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覺就把本座給忘了?殿下是在車里磕到腦袋了?”
謝湘朝新樂挑了挑眉,口氣十分不悅。
伙計聽到“殿下”一語禁不住朝兩人多看了兩眼,不知是否迫于謝湘一副不怒自威的氣勢,也沒敢開口多問一句話,只說稍后就給客人上茶,瑟瑟縮縮地把房門鑰匙放在桌上,麻溜地關門退了出去。
謝湘把新樂放下,氣定神閑地往榻上盤腿而坐,施施然開口:“出門在外總是叫殿下過于引人矚目,公主殿下可有閨名?”
?????
這什么話,你會沒有名字嗎?
新樂適才已經(jīng)被謝湘兩句話刺得十分清醒,今天的遭遇也悉數(shù)涌入腦海。聽謝湘問得這樣可惡,不怒反笑,
“沒有,本宮并無名字?!?p> 謝湘啞然,看來新樂終于被自己戲弄得炸了毛,卻還不愿意收手。
“怎么生氣了?皇親貴女這般動不動就發(fā)脾氣可有失皇家體面,你說是不是啊,妙妙?”
新樂雙目圓睜,被的謝湘大膽放肆驚得說不出話來。一介平民竟敢這樣輕佻地直呼公主名諱!
謝湘看到新樂這副又驚又怒的樣子愈發(fā)樂不可支,“妙妙你這什么表情,人都敢劫了,難道還在乎叫個名字?不要瞪著本座,你這雙眼睛原本就夠大了,再一瞪瞧著簡直半張臉都是眼睛,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呀?”
新樂感覺胸口悶悶的,自己每說一句話,都會換來對方無休止的戲弄調(diào)笑,簡直心力交瘁。從小被灌輸?shù)纳舷伦鸨?,與人交談的禮儀,男女之間的避忌,到了這個人這里竟然被全部丟到了九霄云外,對自己更沒有半分尊重。
可是現(xiàn)在自己淪落到對方手里,無論被如何羞辱,又何等憤慨,想要對抗無疑蚍蜉撼樹,能不能自保都難說。只恨自己當初一時好事,沒有當機立斷回建康。此刻與其與此人做口舌之爭,不如想辦法問清他的目的。
當下深吸一口氣,將披散的長發(fā)往頸后攏了攏,淡淡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謝宗主喜歡怎么稱呼都沒關系。只是不知謝宗主為何要劫持本宮,若有什么需要本宮出幾分力的,還望不吝告知?!?p> “妙妙這話聽著如此委屈,實在大可不必。整日悶在深宮王府有什么意思,本座只是邀你出來游玩一番,見識一下這天下的奇人異士,大好山水。一番心意,你可千萬不要推卻。”
新樂心中暗道,果然這老狐貍沒那么容易說實話,也罷,就不信他能白養(yǎng)著自己一輩子。
“那本宮倒是要多謝謝宗主的好意了。本宮鮮少在外行走,貼身瑣事素來都是侍女照料,力有不逮之處還要勞煩謝宗主費心關照一二?!?p> “嘖嘖,妙妙真是識趣,既來之則安之。不過你說的貼身瑣事,可是指你不會梳頭一事?”謝湘面帶微笑,眼神里滿滿的戲謔。
新樂見對方把話挑明了,心里哼了一聲,別過臉去,雙頰浮起一片輕霞,口中卻大大方方地承認,“這也算是其中之一吧??傊热恢x宗主盛情難卻,那此番便有勞了。天色不早,本宮就不打攪謝宗主了,你好好歇息吧?!?p> 說完也不看謝湘一眼,轉(zhuǎn)身就打開房門,卻見方宗二人在外正欲敲門,待問了方凌煙自己的房間在哪兒,便側(cè)身越過二人轉(zhuǎn)身離去。
宗瑞與方凌煙跨進房內(nèi),朝謝湘行了禮,宗瑞問道:“師尊,沿途已經(jīng)安排妥當,過幾日到了武昌郡便改為水路。師尊可還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謝湘微微雙目微閉,沉吟了一下,“你派人去把那個小公主的貼身婢女抓來,先送到安陸的宅子里,等我們過去匯合了帶上一起去武昌。
凌煙去給她買些換洗衣物,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你看著準備吧。另外,今天先去隨便買個使婢給她湊合著先用,你們也瞧見了,這就是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半傻子,連頭發(fā)都不會梳。天師道和正陽教有什么消息沒?”
“稟師尊,正陽教這幾日并無異動,掌教呂秋元已經(jīng)閉關了,應當是為了準備明年的論劍大會。天師道那里有個不確實的消息,說是有個叫嚴道育的妖女搭上了太子一脈,背后可能是五斗米教的人。”
“妖女?”謝湘聞言抬頭睨了弟子一眼。
“說是會巫術?!弊谌鹦⌒囊硪淼剌p聲解釋。
謝湘一向不信這些妖邪咒蠱的東西,對時下興盛的道術玄黃更是不屑一顧。
六極宗源于正一盟一脈,正是因為重武輕道最后從正一盟分化而來,而偏向修道對武功毫無興趣的則成了現(xiàn)在道門天下第一大派天師道,還有不習武也輕修道,全副身心都用來鉆研符咒巫蠱這些邪術的五斗米教。
對于謝湘來說,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都是不值一提的廢物,但是天師道門人眾多,其中有許多是世家子弟甚至還有不少的朝中官員,皇親國戚,勢力不可小窺。
因而六極宗本著與天師道同宗同源的身份,與天師道一向交好,經(jīng)常彼此借力,互相合作。比如在對付五斗米教這件事情上,毒蠱巫咒之術總是令自詡清高的天師道門人頭疼不已。
道門的奇門陣法圖讖相術煉丹占夢說穿了只為洞悉世事窺破未來,及至證悟天道,而后飛身成仙,這些道都是專注在自己身上,是自己悟道成仙過程中的一部分功課。
毒蠱巫咒這種不入流的東西則是以傷害他人詛咒別人為目的,于道家本心本就背道而馳,自然被視為妖邪之術。
可是這些東西又很厲害,沒有高深的法力根本難以破解,五斗米教也有自己的野心,一直以來都想以此蠱惑權貴,滲透朝堂,呼風喚雨。
這無異于與天師道搶奪口中之食,天師道的貴族子弟們自己對付不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聯(lián)合六極宗,六極宗雖然也會在朝堂培養(yǎng)勢力,但卻不會和天師道搶人,也不會以妖術蠱惑上位者左右朝政,相反六極宗在朝堂的勢力只是為其在民間擴張財勢而存在。
簡而言之五斗米教要和天師道奪權,六極宗只想招攬人才弟子和賺錢積財。
而對于謝湘而言,五斗米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即便剿滅了他們對自己也未必見得有多少好處,反而是他們經(jīng)常作個妖,六極宗就能從天師道手里不斷拿到好處。
所以六極宗雖然會協(xié)助天師道打壓五斗米教,卻并不盡力,而且經(jīng)常暗地里下黑手而不愿到明面上來。聽到弟子所言,他非但不生氣,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哦?先不要妄動,讓我們在東宮的人留意著他們一舉一動,隨時來報。太子劉劭瞧著能干,但是這人耳根子軟,膽識也不夠,雖能斷明現(xiàn)在北伐時機不佳,卻沒有本事說服皇帝,又似因此和皇帝生了間隙,現(xiàn)在啟用妖人,想必是有所圖謀,我們暫且觀望之?!?p> “師尊意思是皇帝太子父子不合,太子擔心會被皇帝廢黜所以——”
“不無可能,但是皇帝這許多兒子早早都被趕去地方封王,也只有太子一直放在眼前,即便政見不合,也不會到廢太子的地步,太子的位子現(xiàn)在還是很穩(wěn)當?shù)?,只要他不要受人蠱惑自掘墳墓?!?p> “弟子明白了?!?p> “師尊,”方凌煙神情凝重,“弟子得到一個消息,有人得了天下至寶碧血丹珠,傳說此物讓習武之人內(nèi)力突飛猛進,一日千里。待得這個消息傳開來,江湖上各大門派恐怕為了獨占寶物,要你爭我斗一番了?!?p> 謝湘聞言來了興致,“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世上竟有如此好事?有人得了這樣的寶貝,不好好藏起來,還讓旁人知道,有意思。比起這碧血丹珠,本座倒是想知道背后之人,究竟有何圖謀?!?p> 說罷垂眸思索片刻,復又道:“凌煙,讓安陸那邊的人把留春醉香的宋寧寧和白禹塢主王泗的奸情捅給王泗老婆,若她去尋宋寧寧晦氣,就助宋妖女一臂之力把王家人給殺了,只需留下王泗。需秘密施為,不可為王宋二人所查。”
方凌煙滿頭霧水,怎么突然要去做挑撥別人夫妻的事情,不過自家?guī)熥鹱鍪乱幌蛱?,不能以常理推斷,便懷著滿腹狐疑領了師命。
兩人躬身行禮退下后,各自出門辦起事來。
這廂新樂回到房間簡單梳洗了一下之后,坐在窗前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梳著長發(fā)發(fā)愁。
一會想如果自己會武功,那現(xiàn)在就能從窗口飛出去逃走吧,一會兒又琢磨謝湘到底要把自己弄去哪里。一路過來又餓又渴,剛才伙計送來的熱茶已經(jīng)被喝了個精光,什么時候能吃飯呢?謝湘不會抓了自己之后又把自己餓死吧。
想到謝湘新樂不禁胸口微微一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世上竟有如此令人討厭之人!真是白瞎了那張顛倒眾生的俊臉。
“不過他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好聞。”新樂想起前面自己被抱著的時候感受到的溫度,又心猿意馬起來。忽然門外傳來兩下敲門聲和謝湘低沉溫柔的聲音。
“妙妙,出來,本座帶你去用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