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要往前看

　　不遠處的樹干上，兩個淺色的人影，親密的交談著。

　　眼眶終是兜不住即將決堤的心碎，她的表情冰冷，唯一有情緒的眼淚不停從臉頰上滾落，一串一串。

　　胡九是真的在流淚，她的目光投向那個背影，卻并不聚焦。

　　作為一個好的演員，她需要在必要時能隨時調(diào)動出自己的情感，做到這個是有記憶點的，這場戲，哭，對于胡九而言是很輕易的事。

　　光是看看煙火，就足以將她帶回到那個夜晚。

　　一個跨年夜。

　　‘胡九的父親是殺人犯’這個詞條占據(jù)了熱搜第一。

　　前不久她才剛剛獲得了‘年度最佳女配角’的提名。

　　一朝事發(fā)，新戲宣傳先別來了，后面的檔期全部取消，僅有的幾個代言商連夜解約。

　　團隊連夜公關(guān)，大家都沒有過好那個跨年夜。

　　只是，胡九的父親一個殺人犯，這是一個事實。

　　她的演藝事業(yè)差點葬送。

　　本來一開始演的都是些小角色，后來演些主要人物，又都是些不討喜的女配角，她的路人緣由于角色濾鏡一向不好。

　　一直不溫不火的胡九，在好不容易迎來事業(yè)上的一個小山峰，獲得了獎項提名后，被當(dāng)頭一棒。

　　那個晚上她記憶猶新，她切斷了WiFi，關(guān)閉了房間里所有的燈光，獨自一人坐在床邊，蜷縮著身子，看著窗外像流星雨一樣的煙花。

　　一如現(xiàn)在的漫天閃爍。

　　‘咻！’

　　‘嘭！’

　　【卡！】

　　【最終得分：90，Excellent！請演員繼續(xù)保持。】

　　胡九眨了眨眼睛，平復(fù)著情緒。

　　“九師妹?！焙嗠[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她轉(zhuǎn)過頭去，又一朵花綻開，光芒印在他的臉上，又很快散去，她眼里含著水汽，看不清他的表情。

　　于是她連忙轉(zhuǎn)過頭，胡亂擦了一下眼淚，平靜地問：“無機師兄，你怎么來了？”

　　他站在她的身旁道：“去你房里找你，沒人，倒是沒想到你站在屋頂上，像個鬼一樣?！?p>　　她微微愣住，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

　　你好，請問有事嗎？

　　他不看她，望著天空，平淡地開口：“乍一看，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一個孤魂野鬼。于是我也來看看屋頂上的風(fēng)光是多么不同，順便讓你看起來不那么像個鬼?！?p>　　順便陪你一起做個鬼。

　　聞此，胡九笑了笑，她偏頭望著簡隱微微仰起的側(cè)顏，覺得他似乎也在微笑。

　　是臥蠶的原因嗎，從側(cè)面看起來似笑非笑也是臥蠶的原因嗎，至于這個，她還沒有好好研究過。

　　他忽然轉(zhuǎn)頭看了過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的心間似乎有電流閃過，酥酥麻麻的。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連忙轉(zhuǎn)過頭，眼神在煙火的方向飄忽不定，干干地說了句：“真好看吶?！?p>　　“嗯?！彼貞?yīng)了一聲。

　　胡九抿了抿唇，覺得一直站在房頂上也不是辦法，正想著該怎么開口。

　　“只是這樣的好看只閃耀一剎那，而人是要一直往前看的?！彼f。

　　她嘴唇微張，瞟了簡隱一眼，感覺后半句話才是他真正想要說的。

　　是安慰嗎？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句話對她而言都很受用。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所有的困難都只是暫時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因為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

　　曾經(jīng)她總以為在承受了當(dāng)下的苦難，忍受了眼前的艱難之后，就可以開始真正的生活了，最后卻發(fā)現(xiàn)那些就是生活本身。

　　詩和遠方是人生往前的目標(biāo)，每個人有著不一樣的詩和遠方，但每個人都是向前看的。

　　“謝謝?！彼f道，語氣真摯。

　　簡隱微微垂下頭看著她，煙火時而點亮他的面部輪廓，照的他的眉眼漂亮極了。

　　忽然想起那日幻境里的故事，她想了想還是開口說：“無機師兄也是，向前看的同時，還要學(xué)會放下。”

　　終是他負(fù)了阿瑾姑娘，卻也一直沉溺在那段過去之中。

　　幻境映射的便是記憶，痛苦的記憶，有的人會因此沉睡不醒，有的人會生死其中，簡隱屬于后者。

　　他薄唇微抿，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神情。

　　見他這副模樣，胡九有些后悔說那樣的話揭他的傷疤，她有些無措，視線飄向一旁。

　　下一秒，秀眉微挑，計上心頭。

　　她雙手抱在胸前，用肘子戳了戳簡隱，看著他問：“你知道此情此景下，應(yīng)該做什么嗎？”

　　他看著她的眼睛，搖了搖頭。

　　胡九勾了勾唇，望向不遠處樹干上交織在一起的兩個身影，說：“這樣的氛圍下，就該男女主角單獨相處，然后······”

　　他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那兩個身影，卻并不驚訝，問道：“然后什么？”

　　“kiss.”

　　“那是什么？”他問。

　　胡九看著他，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等著瞧吧’的表情。

　　過了一會她說：“你看，他們兩個現(xiàn)在就在kiss?！?p>　　簡隱抬眼看去，隨即收回視線，望著她一字一句重復(fù)道：“男女主角kiss。”

　　“對呀，他們現(xiàn)在這樣就像······就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彼ο肓艘粋€他應(yīng)該能聽懂的說法。

　　“話本子?！彼种貜?fù)了一句。

　　“嗯哼，就是寫了男女主角之間發(fā)生的各種故事的書冊子?！?p>　　“你喜歡看?！?p>　　胡九想了一下道：“挺好看的?！?p>　　“我今日來，是跟你道別的?！彼蝗徽f。

　　這人話題還挺跳躍的。

　　她看著他，故作驚訝道：“道別？無機師兄是要出遠門嗎？”

　　“你早就知道了?！彼f，帶著肯定。

　　嗯？她演的不像剛剛知道的樣子嗎。

　　“我已拜別師門，明日便走了?！彼馈?p>　　她也不再繞彎子，雙手交疊沖他行了一禮，非常正經(jīng)地祝福：“預(yù)祝無機師兄，前程似錦，就此別過了?！?p>　　煙火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下來，兩人立在房頂上說不出的怪異。

　　黑夜中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神色。

　　忽然感到腰間一緊，她被他抱著落到了房門口。

　　房間里燈光未滅，她才發(fā)現(xiàn)他穿的衣服不是那件俊逸的青衣，而是一件深藍色的衣衫。

　　他松開她，說：“我以為你會為我餞行。”

　　“餞行？”她有些錯愕。

　　九兒會為無機師兄餞行嗎？

　　不會。

　　“我?guī)Я司苼??！彼砬椴蛔?，平靜地說。

　　酒？

　　那也不是一定不會。

　　胡九立刻打開了自己的房門，笑著對他道：“請進?！?p>　　他望著她半響，抬腳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