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揭穿
視野瞬間開闊。她聽到了周圍鬧哄哄的人聲，轉(zhuǎn)頭看去，四周盡是人頭涌動。他們有的報名了選拔賽，有的只是來觀望，有的來學習戰(zhàn)斗技巧……他們因為種種不同的原因而坐在看臺上，伸著脖子看向致溟和終武。
恍惚間，致溟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暗部的競技場，而周圍是用目光一遍遍在她身上巡查的觀看者們。那些在唇舌間蠕動的她聽不清的話語，那些帶著惡意或善意的眼神，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神色，都被鴉神代言人的強大感知力俘獲。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過快的心跳，向前邁了幾步。
主持打出藍光，示意交戰(zhàn)開始。
致溟猛地睜開眼。
醞釀已久的情緒海嘯在她顱內(nèi)爆發(fā)。
高強度的獸化迅速發(fā)生，從手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的羽毛和獠甲，再到脖頸上突出的黑色經(jīng)絡，甚至蔓延到了眼睛。不過一瞬，致溟的眼睛已經(jīng)變成危險的濁黃色，眼睛周圍的顏色迅速變深，而她的面部也生長出層層疊疊的柔軟羽毛和暴起的黑筋。
致溟張開雙臂。漆黑無光的光幕從她身上噴涌而出，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形屏障，將終武和致溟罩在里面。
場內(nèi)像是出現(xiàn)了一個漆黑無光的蛋，半個蛋身露出地面，沒人能單憑肉眼看清屏障內(nèi)的情況?？磁_上一陣驚呼。這是第一個弄出如此護罩的參賽者，關(guān)鍵是不僅罩住自己，還把終武也給罩進去了。
看臺頂端，海梭猛地站起?！斑@是幼鴉-06嗎？”他急急地問道。
光幕里面伸手不見五指。
光的來源被封閉，終武卻并不擔心。
失去了視覺，他剩余的感官仍然比常人敏銳許多，他感覺到致溟在繞著他跑動，一圈一圈地逼近，靴子踏在堅硬的地面上。衣料摩挲的聲音圍繞在他周圍，她的喘氣聲小而急促，像某種夜行性動物。
接著，一陣風直沖著自己的面部而來。
目標是面罩。
終武動作極快地抬手，一把抓住了致溟的小臂。
致溟大驚失色。這是她能發(fā)揮出的最快速度，但即使是在黑暗無光的環(huán)境里，終武還是能制住她嗎？
短暫的死寂。終武沒有繼續(xù)用力，致溟也沒有掙扎。
“你太急了?！眾A雜著電流的滋啦聲的聲音從面罩底下傳出。
“瞞著我很好玩嗎？”致溟冷聲質(zhì)問。
一聲嘆氣。
“解除人類模擬?！?p> 一陣微弱的機括聲響起，伴隨著低低的嗡鳴。接著是咔噠一聲，終武用另一只手把臉上的面罩卸了下來。
鴉神代言人獸化后，雙眼的夜視能力大大增強，致溟顧不上一只小臂還被終武握著，急迫地睜大眼去看。
她的瞳孔因為訝異而瞬間收縮。
“你要知道，終武是個金屬怪物。”
失去了面罩的變聲效果，傳入致溟耳中的是匯殷徹的聲音，熟悉又陌生。他掀開兜帽，把束好的頭發(fā)解開，長長的銀灰色發(fā)絲披散在肩頭。
皮膚失去了人類模擬系統(tǒng)提供的渲染效果，露出了它原本的、真實的模樣。
用金屬怪物來形容他的臉確實不為過。那張致溟熟悉的臉龐，她曾拼命試圖回憶的臉龐，右半邊臉都被齒輪和其他金屬元件組成。而匯殷徹的右眼已經(jīng)被替換成了機械眼球，通過眼窩后面的神經(jīng)線和細細的導管固定在眼眶內(nèi)，在它轉(zhuǎn)動的時候致溟還能清楚地看到導線的運動軌跡。
微小的零件僵硬地挪動著，在臉上拼出一個弧度，與左半邊臉的嘴角一起拼合成一個微笑。匯殷徹左半邊臉的眼眸因為受到臉部肌肉的牽動而微微彎起，恐怖的右眼卻沒有什么變化，依舊待在眼眶里，同步著左眼的聚焦來收集畫面。
匯殷徹放開致溟的小臂。
致溟愣愣地看著他，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驚訝。
匯殷徹的心底驀然騰起一陣失望。仿佛整個人被黑霧籠罩，抬起頭來什么也看不到，心里悶悶的。在把真面目露給十九征盼看之后，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再被恐懼和驚訝的眼神注視的準備。但無論如何，他仍然希望著致溟會……
“怎么又多了？”
致溟詫異地伸出手捧住他的臉。
匯殷徹也懵了。致溟的語氣像是在一個母親質(zhì)問背著自己偷偷打架的孩子為什么身上掛彩了一樣。
“眼睛怎么也被換掉了？你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嗎？我上次看的時候明明還只是這一塊被換掉了……”
“不怕？”匯殷徹突然抓住致溟的手腕，忽地一下把可怖的臉龐湊近，機械眼瞳在眼球上小幅度地移動著，兩只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著致溟。
致溟嘆了口氣。
“十二歲的我不害怕，二十二歲的我照樣不怕的，匯殷徹?！彼齼芍皇侄急蛔プ?，只好踮起腳用額頭碰了一下他?！斑€有呢？”
“還有什么？”
匯殷徹沒從天而降的驚喜砸中，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太好了，他想。致溟沒怕，她根本沒怕。仿佛一個提前就知道真相，但直到它發(fā)生的那一刻才能確定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偵探，他沉浸在歡悅里，差點沒聽清致溟在說什么。
“為什么你要瞞著我你的身份。”致溟的語氣嚴厲起來。
匯殷徹以為致溟沒聽清楚，于是又重復一遍?！敖K武是個金屬怪物。”
“金屬的沒錯，不算怪物。還有呢？”
匯殷徹眨巴眨巴左眼，因為他的右眼沒法眨。他沒聽懂致溟的意思，難道自己沒說清楚？
“終武不是人?！彼麖娬{(diào)。
“在場的有是人的嗎？”致溟無奈地反駁他。“大家都有外來基因。”
“不，性質(zhì)不一樣?！眳R殷徹輕聲道?！拔沂莻€機器人。”
“你是被改裝的轉(zhuǎn)基因人，不是機器人?！敝落樘岢黾m正?！皺C器人沒有情緒場?！?p> 匯殷徹被噎了一下，進而小心翼翼地問她?！拔矣星榫w場？”
致溟輕嘆一口氣。
“有，而且場內(nèi)處處洋溢著傻的氣息?！彼焓肿プR殷徹的肩膀用力搖晃?！澳闶遣皇潜蝗舜呙吡耍磕闶莻€人！大傻子！”
“我體內(nèi)的金屬成分已經(jīng)接近百分之五十了?！眳R殷徹被搖晃得愈來愈懵，只好單純地把自己的信息報出來。“已經(jīng)不配叫人了?！?p> 致溟氣得一口氣差點別過去。
“好！”她怒聲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也認！你是機器人我也認！可以吧？！”
匯殷徹忽然抓住她的肩膀，一只金屬眼一只人眼兩只眼睛一起注視著她，語氣里帶著期待?！澳阏娴挠X得我不是機器人？”
致溟想對他翻個白眼，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匯殷徹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緊張兮兮問媽媽會不會因為打架就不喜歡自己的小男孩，致溟把手搭在他頭上，輕聲道。“我覺得你不是機器人。你是匯殷徹，你變成什么樣子都是匯殷徹?！?p> “真的？”匯殷徹低下頭小小聲問，致溟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的?！?p> 匯殷徹猛地撲過來，把致溟抱了個趔趄。接著是他壓抑著的哽咽?！爸x謝你，致溟?！?p> “好了，好了?！敝落橄駛€安撫小孩子的大人一樣拍著他的背，嘴角帶著微笑?！按龝氵€得比賽呢，不哭了。”
致溟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揭穿匯殷徹的身份這件事情，就像她在星際暗部曾無數(shù)次想象再次與匯殷徹重逢的場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