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問心路
往日一片生機勃勃的凌云山，如今寂然無聲。好在凌云山向來遠離人世，周圍幾乎渺無人煙，距離最近的凌霄城也有三十多里，這才沒有引起旁人注意。
凌云山腳下一處空氣微微波動，就見重語的身影如水波般出現(xiàn)。落地的瞬間凌云傘已自動打開，發(fā)出光芒為她罩上一個淡黃色的防護光圈。重語抬頭看著眼前因被云霧遮擋而顯得分外神秘的森林，那是已經(jīng)被護山大陣籠罩的山門，隔絕了想要窺探里面情形的視線和神識。環(huán)顧周圍也不見有戴秦的蹤影或是其他人來過的痕跡。
重語撐著傘走向護山大陣，想伸手去觸護山大陣時，卻被一只手往后拉開了。
“師兄。”重語有些無奈地抬眼看葉白，她的防護光圈唯一防不了的人也就只有葉白，沒想到他這么快就過來了。
葉白語氣有些冷，問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可是總要有人來，就像師兄你說的，凌微閣需要我，那我為凌微閣冒險也是理所應當?！敝卣Z想緩解這嚴肅的氣氛，笑道，“雖然我實力不如你，但好歹也是云夢榜第三的高手吧。”
葉白沒有理她，右手將她往后拉，左手將玉骨扇丟在空中。玉骨扇飛起來在凌云傘光圈的外圍重新布下一個淡綠色防護光圈又落回葉白手里，重語讓凌云傘的光圈也籠罩了葉白。見布好了兩層防護，葉白左手拿著折好的玉骨扇，手上泛起光芒放在護山大陣上。兩人腰間的凌微閣令牌同時發(fā)出紅色光芒，環(huán)繞在他們身上，葉白拉著重語順利走了進去。在他們身后，護山大陣沒有任何變化。
入目處的山門仍是一片死寂，沒有半點生氣。葉白拉著重語小心地往前走，重語也一邊警戒著四周。
一切都很安靜，山門掩映在群山之中，一條長長的石梯延伸到一座高大的半身石頭巨像胸口處，而巨像胸口處的門便是凌微閣的入口。重語抬頭看巨像，巨像看上去是個中年男子，劍眉星目，頗有氣勢。那是凌微閣的開派祖師凌微，已不知去了何處。便是如今凌微閣如此局面，也并未有先輩護佑。難道真是凌微閣的傳承該斷絕于此嗎？
似是察覺到重語的心思，葉白安撫地握了握重語的手，轉(zhuǎn)頭看她，“沒事的?！?p> 重語一笑，“有師兄在，自然是不怕的?！?p> 謹慎起見，兩人并未御空而行，而是一起踏上了問心路。曾幾何時，多少少年男女以能走過問心路為榮，因為這意味著他們能成為凌微閣的弟子。
重語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從未經(jīng)歷過問心路的考驗。
“師兄走過問心路嗎？”
葉白搖了搖頭，“未曾?！?p> 沒想到葉白居然與她一樣，重語一邊走著一邊問道，“那師兄知道問心路問的是什么嗎？”
葉白聞言看了一眼極長的石梯，“聽說是考驗意志，只有足夠堅定的向道之心才能走下去。”
“那我們沒走過倒是可惜了。”
話音剛落，眼前的景象頓時變了。
方才還清晰的問心路，此時被云霧籠罩，再也看不清前路。
重語微微皺眉，“問心路怎么開啟了？”
葉白抬頭看著問心路，兩人立住不動。
有個虛幻的白色身影緩緩出現(xiàn)，正是如巨像一般無二的人影。
“凌祖師?！敝卣Z輕聲道。
凌微的幻影開了口，“你為什么修行？”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敲在了重語心頭。
“我為什么修行？”她輕聲重復了一遍。
眼前忽的掠過了許多畫面。
是凌云山草長鶯飛、充滿朝氣的景象，是門內(nèi)的弟子們學習、斗法的景象，是師父和長老們在大殿上商議事情的景象，是她撐頭坐在華微閣后山的樹下看葉白練習法術的景象……
所思所想甚多，她究竟是為何修行呢？
重語忽然迷茫起來。
她想問問葉白，可轉(zhuǎn)頭卻不見葉白的蹤影。
茫茫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我……”
重語眼前又浮現(xiàn)出幾日前凌微閣如人間地獄般的慘烈景象，心頭的迷茫漸漸散開。只是話到嘴邊，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最后開口道。
“我為振興凌微閣而修行。”一字一句，如金石之音，擲地有聲。
不是不想復仇，而是除了復仇外，振興凌微閣才是她真正的責任，她不能讓凌微閣的傳承斷在自己手上。
如果以前的重語修行沒有目的，那從今往后就讓她以此為己任吧。
迷霧散去，景色恢復如初。葉白仍是站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未離片刻。
重語看向葉白，“師兄答了什么？”
葉白似乎怔了怔，對重語微微一笑，“沒什么?！?p> 這笑容反而讓重語愣住了。
“師兄方才笑了？”
葉白一向?qū)θ吮?，只有對重語才頗為耐心，但也從未笑過。而他剛才居然笑了，重語覺得不可思議。
“笑便笑了，師妹這么驚訝做什么？”葉白有些不解。
“那師兄以后多笑笑！”
葉白搖了搖頭，沒有應她。
重語也不在意，她沒真的指望葉白答應。重語比誰都清楚葉白的性子，能讓他微笑的到底是什么呢？
重語很好奇。
快走完問心路時，葉白終于開口道。
“接下來會有危險，師妹要小心。我本覺得沒什么，師妹既然好奇，那告訴師妹也無妨，以免一直分心?！?p> “我為了守護師妹而修行?！?p> 重語停住了腳步，不可思議地看著葉白。
葉白不覺，繼續(xù)說道，“師妹是凌微閣的希望，師父曾囑托我好好照顧師妹，我自當盡力而為?！?p> 原來是這樣。
重語想，這才應該是她師兄的回答。
只是為誰而修行，想必這是哪個修士都不會選擇的答案，畢竟修士都是為自己而活。雖覺不妥，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況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無權置喙。
壓下心里莫名的輕微失落，重語點頭道，“師兄也要小心?！?p> ----------------------------------------
走過問心路，穿過入口石洞，眼前豁然開朗的景色，還是如往常一般熟悉，只是一切都是寂靜的，連鳥鳴聲也聽不到。
“有點不對勁?！比~白說。
在遠處的半空中，凌微閣的主閣華微閣所在的仙山仍然浮在原處，一片云彩托著它，正是一座云上仙山。流光華彩的煙霧在四周繚繞不絕，看上去如夢似幻。其余眾山成眾星捧月狀，拱衛(wèi)著凌微閣的中心。
“華微閣的陣法被啟動了?！敝卣Z抬頭看著華微閣說道。
“不止因為這個?！比~白環(huán)視了四周，“我們離開前，有大量弟子傷亡，而現(xiàn)在沒有任何尸體。”
重語看了一圈，果然如葉白所說。
“會是師父讓弟子們安息了嗎？”重語有些期待。
問心路無故開啟，從某種意義上說明了戴秦還活著。
葉白注視著華微閣，“那就只有進去看看了?！?p> 恐御空飛行有意外出現(xiàn)，葉白將玉骨扇丟出，玉骨扇立刻變大了許多，葉白拉著重語躍上扇面，向華微閣飛去。
一路無事。
重語看著曾經(jīng)熱鬧的眾座山峰如今空空蕩蕩，只余一些打斗痕跡，心里染上了一絲郁氣。
到華微閣前，玉骨扇停了下來，葉白和重語將靈力注入凌微閣令牌內(nèi)，兩塊令牌仍是發(fā)出紅色的光，落到華微閣前的煙霧上。煙霧緩緩散開一條通道，葉白向重語點了點頭，控制玉骨扇飛了進去。
只是剛進入華微閣范圍內(nèi)，葉白就感到了不對。防護光圈碎裂消失，與重語相握的手被一股大力分開，葉白剛想去拉重語，眼前景象一變，他已一個人到了華微閣后山自己的院內(nèi)。
“師妹？”沒有回應，葉白皺著眉頭，伸手將變回原樣的玉骨扇握在手里，重新在周身布下防護光圈，然后看了看周圍。
與以前的景象別無二致，特意栽種的清柏仙樹不知疲倦地落下樹葉，葉子在落地時又化為靈氣反哺仙樹，葉白卻總覺得有些不對。
一道劍氣從后方而來，葉白側(cè)身避開，同時以玉骨扇護住自身。他抬眼看去，微微一愣，“刑罰長老？”
眼前一身黑衣、身上黑氣縈繞的人，赫然正是凌微閣刑罰長老雷山真人，也是月影的師父。
不等葉白開口再問，雷山真人已面無表情地提劍刺來。
雙方很快過了十幾招，葉白在玉骨扇上施加靈力，逼退了雷山真人。經(jīng)過這輪交手，他發(fā)現(xiàn)雷山真人似乎不是活人。
只是未等他驗證，雷山真人手上的長劍劍光暴漲，一道雷電如天之刑罰，劈開天幕，落在劍光上。
葉白認出是雷山真人的雷光劍訣，不禁拉開了距離，凝神應對。
然而意外出現(xiàn)了。
許是雷電天生克制陰邪之物，雷山真人身上的黑氣竟被逼退了。
黑氣退離雷山真人身上的瞬間，只見雷山真人的身體如煙灰般消散，失去主人的長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劍上附著的雷光炸開來，將未來得及逃開的黑氣一并消滅。
他這院子和清柏仙樹受法陣保護，未受到分毫干擾，仙樹仍是無知無覺地重復落葉。
葉白沉默片刻，上前想拾起長劍，卻在觸碰的瞬間看到長劍寸寸斷裂，頃刻間也與它的主人一般散去，再無蹤跡。
這樣的結(jié)局，也好過被控制作惡吧。
葉白想著，走進自己的屋內(nèi)，用神識掃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他想了想，向著后山石壁上自己閉關時用的靜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