皆白?”

  黑燕睜大眼睛點點頭,道:“連他你也認識?”

  書青墨擺了擺手,道:“那倒沒有,只是常常聽素畫師傅提起他,說他天賦異稟,并且十分刻苦,聽說到了著迷入魔的地步。只是為人沉默寡言,獨來獨往,比較陰沉。原來他就是黑燕姐姐的徒弟啊。”

  “天賦異稟……天賦異稟?那小子什么都沒跟我講?!焙谘嘈÷曕馈?p>  書青墨見迦南只是一味喝酒,便小聲詢問道:“不喜歡?”

  迦南望向旁邊湖面,伸手摸了摸耳根,淡淡道:“這畫畫面紛亂,筆觸不清,畫紙都還濕一塊干一角的?!?p>  書青墨眼中的光暗淡下去,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道:“當時一時興起,沒顧得上那么多,卻是有諸多不足,姑娘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p>  迦南伸手把畫卷起來,邊卷邊說道:“既然缺點與不足如此之多,那這畫我就收下了?!?p>  書青墨愕然,一臉困惑。

  迦南低著頭道:“萬一,我說的是萬一。萬一以后你要成了名,我可就有你最失敗的作品,到時候準能賺上一筆橫財?!?p>  書青墨一時語塞,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黑燕和迦南對視一眼,相繼笑起來,書青墨方知迦南是在逗自己,便跟著笑起來。黑燕又給書青墨倒了杯酒,書青墨見迦南起身,小心翼翼把畫收到一個竹筒內(nèi),收藏到烏篷內(nèi)。

  迦南從烏篷里出來時月亮已經(jīng)升起,天空萬里無云,微風和煦,霧氣輕薄,整個黑湖清澈透明,視野通途百步之內(nèi)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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