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叢生,林深靜謐,山中深處時而傳來猛獸嘶吼,驚麋鹿,慌弱兔。
白日里驕陽似火般屠戮侵占著每一寸土地,外圍林中的嬌花雜草乃至尋常能見到的草藥都低垂了葉莖了無生氣。
已入傍晚,這般烈陽還是直叫路上行人畏手畏腳,烤的人熾熱難耐。
卻還得耐著性子加緊繼續(xù)趕路。
好在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
想來也不會這般炎熱了。只是一路的行人又犯了難。
即便是入了夜,沒有酷暑驕陽折磨,這樣的夜晚,未知的密林,野獸橫行,處處危機暗浮,是修行者的煉獄亦是眾多妖獸的天堂。
有人敗興而歸自然也有人摩拳擦掌,運氣好的!賺的盆滿,運氣差的!
成為這羅山谷的一抷肥料,滋養(yǎng)這山間的萬物。
這樣的情景對于往來羅山谷來說早已經(jīng)是常態(tài)。
每日都發(fā)生在羅山谷入口的交匯處。
往來眾人整裝待發(fā),大都做了最充足的準(zhǔn)備,精簡裝備,入林無悔。
來往匆忙,各懷心思。
鳥獸驚飛,來的突然,引人驚疑,果不其然,才片刻,羅山谷深處傳來一陣通天嘶吼,震耳欲聾。
即便遠(yuǎn)在外圍也叫人聽得依然清晰無比,引得眾人一陣驚疑。
這動靜,想必定是被哪位仙人在擒獲巨獸,這般想著,眾人眼中無不發(fā)出羨慕,贊嘆,嫉妒,驚嘆。
更多的是……血脈中涌動的向往。
這等威力即便隔得這樣深遠(yuǎn)也能感受到動靜,不是他們這等低階修煉者能肖想的。便是見也是沒能力見到的。
不能肖想,但也不妨礙他們猜測。
不知道是哪位大派修仙大能如此厲害能引得巨獸慘痛嘶吼,叫人遠(yuǎn)遠(yuǎn)聽見便不由得讓人心生敬佩伴隨著寒栗。
心中也暗自猜測仙人師承何處。
即便自己這輩子都沒這個機會了,如能送自己家族中天賦較高的幼輩,有朝一日若是能有如此修為,必當(dāng)也能光宗耀祖一番。
而被猜測之人此刻正半跪地上,身邊的淺草中隱隱點點的殷紅,如露珠慢慢匯集從莖葉上滑落。
一身輕紗白衣沾上許多血跡夾雜著幾分凌亂,發(fā)絲垂落在胸前,脖子上的血跡順著一縷青絲迅速滑落而不自知。
若是叫方才猜測的那些人瞧見此刻擒拿巨獸的卻是一位嬌弱女子。定然更叫他們驚詫的目瞪口呆。
說是柔弱形單影只卻能對敵如此龐然大物。說是修仙大能卻也不過二十歲的模樣。
柔弱不堪的身形與巨大的妖獸形成鮮明至極的對比。
遠(yuǎn)觀外形早已凌亂不堪,偏生還能從那絲狼狽中窺探出一絲清靈,三分婉約,三分冷凝,三分清美。
嫣然湊成一個十足的美人。
美人凌亂,叫人心生憐惜。
可偏生這樣的深林中,只能徒留一人靜默。
這番顏色氣度的仙子,不用猜度便能知曉這貌美女子,定然是道的出名字的修仙門派或是大家族之人。
女子可顧不得外界誰會如何揣度猜測。
微微凝眉,心中暗自計量眼前糟糕的境遇。
這里是羅山谷深處,尋常人不會來這里,周遭靜如死水,她眉眼清冷帶著淡淡的警惕,警惕著眼前片刻的寧靜。
一片綠葉從一棵巨灌木上落下,緩緩飄落在一片血色中,嘶吼隨著落葉應(yīng)聲而起。
四周萬物抖動,連帶著大地似乎也微微顫抖。
不遠(yuǎn)處,九頭巨蟒赫然僅剩余八顆頭顱,猙獰可怖。
八頭十六只碩大的金目好似露出人的性情。滿眼恨意盯著白衣女子。
更猙獰的是……不遠(yuǎn)處地上落單的一顆蟒頭,將不遠(yuǎn)處的地面砸了一個碩大的坑來。
血色侵染深坑,還在不時的蠕動掙扎,和著血色的泥沼,被削割下的傷口處,咕嘟咕嘟不時冒著熱騰騰的血泡。
落葉壞事,女子暗自道了句:“糟糕!”卻也無計可施。
凝眉,眼中略過從不曾有的凝重,終究是將這畜生惹怒了:“這下梁子算是結(jié)大了?!?p> 眼前的形式對她極為不利。
女子此刻不敢有半分退讓,稍有退讓,巨蟒還不知道要如何瘋癲。
這九頭巨蟒已經(jīng)是元嬰中期的修為,其他妖獸如此修為早已能如嬰孩般口吐人言。
可九頭巨蟒卻不知為何只是初開了靈識,全然沒有口吐人語的跡象,只能靠全力嘶吼才能舒緩斷頭之痛。
似乎……與書中所載得九頭蟒略有所不同?
女子疑惑更不敢掉以輕心,這九頭巨蟒不會人言,靈智不全,對付起來卻吃力異常。
更可怕的是,能拼得與自己這個元嬰后期修為旗鼓相當(dāng),絕非善類。剛剛忙活了半日也只是僥幸斬下它一顆頭顱。
而自己也沒討到半點好處,體內(nèi)暗傷皸裂,比九頭蟒強不到哪里去。
女子心中暗暗后悔太過莽撞。
本來以為此番前來取極苓花會有些麻煩,沒想到卻遠(yuǎn)比他想象的更艱難,可極苓花今日若是不取回,往后要如何脫離婚事?
更何況,她既答應(yīng),便是一定要將這花帶回去的……
修仙一途更注重修心,若是所承諾之事不能完成,修道一路極易道心受阻。
懷中的極苓花倒是安靜,頗有靈性,也甘愿躺在她懷中,可這九頭巨蟒不好對付也是真。
柳世璃從骨戒中取出一粒泛著白光的白靈丹。
此刻更顧不得掌中殘留的血跡將丹藥一股腦吞入腹中。
六級白靈丹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算是不可多得的上等丹藥了。
靈丹剛?cè)敫贡銈鱽硪魂嚺柸牍堑氖孢m感,頃刻方才和九頭蟒戰(zhàn)斗中所受的傷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fù)完好,
不足片刻,只留下斑斑血跡在傷口四周,雖然依舊有幾分狼狽,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而剛剛與這九頭巨蟒戰(zhàn)斗時消耗了大半的精力修為也迅速因白靈丹填補充盈。
雖然覺得現(xiàn)下周身還有些零星疲憊,千鈞一發(fā)之間,倒也能忽略不計。
白靈丹雖珍貴,但她的命更珍貴。對上九頭巨蟒她當(dāng)真沒有幾分勝算,再加之她身上本就有舊傷。
還是保命要緊……
一聲嘶吼將女子的思緒拉了回來。
只見原本剩余八頭的九頭巨蟒五顆頭顱猛然自動斷裂,一片血色中,九頭巨蟒斷首的地方迅速生長出雙翼,腹翼也漸生。
“這是?”不好!妖獸進階!
從未聽說過九頭巨蟒自斷頭顱進階。
免不得暗自猜測,還不等女子猜測出什么來,九頭巨蟒便自己顯出了幾分本來面目。
女子也顧不得欣賞。
一陣嬌呵!
手中綠劍芒加深,劍勢不減,陣勢又起,響徹天際的雷聲轟鳴而來,伴隨著點點金光。
一片殘影中繞過與巨蟒正面相對,向著剩下的三頭而去。
難怪能在羅山谷深處獨霸一方,果然不同凡響。這哪里是尋常的巨蟒,這明明是三頭蛟的前身。
方才若說她又五分把握殺了九頭巨蟒,現(xiàn)在卻連兩分都不到。并非是她畏懼。
而是她根本不了解三頭蛟。再加上她此刻的實力本就是強弩之末,她必須在這巨蟒進階成蛟前殺了它。
否則今日自己必不能完好無損的回去。只是她快,剛剛化形為半蛟半蟒的妖獸也不慢。
劍芒所過之處,周邊的樹木皆斷,那化為三頭蛟的妖獸卻也未讓她得逞,堪堪避開要害,朝著女子襲去。
劍芒和著雷電的威力沒砍到三頭蛟的頭卻砍入了剛剛初化成功的羽翼,雖然未完全砍斷,卻也是骨肉分離。
又是一陣嘶聲吼叫,震耳欲聾。三頭蛟疼痛間尾巴不停的在四周掃動,所過之處樹木皆化為烏有。
女子也顧不得還插在巨蟒右翼上的劍,只得徒手去擋巨大的蛇尾。
雖用靈力竭力避開,卻還是被她尾部上新生出的倒刺穿破靈力罩,狠狠刺入了雙手雙臂。
一時間她也顧不得雙臂上的刺骨的陣痛,趁著此刻三頭蛟暴亂間,飛身凌空而起,雙手凝力,半空中憑空出現(xiàn)一道冰弓。
拉弦,滿月之弓。
冰刃之箭郝然已在箭弦,
夕陽西下,夕陽如火荼毒,女子面色清冷,帶著幾份不正常的紅暈。
額間細(xì)汗密布,不過頃刻間便匯流成滴,脖子上殘留的血跡隨著汗滴順著肌膚劃入衣襟。
手中已是滿弓之姿,細(xì)嫩白皙的雙手才被三頭蛟尾間的倒刺傷及殷紅轉(zhuǎn)為粘稠的黑墨色。
并未察覺,她卻隱約覺得使用冰弓有些吃力。
開弓無回頭,三頭蛟七寸處已漸漸生了許多護甲鱗片,若是再晚一刻護甲鱗片生出,想要殺了三頭蛟就更難了。
她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女子忽略體內(nèi)所有的不適感,對著隱約生出來半塊鱗片的七寸處,一射而下。
冰氣凜冽,周遭一片寒冰之勢。
最后一片鱗片半成,一擊即中。
是幸,這一局,帶著三分賭徒心思,好在女子贏了。
嘴角微起,斜陽余暉灑落在她的側(cè)臉上,蒼白的臉上被斜陽度上一層胭脂紅,極美。
心頭上的強弩放松的一剎那,前所未有的輕松。更有一絲僥幸的余暉。
哪怕稍晚一步護甲形成,這一箭便再無作用。
弓消!
女子看著眼前的差一步就要成型的三頭蛟,眼中滿是不甘,巨大的頭顱帶著身體砸入樹林中,四周樹木分崩離析。花木皆毀。
心中不禁松了口氣,好在險勝。
強行召喚出仍舊插在三頭巨蟒右翼間的晴霜劍,靈力運轉(zhuǎn)晴霜劍登時如孩子般聽話。
晴霜劍才剛?cè)胧?,靈力一滯,整個身體帶著晴霜劍便跌落在地上。
女子看著晴霜劍的手上低落的黑色血跡,再加上召喚靈劍時,靈氣一滯,這才察覺出不妥。
果然是不夠了解三頭蛟,未曾想到它尾巴上生出來的倒刺竟然是有劇毒。
到底還是大意了。女子看著手中密密麻麻的黑色倒刺,混合著已經(jīng)黑如濃墨的血色。
不禁自嘲一笑。
若是方才中毒后并未運轉(zhuǎn)靈力也許還有救,可方才開弓之際便毒入心肺而不自知。
她死前連自己所中何毒都說不清。堂堂天域宗長明峰的峰主就要這般無聲無息的香消玉殞了?
殞命也就罷了,只是可惜她此行的目的并未達成。
有悔,這一生太過倉促,
若有來生……她想清醒一生,迷途知返,知所有,甘所得。
余暉淹沒,一聲無人知曉的輕吟:“師傅……世璃終究是叫您失望了!”
星眸璀璨帶著一絲不甘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夜幕遮天,一陣風(fēng)吹過,一人一獸便這樣躺在地上,月色皎潔,晴霜劍在月色的照耀下晃過一陣白光。
此行中所得的極苓花還在她懷中,在清暉的月色下泛著陣陣柔光滌蕩在她周身,她周身邊枯死的小草在不斷的抽芽生長,白光滌蕩波及不遠(yuǎn)。
極快,卻無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