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公主
徐青崖剛褪樹身有人形的時候,遇上了位被刺客追殺的姑娘。他是在福運和清圣中成長的樹,見不得殺戮與血腥,于是理所當(dāng)然的救下了姑娘。
那姑娘傷的極重,背后裹甲的位置被深深的插進(jìn)了四五支箭身,每一支都深入內(nèi)腑,有些甚至戳穿了肚皮從后冒出尖來。
徐青崖雖有千年的壽命,卻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凡間女子的身體是不能看的,他本著救人的心將對方的衣衫褪盡了,一道傷口一道傷口的處理敷藥,最后還抱著渾身裸盡的姑娘踏進(jìn)了深林里靈氣最充沛的一處寒潭中。
姑娘是在同人肌膚相親中醒來的,醒來后一沒哭二沒鬧,只是簡潔的兩字,“娶我?!彼D了頓,看著眼前溫煦眉眼的男人,又說了句,“否則我殺了你?!?p> 徐青崖不懂,他略有詫異的看著將雙臂虛虛環(huán)在他脖頸上的姑娘,“娶是什么意思?!?p> 姑娘答非所問的回了句,“我叫贏斂。”
“我叫徐青崖,”徐青崖懵懵懂懂的應(yīng)了聲,覺得丑陋的疤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攤開掌輕車駕熟的滑到女子受傷的背脊還有軟腹,溫柔的撫了撫,問道:“還痛嗎?”
贏斂的面色剎時從蒼白轉(zhuǎn)為紅暈,她松開手使勁蹬了腳徐青崖,借勢挪開了些許距離后,她從譚中猛的起身,扯過碎裂的衣衫就往身上套,可還沒能套上,就被人從背后擁住,溫?zé)岬纳碥|覆蓋住所有的膽顫和心驚,徐青崖問:“你是冷嗎?那我來抱抱你。”
這句話在山精野怪間是很隨常的話。徐青崖常常將各色各類的松鼠鳥雀擁攬懷中,他是棵參天大樹,順理成章的保護(hù)著比他孱弱的東西??蛇@種方法較人是不同的,贏斂先是怔愣,后回?fù)碜×怂€送上了一個顫抖著生澀的吻。
徐青崖做樹的時候,常常有啄木鳥來啄他的樹干幫他驅(qū)蟲,他覺得眼前的人是在幫他,于是他抱的更用力,一字一句頓的鏗鏘溫厚:“我不會讓你冷的?!?p> 他們就著這個別扭的姿勢相擁了一夜。
翌日,贏斂從他窒息緊密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穿上了能夠弊體后的衣衫后,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隨我回長安?!?p> 徐青崖照模學(xué)樣的念了那兩個字,“長安?”
贏斂點了點頭,用力的重復(fù)了下這兩字,“長安?!彼芸闯鲂烨嘌碌囊苫蟛唤膺€有最單純無知的善,她又說:“我一個人回長安太危險了,你能不能保護(hù)我。”
徐青崖想了想,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救活的姑娘,就應(yīng)該負(fù)責(zé)到底,送她回到該回的地方。他平日里是扎根泥底的樹,每日只能站在原地看山間的精靈們蹦蹦跳跳,現(xiàn)在能夠自行挪動,自然是想多走走的。
而且他有一只很可愛的松鼠,每日常宿在他的身邊,同他講隔壁山花的爛漫,對面山澗清泉泠石的音律,還有伐木樵夫的恐怖,往往他都只能聽著,而不能說些新鮮的趣事回報。他想,他現(xiàn)在去新的地方,見識些新鮮的事情再回來給自己的小松鼠說,到時候小松鼠一定會喜歡。
他附和贏斂的話,喜悅的說了句好,跟他的小松鼠告別后,就踏上了前往長安的路。
一路上遇到千奇百怪的人,有老有少,有的淳樸會為贏斂提供糧食,有的兇煞會拿利刃來襲擊。徐青崖簡單的將人分成善和惡,善的人他會留下一段能驅(qū)蟲辟邪的枝條,惡的人他會竭盡全力的趕跑。贏斂笑著說他是乖狗狗。
徐青崖很認(rèn)真的糾正說自己是樹,贏斂沒放在心上,只是墊腳亂揉了揉人腦袋。
他們回到了長安。
長安繽紛多姿天闕之城,徐青崖頭遭來這類繁華的地方,他在比自己孱弱的生物面前,好面子藏匿掉所有的羞赧恐懼,緊緊的跟隨在贏斂的身后。
贏斂帶他進(jìn)京面圣,教他如此把筷飲酒,為他裁衣做冠,還給他安了狀元郎的身份,在元宵佳節(jié)舉國歡慶的一日,帶他參演了一場宴席。徐青崖拘謹(jǐn)盲目的跟人跪下,聽著嗩吶高亢的吹奏聲,明媚如朝陽的贏斂與他手牽著手,沖著身坐龍椅上的年邁老者整整齊齊的磕了三個響頭。
往后贏斂對他的稱呼便變了,由生疏冷醒的徐青崖變成親昵曖昧的徐郎。
也許是嫌徐青崖的生澀無知,贏斂為徐青崖請了教書先生,還特允了他能夠自行出入皇宮內(nèi)構(gòu)的藏書閣,夢境甜膩的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此。
徐青崖是千年的樹精,學(xué)習(xí)東西很快,知道了什么叫做禮義廉恥也知道了什么叫做夫妻恩愛,更知道了自己是樹的身份不能隨便暴露,否則會被捉妖的道士和尚抓走。他從此不敢和贏斂一塊沐浴,他覺得這是種褻瀆的行為,也不敢再和贏斂親近,在本就朦朦朧朧的感情面前劃出深不可見的鴻溝。
他開始和贏斂分房而睡。往后的三月余,徐青崖常宿公主府西廂房。
他們經(jīng)天子賜婚,被世人稱頌,最后變成了名義上相敬如賓的夫妻。
贏斂明析他的排斥,倒也從未惱怒,只是想著多給他一點時間,沒準(zhǔn)他就能知道些什么,直到徐青崖向她提出了告別,原因是離開太久,他的小松鼠會想他。
贏斂都沒聽到過這么荒誕無稽的理由,她只覺得怒和怨,她頭次用獰惡的神情面對徐青崖,咬牙切齒的說出了兩個字,“不準(zhǔn)!”她撤掉了所有教習(xí)徐青崖的先生,將徐青崖禁錮在自己房內(nèi)不允許他踏出一步,她發(fā)揮強權(quán)者的特性,強肆的將徐青崖豢養(yǎng)。為此她不惜放下皇女的矜貴。
徐青崖慌亂無措,他開始消極的逃避,他學(xué)會了人間的飲酒尋樂,他夜夜醉倒,夢醒夢醉時刻都只能想起那一只小松鼠。他知道了所謂的喜歡到底是什么,他在痛苦和清醒中掙扎,樹身顯些幾次都暴露出來,多虧他對善的信念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