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星球堪稱一顆死星。
直遣軍派出了先鋒隊作為在前勘探的隊伍,剩下的人員都謹慎地跟在后面,駕駛機甲的人員則在隊伍的兩側護航,防止出現突然襲擊導致隊伍斷鏈。只是一路上走來,就連范圍極廣的生命探測儀也沒有探測出任何生命的跡象。
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站在黃沙里,鋪天蓋地的沙粒厲鬼般撲來,遮蓋了戰(zhàn)士們的視線。他們什么也看不清。
人類界已經被長期高頻的爆炸折磨得千瘡百孔。直遣軍奉星際管理局的直接命令前往而來,有關于無因爆炸事件的人員無論是誰,一律全殺。再加上之前得到過的情報,這兩人不會是什么好辦的人物。
如果他們還是人的話。
無名抬起手。在她寬松的袖子下露出一截小臂,穿戴著專門用于收容飛鏢等物的臂帶,一圈臂帶上插著滿滿的針狀利器。每一根針都兩端尖利,中間一截則稍微粗大些,型號中等,剛好是食指的長度。
她把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其中一根飛針上。
“重命名?!?p> 飛針的旁邊立刻彈出一個小窗口。無名看都沒看,直接下達命令?!??!?p> 旁邊的那根飛針也如法炮制。“2。”
如此挨個下來,那一個臂帶上整整掛了五十根針。無名的動作那叫一個快,一分鐘內全部完事。
她沒有看正在向自己進發(fā)而來的直遣軍,反而低頭在屏幕上選中了一個紅點。在剛剛設定好的特殊坐標場內,這個紅點的坐標是——
“位移。將物品“1”位移至(45,87,92)。”
位移。將物品“2”位移至(45,88,90)。
位移。將物品“3”位移至(46,88,89)。
位移。將物品“4”位移至(45,89,91)。
……
在無名用世界命令將飛針進行強行調動時,直遣軍那頭,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
領頭的大隊長忽然身體一僵,眼睛駭人地睜大,仿佛要從眼眶里跳出來獲得自由。他抬手捂住胸口,張口哽出幾聲可怖的嗚咽,接著轟然倒地。從他的嘴里緩慢流淌出鮮紅的血液。
接著,他旁邊的戰(zhàn)士也重心不穩(wěn)跪倒在地,同樣撐著地捂住胸口,嘴里咳出血液來。他龐大的身軀也癱軟在地。
他后面的那名轉基因人戰(zhàn)士也全身一僵,與普通戰(zhàn)士不同,他渾身沖起璀璨的黃色光輝,圍繞在他身體周圍,卻還是在他摔倒的那一刻黯淡了下去。
第四個,第五個……死亡像是一條鏈一眼從隊頭傳下去,第一個五十人結束了。
后面的隊伍迅速進入戒備狀態(tài),有秩序地急速疏散。一條由死人組成的鏈的末端,仍然存活的戰(zhàn)士們像煙花一樣向四周疏散開來,像是將引信點燃后的鞭炮節(jié)節(jié)炸開。
無名皺起眉頭。別跑啊,跑了想定位就麻煩了。
位移。將物品“1”位移至(48,81,88).
……
新一輪的屠殺開始了。
而在那些生者看不到的地方,猝死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在心臟處多了兩個孔。
一針兩眼。
飛針精準地穿過整個心臟的冠狀血管,讓整個心臟的活力喪失。
更可怕的是,無論是在機甲表面還是在肉身上,都根本找不到飛針進入的創(chuàng)口。這些飛針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身體內部一般,迅速將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們擊殺。慘叫聲從隊伍的頭響到隊伍的尾,人們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痛苦地掙扎著倒地。
不知過了多久,屏幕上的紅點終于全數消失。無名仍然站在原來的位置,她往后退了一大步。
“將物品“1”“2”“3”……“49”“50”重置上一次的位置?!?p> 瞬間,五十個飛針出現在無名面前,在空中排列成一個圓形,仿佛那里曾經有什么東西供他們一副一般。此刻,飛針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下落,一個個掉落在黃沙上。上面染著的血跡沾染到了土黃色的沙粒上,隨著狂風被吹走。
無名蹲下來,她身上的裙子被風吹得翻飛?!吧弦淮蔚奈恢谩笔撬O定好的位置坐標,即開戰(zhàn)前飛針所處的位置——站在那里的自己的手臂上的臂帶內。由于手臂的橫截面是圓形,因此依附在臂帶上的一圈飛針排列起來也是圓形。
這并不是時空操控,無名也沒有進行升維戰(zhàn)斗,只是世界命令的另一個形式而已。
無名慢慢把所有飛針都撿起來,挨個插在臂帶內。接著她轉身,準備回到那座建筑。
這不是她第一次進行這樣的戰(zhàn)斗。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幾日后,戰(zhàn)士們隱忍著的恐懼和憤怒悄無聲息地爆發(fā)了。
食堂的飯桌上有人用粗筆寫著“堅決反對不理智出勤”,人們互相對視的目光里帶著不確定和試探。在小聲互相確認觀點后,他們仿佛結成了同盟,共同警惕著在星際暗部里往來的人們。有人在寢室里貼上了“反對送死”的大字報并拍照,匿名上傳到了暗部專用網。時刻有神經脆弱的人在隊友的懷里哭泣,喃喃著“我不想死”。
一股絕望的潮水席卷了星際暗部。
而當致溟那天走出房門時,完全消息閉塞的她渾身散發(fā)著悲傷的氣息,和整個暗部的氛圍格格不入。因為無韻通知她三位隊員的東西都要被收拾出來,以為新的轉基因人提供空房間。
好啊,那我的房間又是哪位已經死去的戰(zhàn)士住過的呢?致溟稀里糊涂地轉過一個彎,正好碰到了捧著一箱子東西往外走的內務所人員。
“你好。請問隊員們的遺物是交由內務所處理嗎?”
致溟好幾天沒出屋,更別提進食。她的臉上血色盡失,白得像鬼。工作人員被嚇了一跳,在致溟無形的情緒場影響下不自覺地結巴起來?!斑?,其實,如果是私有財產可以隊內處理,但租借物必須歸還暗部,你們不要的也可以送回內務所,成為……公共財產?!彼秸f越小聲,因為看到對面致溟的臉色愈來愈差,而她周身無形的壓迫氣場也越來越強。
“先把租借的都換回去,然后把東西都送到我的房間?!敝落榘阉稚系拇笙渥咏舆^來,示意他告訴其他工作人員?!拔医涍^篩選后會把剩余物品送到內務所?!?p> 她掉頭就走。
天空模擬屏幕的參數已經自然流轉到黑夜,致溟獨自待在房間里。
內務所的工作人員們盡職盡責,三個人的東西堆在一個人的房間里,盡管致溟本身東西就少,但房間里也已經完全下不來腳了。
銀的機甲蛺蝶是上面派發(fā)的,應該歸還暗部。但赤銀的業(yè)火是她自己從外部購買的,致溟剛剛已經申請將業(yè)火留下。她從她們的日常用品里翻出了三個相框,和自己床頭上擺的那個一模一樣——赤銀肯定每個隊員都給了一份。
于是致溟決定把它們留下,而不是送到內務所焚毀。她把自己的毛巾從架子上挪到一邊,把赤銀的毛巾在水里投洗了一下,放在夾子中間。再往邊上就是赤和銀的毛巾。銀的小幽靈形狀的夜燈被致溟擺在了床頭邊,赤銀的電子鐘表放在了小夜燈的后面。
致溟把隊員們的日常用品盡可能地塞進自己的房間,仿佛這個房間是她們四個生活在一起的地方。
致溟直起身子,看向堆在自己房間里的好幾個箱子。赤和銀的東西比致溟預想的要多出兩個箱子,可能是因為上一代她們留下的遺物被這一代挑選后留下自己想要的,又在自己的生命里為這些東西添置吧。致溟剛剛看見了很多赤和銀平常根本沒用過的武器和物件,猜測那可能是屬于上一代的她們的東西。
于是她把這些陌生的武器整理到一起,準備把他們送到內務所。未來,這些武器將會補充道武器庫里面,那些或是通過考核或是打敗敵人從而可以獲得獎勵的戰(zhàn)士,將會從武器庫里挑選屬于他們的獎勵。
而他們匆匆看過的武器,可能每一件都是那些被他人朝思暮想的人留下來的東西。
自己的短刀也是,在武器庫里挑選的戰(zhàn)甲也是,可能都曾是犧牲的戰(zhàn)士活著的證明。
致溟把赤銀的衣物疊好放進一個箱子里。在眾多衣服下面,她抽出一個本子。
不由自主地,致溟把本子翻開。
是一個日記本。
懷抱著歉意和愧疚的致溟還是選擇了讀下去。她從第一頁開始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