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川長老自言自語之際,前方的戰(zhàn)況也到了見分曉的地步。
兩派成員所剩無幾,尸首堆積成山。
他們死狀恐怖,殘肢破碎,散落一地,鮮血潑灑,匯聚溪水之中。遍地尸體,卻找不出一具完整的尸首來。青黛單腳踏在尸山之上,另一只腳翹在半空,與其說是腳,不如說是爪,她的雙腿已經(jīng)完全融合,與獸腿無異。
融合之后的青黛本就高大,此刻單腿立在尸山之上,睥睨而視。
與狼首相融合的左手被五雷咒劈中,石化成粉,與凝霜劍相融合的右手抵擋住八熱圖陣的業(yè)火之后也難免消融成水。如此,青黛失了雙手,成了世人眼中的廢人。
兩派成員見她失了雙手,元氣大傷,依仗人數(shù)優(yōu)勢一擁而上,誓要一擊必殺,不給青黛任何反擊機會??伤麄?nèi)f萬想不到,她的雙腳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左手與狼首融合后,青黛不單單擁有了狼王的撕咬和更廣的視覺,更重要的是讓她控制了整個沼澤內(nèi)的狼群。如此,整個尸骨沼澤內(nèi)任何位置,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右手融合的凝霜劍無疑是強大的武器,但天下神兵利器無數(shù),為何青黛獨獨看上這把劍?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前往“三石落”,從獨眼虎手中偷取這把凝霜劍?
真正的原因是她看中凝霜劍有阻止身體石化的能力,也正是這能力,陰差陽錯的救了她一命,不然此時倒在地上的就不單單是斷仇和尚了。
青黛雙手的能力遠大于實戰(zhàn),而真正致命的武器則是她那開始蝕變的雙腳。
她的雙腳融合了諸多動物的特征,其中當(dāng)以赤狼為主,完成融合之后,其整體要比比一般狼的腿大的多的多,這也使她看上去高大不少,腿上黑色狼毛密布,猩紅色血脈清晰可見,腳力驚人。
青黛最早開始融合的部位就是雙腿,原因很簡單,她修煉蝕骨術(shù)時侵蝕的就是雙腿。
當(dāng)年蝕骨堂門徒眾多,但能真正習(xí)得蝕骨術(shù)的卻是少之又少,在這寥寥無幾的修習(xí)人中絕大多數(shù)人蝕骨的部位都是雙手。原因也很簡單:雙手在打斗中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是為最為直接,實戰(zhàn)作用尤為突出。其次侵蝕部位以保命為主,腰部、胸口和腹部等等,而選擇蝕骨腿部的幾乎沒有,其中原因有二。
其一,蝕骨堂眾人在先人遺留下來的書籍中發(fā)現(xiàn)蝕骨術(shù)時,也找到了一套相輔相成的拳法,因此蝕骨堂內(nèi)多是自幼便練習(xí)拳法,侵蝕雙手可以更好的配合拳法。其二,蝕骨術(shù)修煉周期長,短則半年,長則數(shù)年。若選擇雙腳,則需靜臥多時,必會造成諸多不便。萬一修煉中途出錯,輕則傷筋動骨,重則落下疾癥,甚至終身殘廢。
如此這般,蝕骨堂內(nèi)少有蝕骨腿部之人,也正因為如此,當(dāng)年蝕骨堂堂主才會派青黛去跟蹤,探出正罡派的位置以及防衛(wèi)薄弱之處。
青黛默默掃視一周,堆疊如山的尸首在自己腳下,她的眼里平淡如水,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當(dāng)年的景象可比這慘烈多了,不夠,還遠遠遠不夠。
她目光落到昌許翰身上,這個臉色黝黑長著絡(luò)腮胡子的男人就是七十三刀幫新任幫主,斬草務(wù)必除根!
但在殺他之前,必須讓他嘗嘗真正的絕望。
她身子往前傾倒,腳尖一點,塵埃輕起,便化身一道紫光沖入人群中。此刻幸存在場的兩派成員早就嚇破了膽,他們身上沾滿同伴溫?zé)嵴衬伒孽r血,眼里看到他們尸首分離的慘狀,耳中還回蕩著他們臨死前的慘叫。
他們早就沒了斗志,雙手使不上勁,連手中武器都握不住,雙腳止不住地顫抖。尚有一絲意識的人都愣愣站在原地,那些理智奔潰的瘋子則亂吼亂叫,像瞎眼老鼠一樣亂串,很快便死于青黛腳下。
她在折磨他們。
他們的理智正在承受空前的壓力,正因他們還有理智,他們才尚未遭到青黛毒手,理智讓他們明白眼下的狀況,也因為理智才會備受折磨。但凡還有一絲一毫的理智,在青黛眼里就還有存在的必要,持續(xù)不間斷的折磨,直到身心俱裂,失了心,發(fā)了瘋,青黛才會心滿意足的一腳把你解決。
沒人會去羞辱一個瘋子,羞辱他們只會把自己拉低到瘋子的世界里,因為在他看來這或是溫暖的陪伴。
她在人群之中自由穿梭,腳步一蹬一蹬,猶如赤狼一般。
紫青色的身影閃轉(zhuǎn)騰挪,左突右閃,看不清,摸不透,身影閃過,帶動風(fēng)聲響起,絕望的哀嚎便如伴奏一般精準附和,這首殘酷樂曲隨著光影與哀嚎漸入高潮。
她始終沒有對昌許翰出手,數(shù)次從他身邊閃過,只是昌許翰身邊的刀幫成員卻不斷負傷,身亡。
她享受這樣慢慢疊加的絕望,這種戲弄的方式無疑比殺死對方更為殘忍。鈴鐺聲響,她再次現(xiàn)身人群中央,單腿立在尸山之上,青衣依舊,腿上濺滿鮮血,她低頭一看,眉頭微蹙,腳趾已經(jīng)完全石化了。
蝕變來的比想象中要快,沒有時間了,速戰(zhàn)速決吧。
場上也沒幾個活人了。
昌昭翰看出青黛的心思,手中晝刀一揮,尚且還有斗志的刀幫成員迅速圍成一圈把昌許翰包在其中。
青黛面無表情,翹在半空中的腿輕輕一甩,把腳上的鮮血甩到一旁,鮮血在空在劃出一道暗紅色的月弧,好似懸在頭頂上的月。一眨呀,青黛消失不見,昌許翰身前的人墻或倒地抽搐或騰空而起,他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還有十足的壓迫感。
死亡在逼近。
他的世界開始晃動,意識開始模糊,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視野里的一切都像水面上激起的漣漪一般開始波動起來,胸口坍塌收縮,喘不上氣來。他張大嘴巴努力吸著氣,渾身便的輕飄飄的,他低頭一看,手里緊握的那把快刀不知何時竟變成了軟綿綿的柳條!
青黛那紫色的面孔從紛飛而起的刀幫兄弟的背影后悄然顯現(xiàn)出來,她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眼神里的仇恨與厭惡已經(jīng)滿溢了出來,然后一切都消失不見。
當(dāng)你覺得你已經(jīng)死了,而沒死成時,你就會像此時的昌許翰那般,睜著雙眼,一動不動,愣在原地。
生存的觸感在慢慢歸來,晚風(fēng)細膩,斷橋下溪水潺潺,口中干渴,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胸口起伏,鼻息通暢,腳下堅實的大地,雙手的經(jīng)脈氣血奔騰,這一切無不告訴他此刻還活生生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同時也明確地告訴他,他就是一個懦夫,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漣漪漸止,他低頭看著右手緊握的“無前環(huán)刀”,這把只有七十三刀幫幫主才能使用的佩刀此時正無聲地嘲笑著他。
他渾身是血,卻沒有一滴是自己的,抬頭望去,一個堅實的背影擋在自己身前,是他擋住了女魔頭的致命一擊。
昌許翰此時的心境就像鶯香閣內(nèi)那帶著面紗的琵琶女,不同的是昌許翰的幸存快樂很快就被洶涌的名叫“無能”的海浪所淹沒,望著四周與自己一同奮戰(zhàn)的兄弟,無論是七十三刀幫還是銀斧門,無一幸免。
幾乎是壓倒性的戰(zhàn)斗,此刻他心痛難當(dāng),不是為了自己,而是那些倒地的兄弟。他后悔了,不是利益名聲,不是生死仇恨,他第一次把刀幫的未來放在自己前頭,從此刻開始,他終于稱得上是一個幫派的幫主。
但一切都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