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習(xí)慣踩著點打卡上班,難免有遲到的時候,所以也不怪別人,不過這下可叫才源逮住我的把柄。
他把我叫到他的座位前,我呆板地站在他身側(cè),他連頭都不回一下,一字一句的打著官腔,說些‘人人都像你一樣,這公司還要不要運轉(zhuǎn)?’或者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遲到了就是遲到了?!@一類冠冕堂皇的話,聽了讓人頭昏腦脹,直想睡覺。
最讓人惱火的是,他一直想讓我認錯,每隔三兩句話就會問我,“知不知道錯了?”這種問法讓我想起學(xué)生時代的老師和拿皮帶抽我屁股的父親,更讓我火上加火。
我拒不回答,他就不放我走,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一頓折騰,偶爾會傳來節(jié)奏分明的‘啪啪啪啪’的聲音,那就是他打錯字了。這會兒他也不說話,也許是在思考接下來如何刁難我。對于他的問話,我一律如實回答,絕不為遲到找任何借口,可一旦他問我,“知不知道錯了?”我就閉口不言,想必是把才源逼急了,他停下飛快打字的手指,轉(zhuǎn)過身子看我,說道,“你就別說話,就在這兒杵著,反正還有不少活兒等著你干呢,下班之前干不完就加班干,這回你沒什么推脫的理由了吧。”然后端起水杯抿上小小的一口,那一口實在太小,我覺得他只是為了抿一口水才端起杯子,并不是真的想解渴。
他急切的態(tài)度讓我暗爽了一陣兒,后來我想了想他的話,為這事加班確實不值得,于是在他又一次問‘我知不知道錯了’的時候,我不情不愿的用又急又促的語調(diào)‘嗯’了一聲,這短短的一聲出乎才源的意料,他再次轉(zhuǎn)過身子對著我,問道:“你說什么?”
他目光里透出的那種幸災(zāi)樂禍被我全全收在眼里,剛剛有些消散的怒火被他的眼神添了一把助燃劑,熊熊燃燒起來。我決心跟他死拼到底,沖他翻了一個白眼,把臉扭到一邊去了。
就這樣,我在他的座位前站了整整一個上午,午飯過后,他沒有再找我的麻煩,從結(jié)果看應(yīng)該是我勝利了,但是他那副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和我‘嗯’的那一聲卻像霉運一樣緊緊粘著我不放,我為這事生了一下午的悶氣,而且因為耽誤了上午的功夫,我不得不在晚上留下加班。整個下午我都在拼命地追趕進度,在離下班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我發(fā)覺今天的加班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了,更是有一股怨氣沉沉的堵在胸口。
半夜十二點,我回到家里,拖著沉重的外套把身體甩在床上,感覺有好久沒加過班了,累得要死。
我翻了個身仰面躺著,眼睛直勾勾盯著明亮的燈泡,就這樣躺了一會兒,直到身上的疲倦減輕了一點,才嘆一聲粗氣坐起身來。我有些困了,想要到門口把燈關(guān)上,剛站起身就覺著腦袋一陣暈眩,眼前出現(xiàn)一片黑斑,我不住地搖晃幾下身體。我不再亂動,一直等到恢復(fù)了視覺,又不想閉燈了,一屁股坐回床上。
這會兒,身體的疲憊好像跟黑斑一齊消失了,困意也不見蹤影,堵在胸口的怨氣反而愈加強烈,我想找人抱怨一下今天的遭遇,現(xiàn)實回饋給我的,卻只有我像尸體一般發(fā)出的一聲嘆息,以及安靜的有些恐怖的黑夜。
我想抽一支煙。我從褲兜里掏出煙盒,放到耳邊晃一晃,打開一看,除了一個半透明的深綠色的打火機以外,連顆煙的影子也沒有。
那時,堵在我胸口的怨氣被搬開了,被它堵在后面的怒氣破腔而出。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抄起手中的打火機猛烈地砸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炸響,又在地上踱來踱去,雙手背在身后,手中的煙盒被捏成一團廢紙殼。我踱到窗戶旁邊,一甩手將紙殼丟出去好遠,我甚至希望它能砸死一個過路人。我開始沖著窗外大喊,大聲怒吼、咒罵,看見對面樓道里的燈齊刷刷地亮起來,又看見一戶人家開了窗,沖我回喊,“你他媽大半夜不睡覺,喊你娘魂兒呢!”我沒搭理他,繼續(xù)恨恨地咆哮,那人也持續(xù)沖我回喊,就這樣僵持下去,有更多人開了窗,外面一時間竟亂作一團。
我緊忙坐回床上呼喘著氣,發(fā)泄怒氣是一件體力活,但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我想起樓頭有一家通宵營業(yè)的店,我可以去那里買煙。
我在拉開房門的瞬間又有些氣餒了,門外漆黑一片,無論是套間里的走廊還是樓梯旁的過道都是寂靜森然,不管我怎樣發(fā)泄心中的不滿,都改變不了我孤身一人的現(xiàn)實。
我走過去打開走廊的燈,這燈平常都是黛西打開的,而且是整夜整夜的開著,早上再由她把燈關(guān)掉,那時候她說是怕黑,現(xiàn)在我才算知道黑暗的可怕了。我環(huán)顧著空無一物的三間空房,吵也好,鬧也罷,有點人氣兒在總比孜身清冷好。
想抽煙的情緒更加強烈了,我站在樓道里跺一跺腳,燈亮起來之后才朝樓下走去。走到一半時,樓下的燈黑了,我又跺一跺腳,還是不見光亮,我沒再抱怨條件的艱苦,默默地掏出手機,借助微弱的光線慢慢的向下走。這會兒連手機的震動聲都像驚雷一樣明顯。
我在樓梯的拐角處停下腳步,把手機打開,是徐婏發(fā)來的一段語音。她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她得到了去省外高校學(xué)習(xí)調(diào)研的機會,全校只有一個名額,就選中了她。我向她表達了我的祝賀,并告訴她,她是當之無愧的。
我的心隨著她的情緒一并高興起來,凄涼悲慘的心情全然拋在腦后,我現(xiàn)在甚至不需要光線,可以摸著黑從樓上走下來。
天色太晚,我們沒聊幾句話她就睡覺了,睡覺之前她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得知這個喜訊我第一反應(yīng)就是告訴你,現(xiàn)在你知道了,我就可以安心睡覺了?!?p> 這句話徹底把我調(diào)動的興奮起來,我從商店出來,點起一支煙,走到樓道里又續(xù)了一根,回到家里,我先是坐在床上,又坐到塑料凳上,不知不覺又點起一根。我的注意力全放在腦袋里,‘沒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值得!’我就像沉溺在暗戀中少年一樣,傾慕的少女隨意的一句關(guān)切就可以擾的我心神不寧,叫我接連高興上好幾天。
‘這已經(jīng)是徐婏第幾次暗示我了?’我想,我甚至覺得是時候把話挑明了,我應(yīng)該跟她正式表白,我一定會成功的,老天爺安排他們一個一個的離開,就是為了把最好的那個留給我,所以我一定會成功,這都是天意。
我看了看表,已經(jīng)兩點過一刻了,“時間太晚了,暫且不要打擾她?!?p> 我褪去衣褲,又關(guān)掉燈,自言自語說:“我也該睡覺了,明天不能再遲到了,表白的事下班之后再說?!?p>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激動的心情攪得我怎么也睡不著,我時不時睜開眼睛瞧瞧虛無的天花板,心里想著明天表白時說些什么好,一會兒考慮是該打字還是該語音,‘不行,打字體現(xiàn)不出我真誠的心意?!曳藗€身,正一正枕頭,又想,‘還是語音最好,把我焦急懇切的心情一并傳遞給她。’一會兒又琢磨該用什么樣的開場白不會顯得突兀,像平常一樣用開玩笑的語氣試探試探比較穩(wěn)妥,可是轉(zhuǎn)念我又覺得不好,已經(jīng)決定要正式的表白了,而且我認定她不會拒絕我,那還有什么可試探的呢,然而一想到要莊重嚴肅的表白,心里又緊張的難受。
我又一睜眼,棚頂白色的墻皮脫落之后露出的灰黑色混凝土被我盡收眼底。我稍稍抬起頭,窗外的天空顯示出朦朧的光彩,‘不好,天要亮了。’我不再胡思亂想,強行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可是直到鬧鈴響起,我也未能真正的進入夢鄉(xiāng)。
次日工作,我強撐著身體四處奔走,整日哈欠連天,做的也依舊是那些打雜的活計,但是心里卻愉快的很,不知是因為才源真的沒有為難我,還是因為心情大好,沒有察覺出他對我的刁難,總之這一天我是沒有任何不快的,而且越是臨近下班,我的情緒就越是高昂,高昂之中又夾雜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光是想象著徐婏答應(yīng)我之后那種幸福歡樂的氣氛,我就忍不住要偷著笑了。
當我完成了一項又一項讓人勞心費神的工作之后,當我靠在椅子上抻直雙腿,伸著懶腰的時候,才源從我背后冒了出來。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啊?!?p> 我今天心情確實不錯,對才源的態(tài)度也溫和了不少,我說道:“怎么了,還有什么工作嗎?離下班還有一會兒,有工作馬上交給我,我今天是真的有事,加不了班?!?p> “沒有工作,”他攤開雙手,露出一副遺憾的表情,“經(jīng)理在找你,到辦公室去一趟吧。”
我皺了皺眉,但是馬上舒展開,我今天心情好,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擾了愉悅。
我敲開了門,經(jīng)理正交叉著手指,胳膊搭在桌子上,看起來是專門在等我,而且早已準備好了要對我說的話。
他朝我伸了伸手,又指向那把壞了輪子的轉(zhuǎn)椅,示意我坐下。
“輪子修好了嗎?”我拉著轉(zhuǎn)椅在地面上滑動,開玩笑一樣詢問經(jīng)理,唯獨今天,我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
經(jīng)理再次伸一伸手,這次他明確地說,“坐吧?!笨粗易轮螅匍_口:“周二那天你沒有來找我,是有什么原因嗎?”
我已預(yù)料到他要說的事情,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那你考慮的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
經(jīng)理咂了咂嘴,晃動一下身體說:“你不要裝傻,我說的什么事你心里有數(shù)?!?p> 我把雙手支在膝蓋上,呵呵的傻笑兩聲,跟經(jīng)理進行了一段用時不短的對視,我們雙方都不說話,仿佛是在窺探對方的內(nèi)心,想用視線作為探哨,從對方的瞳孔鉆進去,攫取他頭腦中的想法。這個方面經(jīng)理是行家里手,他一動不動地坐著,視線也未曾從我的眼睛上移開半分,一副嚴肅認真又毫無意義的表情;而我連初出茅廬都算不上,甚至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內(nèi)心,我心里的不安和恐慌被經(jīng)理一覽無余地看去了。
他突然改變了姿勢,一只手撩起西裝外套,掐在腰上,另一只手拍打著桌面,表情也變得憤怒起來。
“你最近怎么回事,工作怎么做成這個樣子?你看看還有誰像你一樣,既不負責,又不上進,告訴你,我們公司不養(yǎng)閑人?!?p> 我撓著下巴,一頭霧水地回答:“沒有吧,我只是在正常工作…”
“什么正常工作,”經(jīng)理打斷了我,沖我甩了一下胳膊,“你正常的工作就是掃地拖地,換水桶嗎?”
我連忙解釋道:“沒有,這都是才源讓我干的!”
“什么才源讓你干的,他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自己是干嘛的心里不清楚嗎!”經(jīng)理說話的同時,不斷用手指敲點著桌面。
我真沒想到他來這么一手,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答:“可…可是…他發(fā)話了,我也不能不干。”
“你少來這一套,他讓你加班你怎么不加呢,不要為自己的錯誤找借口?!闭f罷,他從一堆資料袋中抽出一頁文件,用手指一行一行對比,放在面前仔細地看。
“你這個月做的實在太差,”他把文件調(diào)轉(zhuǎn)過來給我看,繼續(xù)說,“這是你本月的績效,效率是本組最低,工作時間也是本組最少,嚴重地拖了后腿?!?p> 我沒有看文件,而是猛盯住經(jīng)理:“那我也是按規(guī)定上下班啊,沒有違章行事啊?!?p> 經(jīng)理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說道:“別跟我說這些,大家都能盡心盡力,就你特殊不成。按照你目前的表現(xiàn)…”
我搶在經(jīng)理說出那個可怕的字眼之前,急急忙忙地說:“我也是,我也加過班啊,我加班的時候還遇見過你啊。”
經(jīng)理連續(xù)眨了幾下眼睛,動作停頓了一陣,然后把文件拿回自己面前,恢復(fù)那種交叉手指的坐姿。
“你這個月遲到了兩次,還有一次無故早退,你怎么解釋?”
“早退?”我心里直犯嘀咕,近來我都是掐著秒表下班,怎么會有早退呢,我把疑惑寫在臉上,問:“我不信,我什么時候有過早退?”
“這周一?!彼贿呎f著,一邊在資料袋里翻來翻去,“禮拜一那天,我們談話之后你直接下班了吧,那還沒到下班的時間呢。這里有考勤表,我可以找出來給你看看?!?p> 其實他不用找了,我知道他說的對,我也懷疑為何那天比往常早到家那么多。那一刻,我已經(jīng)可以看到經(jīng)理將要做的動作,將會說的話了,恐慌和不安無法繼續(xù)潛藏在心里,我的小腿止不住的顫抖,手指感覺綿軟無力,但他畢竟還沒有說,我就抓住這渺茫的希望,期盼事情會發(fā)生轉(zhuǎn)機。
“哦,找到了?!彼延眉t圈框起來的早退的那一行指給我看,“現(xiàn)在你該承認了吧?!?p> “是。是?!蔽业穆曇艉艿?,低得就連我自己也聽不清。
“鑒于你本月的表現(xiàn)…”
聽見這句話,我忽然瞪大了眼睛,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壞了輪子的轉(zhuǎn)椅轉(zhuǎn)了幾個圈,飄飄悠悠的退出去好遠。
經(jīng)理怒視著我,眉毛團在一起,身子猛地縮了回去,從喉嚨里擠出一道低沉的吼聲:“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可是我什么都沒要做,我呆呆地站著,眼睛睜得很大卻沒有光彩,直直地盯著經(jīng)理。我在等他對我下達判決。
經(jīng)理見我沒有動作,又恢復(fù)了平日自然的神態(tài),只不過沒有伏在桌子上,而是靠在椅背里,雙手搭在扶手上繼續(xù)說,“鑒于你本月的表現(xiàn),我不得不遺憾的通知你,你被開除了。”
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持續(xù)觀察了我一陣,見我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他才補充說道:“去找才源拿離職證明,到財務(wù)部結(jié)算本月的工資吧。”
我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你可以下班了?!苯?jīng)理又說,并且站起身來。
我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走了。對于這個結(jié)果我并不驚訝,但是很難接受,比起被開除,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在與經(jīng)理和才源的較量中落敗了,而且完全是由于自己的失誤,短短五天內(nèi)我就遲到了一次,還有一次早退,在我工作的這些年頭里,遲到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更不用提早退了,我有一股強烈的恨意,可是卻無人發(fā)泄。
我想起早幾周自己說過的話,‘我遲早要收拾你。’現(xiàn)在我沒有收拾掉才源,倒是他把我收拾掉了,我還必須去找他拿離職證明,想也想的到,他肯定幸災(zāi)樂禍的等著我呢。
我直接走回座位上,默默地坐了一陣子,然后著手收拾行囊,其實只是把水杯裝進公文包里,其余的東西都是公家的,我不像其他人那樣,或擺上一張照片,或供上一顆盆栽,再不濟也會有自己買來的本子或者筆,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只有一個水杯。
裝好行囊,我又在椅子上坐下,我知道不明所以的同事們一定在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但我不去看他們,裝作不知道他們正斜著眼,偷偷地盯著我;他們中沒有一個人過來問我發(fā)生了什么,問我為什么收拾起行囊,我樂不得這樣,我寧肯他們在一旁偷偷議論,要是他們來問,我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我總不能說,‘是才源把我開除掉了?!?p> 這會兒我正在想他,去找他拿離職證明是更大的侮辱,可又不能不去,我這個月的工資在他手里攥著呢。
我想要回頭瞧一瞧才源,又想干脆站起來走掉,這也許是我對才源的最后一次進攻了,他一定正暗藏欣喜,等著我過去要離職證明,好趁機羞辱我一頓。想到這兒,我果斷站起來,決絕地抓起公文包,大步流星地邁開了腿,但是只走了兩步我就后悔了,一個月的血汗錢憑什么不要,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找他,他看見我鎮(zhèn)定自若的神態(tài)說不定反被嚇一跳,所以我一個急轉(zhuǎn)彎,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沖著才源的位置走去。
才源正靠在桌子上,環(huán)抱著手臂,扯起一側(cè)嘴角,沖我發(fā)出母雞一般的笑聲。沒等我走近,他先開口:“你在表演雜技么?接下來要到雜技團工作么?”
我很想卯足力氣給他一拳,但是那樣做就暴露了我內(nèi)心的憤怒,我強壓著怒火,做出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態(tài),向他伸出一只手:“證明呢?我要去換錢了?!?p> 他一歪頭,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說:“什么證明?去哪換錢?”
我用從經(jīng)理那學(xué)來的話應(yīng)付才源,我說:“你不要裝傻,我說的什么你心里有數(shù)?!?p> 才源卻哈哈大笑,說:“我不懂,你不說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我恨不得將才源撕成粉末,他準是算準了我不愿意說那幾個字,硬逼著我說。
“離職證明?!蔽野逯樥f。
“哈哈哈,我知道的,開個玩笑嘛?!彼_抽屜,從本子下面抽出一張紙條,塞進我手里說,“看你今天心情不錯,別總是陰著個臉。我也沒有辦法,上面說怎么做,我就只能怎么做,想護也護不住你,你可不要怪我啊?!?p> ‘呸!真不要臉!’我忍不住在心里怒罵他,將手中的紙條揉成一個紙團,惡狠狠地凝視著他。他先是收起笑臉,然后緩緩的露出一個虛假的微笑,拍了拍我的背說:“去吧,你可以回家倒著了?!?p> 聽了這話,我?guī)缀跤门艿膹牟旁瓷磉呺x開。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他沒有一句話不在羞辱我,他不僅搶了我的職位,還利用職位之便羞辱我,就好像朝我胸口開了一槍,還特意給我看了看彈殼,問我亮不亮。如果再不離開,我說不定會原地暴揍他一頓。
拿到了工資我開始往家走,我沒有坐車,反正我現(xiàn)在有的是時間。
我把手機從左手騰到右手,在右手里掂一掂又騰回左手,我在考慮表白的事情。當然,不管我有沒有工作,徐婏都會答應(yīng)我的,但我不能讓她跟著一個沒有保障的人,所以我把表白的時間推后到找到新的工作那天。
這會兒,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徐婏給我發(fā)了一個哭泣的表情。我露出一抹苦笑,仿佛她已經(jīng)知道我不能向她表白了一樣。
“怎么了?”我問她。
“完蛋了,我不能去省外調(diào)研了?!?p> “為什么?”我急得直跺腳,心里比我自己被開除還要難受。
“唉,調(diào)研要自費,我要是去的話,恐怕要餓死在外地?!?p> 我又問她去哪里調(diào)研,她告訴我去上海。那里消費確實要高一些。我告訴她機會難得,千萬不要浪費,說著我又轉(zhuǎn)了一筆錢給她,這次她沒有推辭,看來是真的很珍惜這次調(diào)研的機會。
“你真好?!彼f。
我嘿嘿地笑出聲來,即刻向她表白的沖動又涌現(xiàn)出來,我用理智強壓下這股念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想,‘有她這句話一切都值了?!曳磸?fù)觀摩著那句‘你真好’,沒錯,這就夠了。
我本想把離職的事情告訴徐婏,但是打完了字又刪掉,我怕她得知我丟掉工作之后不肯收下那筆錢,更怕她為了我的事情打擾了此刻的好心情。
我仰望著天空,深吸了一口氣,用手掌輕撫胸膛,心想,只要徐婏還在,那就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