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天就要和諾敏南下，所以，在當(dāng)天晚上，張?zhí)煺丫蛯Ω麃砬】藞D的船隊和人員，作出最后的安排。
他的貼身護(hù)衛(wèi)莫敬辭，將持著姜玉娘的親筆書信和信物，跟隨返回大明的范家“大玉川”商隊，去大明的大同鎮(zhèn)，想辦法找到姜瓖的家族，暗地里上門認(rèn)親。
他自己則帶著蒙力克以及8名護(hù)衛(wèi)，跟著諾敏去土謝圖汗部的大帳所在地庫倫。并在恰克圖河留下一條木帆船，等他回來后使用。
其余的人員，則把拍買來的十萬斤磚茶、一萬斤鹽巴、五千斤鐵等物資，全部裝上船去。也是在明天早上，由阿丘帶領(lǐng)，順?biāo)贩祷匕矅恰?p> 第二天清早，在鮮紅如血的朝陽下，三支龐大的隊伍，滿載著各自數(shù)以萬計的物資，幾乎同時離開了恰克圖，但很快又分道揚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張?zhí)煺褞е闪耍€有十名佩刀挾弓的護(hù)衛(wèi)，加入到諾敏的隊伍中，緩緩地向庫倫而行……
出于個人愛好，張?zhí)煺汛┰角埃H手在地圖上測量過，從恰克圖到庫倫的直線距離，大約是三百公里。但在實地上行走，他估計要走三百五十公里以上。
為了順利地返回土謝圖汗部大帳，諾敏下令離恰克圖比較近的三個小部落，讓他們把所有的駱駝，大約是五百多頭，在昨天晚上半夜之前，趕到恰克圖來。
駝隊到達(dá)后，諾敏緊急地動員了數(shù)百人，把恰克圖官倉里所有的物資，全部裝到駱駝背去，然后組成了一個龐大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著庫倫前進(jìn)……
由于隊伍由駱駝組成，而駱駝的速度，是不可能快的。它們每天走的路程，滿打滿算，也就是五十多不到六十公里。
所以，諾敏的隊伍，緊趕慢趕，也花了整整7天時間，才到達(dá)了土謝圖汗部大帳臨時的所在地——庫倫。
庫倫，其實就是后世的外蒙首都烏蘭巴托。它真正建立起城池，成為土謝圖汗固定的大帳駐地，是在皇太極的崇德四年（1639年）。
現(xiàn)在，它作為流動的“敖爾告”（宮殿、宮?。?，僅僅是土謝圖汗部的大帳，和喀爾喀蒙古最高的精神領(lǐng)袖眾多的駐錫地之一。
8月30日，當(dāng)張?zhí)煺阉麄兊竭_(dá)庫倫的時候，正是中午陽光特別明媚的時候。
張?zhí)煺岩步K于有幸，親眼目睹了一次，有上萬頂蒙古包，散落在草原上的壯麗景觀。
騎著駿馬，站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丘上，張?zhí)煺丫痈吲R下，極目遠(yuǎn)望。
他看見了，庫倫位于肯特山脈南端，鄂爾渾河的支流圖拉河的河畔。
在它的南邊和北邊，是巴彥吉如合、博格達(dá)汗和青格勒臺等三座低矮的山脈。
在它的東西兩個方向，則是綠草如茵的廣闊草原。
草原上，圖拉河從庫倫南面的博格達(dá)汗的山腳，由東向西，緩緩流淌。色楞格河曲則由北向南，將諾大的庫倫大草原，分為河?xùn)|、河西兩個部分。
土謝土汗部的大營，就座落于圖拉河的旁邊，在它碩大的蒙古包周圍，有上萬頂白色的蒙古包，錯落有致地散落在綠草青青的草原上。
這些漂亮的蒙古包，一頂連著一頂，連綿不斷的向兩邊擴(kuò)展。
如果你往東西兩個方向看去，你就會看見，白色的蒙古包，仿佛真的要連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平線去……
在蒙古包之外的草原上，有數(shù)不清的牧人，騎著低矮健壯的蒙古馬，不慌不忙地趕著數(shù)不清的牛羊，還有數(shù)不清的馬匹，在綠草茵茵的草原上，一邊放聲高歌，一邊悠閑地放牧……
看到庫倫美麗的景觀，張?zhí)煺巡挥尚臅缟疋袂檎駣^，不知不覺中，便有點沉浸在”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現(xiàn)牛羊”的美景中。
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更多地享受帳篷連天、牛羊被野的壯麗景像。諾敏就帶著他，控制著馬速，向大營深處的大帳輕步走去……
等他們到達(dá)碩大無比，豪華奢侈的大帳前，張?zhí)煺训热瞬趴辞宄?，眼前的土謝圖汗大帳，占地最少也有上百平方米。
在它的周圍，還有三四個緊緊地挨著它的小點的帳篷。它們與大帳一起，構(gòu)成了一組功能齊全的蒙古包“宮殿”。
諾敏爬下馬后，有點緊張地看了周圍的情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張?zhí)煺颜f：“阿度，我進(jìn)去參見父汗，稟報此次運回物資的情況，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p> 張?zhí)煺芽匆娝悬c緊張，估計他是怕父親的條件反射，也怕把事情搞砸。就安慰他說：“阿哈為土謝圖汗部帶回了那么多的物資。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必東憂西怕？你只管去跟大汗直說，一定沒有什么事情?！?p> 諾敏得到了張?zhí)煺训陌参?，略略地放心不少，然后鼓起勇氣，抬頭挺胸地走進(jìn)土謝圖汗的大帳……
碩大豪華的大帳內(nèi)，一場簡單的宴會正在舉行。
參加宴會的，除了土謝圖汗袞布，還有部落里幾個重臣，以及喀爾喀最高精神領(lǐng)袖的代表。
他們就在上午，剛剛舉行了一場規(guī)模宏大的佛法儀式，向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佛祖禱告。
希望佛祖能保佑，讓正在土謝圖汗部中流行的痘疾，可以無痛無死，無藥自愈。
跟以往的宴會不同，今天的宴會沒有歡快的歌舞，也沒有動聽的絲竹。
有的，只是袞布和重臣們，在借著酒意，高聲地討論著，該如何盡快從張家口換回藥材，送走“痘神”。
“恰克圖鎮(zhèn)守官諾敏，參見英明睿智的土謝圖汗?！?p> 就在袞布和重臣們談興正濃的時候，諾敏已掀開大帳的門簾，鉆了進(jìn)來。
進(jìn)門后，他馬上就找到了父親袞布所坐的位置，快步走上前去，然后跪在宴會場中央，向袞布磕了幾個響頭后，說岀了如詩歌般的參見詞：
“愿大汗像高飛在天空的雄鷹，永遠(yuǎn)俯瞰著美麗的草原，像佛祖蓮臺前的明燈，永遠(yuǎn)照亮著牧民們的心。”
諾敏作為袞布與奴婢的私生子，在大汗家中，無名無分，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所以，在參見的禮儀上，他也心知肚明，沒有選擇兒子參見父親的禮儀。而是選擇了屬下參見大汗的禮儀，參見了袞布。
袞布是個大約四十五六歲，有著典型蒙古人的國字臉，身材低矮壯實的中年漢子。
他談興正濃，與重臣們的討論被諾敏打斷后，就有點不悅地把手中的金杯，放在面前的案幾上。
他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諾敏，中氣十足地對他說：“嗯，是你回來了，那就說說吧，你當(dāng)了一年恰克圖的鎮(zhèn)守官，今天帶回來了多少貨物？”
“是，大汗。”諾敏清了清嗓子，依舊跪著低頭說，“屬下今天帶回八萬三千張毛皮，磚茶四萬二千斤，還有其他的零碎物資，大約五千斤，共有十三萬貨物，可供大汗使用?！?p> “嗯，你做得很好……咦，怎么毛皮和磚茶，比往年多出一倍不止？莫非來恰克圖的漢商、東布里亞特人和索倫人，也比往年多出了一倍？”
在袞布的認(rèn)知中，來恰克圖賣磚茶的，一定是漢商。來賣毛皮的，不是東布里亞特人，就是彪悍無比的索倫人。
既然收上來的毛皮和磚茶，比往年的多出一倍，那么，來恰克圖交易的漢商、東布里亞特人和索倫人，也應(yīng)該比往年多出一倍才對。
面對著袞布的詢問，諾敏更加恭敬地回答：“回稟大汗，多收上來的毛皮和磚茶，是因為在九天前，恰克圖來了兩支大商隊。
一支是來自大明的漢商，他們帶來了十三萬斤磚茶。另一支是來自湖西的大周王國，他們帶來了二十八萬張毛皮。
今年多出毛皮和磚茶，都是收這兩支商隊的商業(yè)稅的。來恰克圖的東布里亞特人和索倫人，并不比往年的多?！?p> 在來土謝圖汗部大帳的路上，張?zhí)煺丫桶炎约簛碜院鞯拇笾芡鯂Z敏說清楚。
他甚至還向諾敏吹噓，說大周有兩萬多丁口，積累六年，就打下了二十八萬張毛皮，是不是很厲害？
諾敏對張?zhí)煺训拇祰u，一笑了之，也不再對二十八萬張毛皮的來歷，存有疑問——舉全國兩萬多丁口之力，六年才搞得二十八萬張毛皮，真的不多。
袞布與他的重臣們，聽諾敏說，湖西出了個大周王國，無不輕笑著搖頭不已。
那里名義上是屬于札薩克圖汗部的領(lǐng)地，出了個只有兩萬丁口的大周王國，對土謝圖汗部來說，那只是個笑話，他們壓根不會放在心上。
也許是袞布對諾敏的解釋很滿意，他難得地笑著對諾敏說：“很好，你今年做得不錯，先下去吧，明天自然有賞賜給你。
哦，對了，明天是你額吉的忌日，你去河邊祭拜祭拜她吧，唉……你也別難過，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這都是命！”
跪在宴會場中央的諾敏，聽到袞布允許他在額吉的忌日，可以去祭拜她。
剎那間，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酸。明天，就是他十六歲的生日，而父親袞布，才第一次允許他，祭拜額吉的亡靈。
他流著眼淚，哽咽著說：“大汗，明天祭拜我額吉時，我能唱首歌嗎？我想唱首歌，唱給額吉聽聽?！?p> “唱歌？”袞布緊鎖眉毛，奇怪地地問他：“唱倒是可以唱的，不知你唱的是什么歌？先唱來給我們聽聽，就站起來唱！”
“遵命，大汗?！?p> 諾敏站起身來，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又閉上雙眸，醞釀了十幾秒鐘情緒，才張?zhí)熳彀?，用他特有的嗓音，把張?zhí)煺呀探o他的《夢中的額吉》，輕聲地演唱出來……
隨著諾敏如同天籟般動聽，卻又無限傷感的歌聲，大帳內(nèi)所有的人，都被他漸漸地帶入到歌曲的意境中。
所有的人，特別是那些額吉已經(jīng)逝去的重臣們，仿佛又看到，自己年邁的老母親，正在遙遠(yuǎn)的草原上，雙膝跪下，給萬能的長生天，無比虔誠地顯上馬奶酒……
又或者在蒼茫的大地上，他們的老額吉，面向遙遠(yuǎn)的星空，雙手合十，默默地向佛祖禱告著，求佛祖保佑她的兒子，即使年入老邁，依然要幸?？鞓贰?p> 最后，當(dāng)諾敏的歌聲停止后，重臣們也依稀地看見，自己的老額吉，已然回歸天堂?？稍谛强樟粝碌模€是她那張對自己無比牽掛的慈祥的臉……
這個時候，重臣們無不潸然淚下……
一曲既盡，大帳內(nèi)變得靜悄悄的，除了重重的呼吸聲外，沒有任何聲音。
直到兩三分鐘后，最高精神領(lǐng)袖的代表，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才聲音帶著傷感道：“諾敏，你的歌聲，讓我重新見到了我的額吉。
你知道嗎，我額吉，已經(jīng)去西方的極樂世界，有五十年了……諾敏，這首歌，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高僧的問話，諾敏不敢絲毫的摻雜，老老實實地說：“就是湖西大周王國的四臺吉教我的，他叫張?zhí)煺?，是一個九歲的小胖子。
哦，大汗，我差點忘記向您稟報，我在恰克圖時，得過重病，就吃了張?zhí)煺呀o的藥。結(jié)果一個晚上，病就全好了。
他還說，他能醫(yī)治痘疾，所以，我也把他帶回了大帳?！?p> “他果真說他會醫(yī)治痘疾？”
“他在哪里，快叫他進(jìn)來？”
“……”
一聽到諾敏說張?zhí)煺褧t(yī)治痘疾，還處于感動余韻中的重臣們，紛紛迫不及待地站起來，要諾敏去把張?zhí)煺颜襾怼?p> 他們要當(dāng)面看看，這個來自大周王國的四臺吉，真的就那么神通廣大，不但會唱歌，還會醫(yī)??？
張?zhí)煺押芸炀捅恢Z敏請進(jìn)了大帳內(nèi)。
張?zhí)煺堰M(jìn)入大帳后，他知道蒙古人有以西為尊的習(xí)俗，就健步走到大帳中央。
向坐在西邊主座上的土謝圖汗袞布，微微地欠身行禮說：“外臣大周王國四臺吉張?zhí)煺眩娺^土謝圖汗，還有在坐的諸位重臣。愿長生天保佑你們，永遠(yuǎn)安康快樂?！?p> 袞布貴為大汗，見到張?zhí)煺岩粋€無名小輩，竟然不向自己下跪參拜，心中有點不喜。
可為了醫(yī)治好部落中日漸增多的痘疾患者，他也只好強(qiáng)忍著生氣，平靜地說：“大周四臺吉，我聽諾敏說，你能醫(yī)治好痘疾？”
“我不會治，大汗，”張?zhí)煺炎旖菕熘⑿φf，“我可以老實跟大汗說，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什么人，能夠治好痘疾?！?p> 開玩笑，要醫(yī)治好天花病，得要多少藥物，來控制高熱和疼痛。同時，也要用抗生素，來預(yù)防感染天花病毒后的細(xì)菌問題。張?zhí)煺言趺纯赡苣贸鏊麩o比寶貴的藥品，來治這種病。
大帳內(nèi)的人，聽到后，本來滿懷的希望，立刻就變得極為失望。精神領(lǐng)袖的代表，還雙手合十，輕聲地念起佛經(jīng)。
諾敏的臉色更是變成死灰，覺得滿腦袋在“嗡嗡嗡”作響，全身冰涼……
袞布的臉色登時變得陰沉沉的。他瞪了諾敏一眼后，對張?zhí)煺崖龡l斯里道：“這么說，你是在欺騙諾敏了哦？”
“哪能，我跟諾敏可是阿哈阿度，怎么會欺騙他，”張?zhí)煺颜驹诖髱?nèi)，笑瞇瞇地說，“我是不會醫(yī)治痘疾，可我會讓人，永遠(yuǎn)不會患上痘疾呀！”
“可我會讓人，永遠(yuǎn)不會患上痘疾呀！”
張?zhí)煺堰@句話，就像一記震耳欲聾的冬雷，震得眾人七葷八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真能讓人，永遠(yuǎn)不會患上痘疾，那會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這些年來，死于痘疾的人，可比死于什么病的人都多。他們也害怕，會在某一天，被傳染上痘疾，死于悲慘之中。
“果真，不是在說謊？”袞布這次也緊張得站了起來，無比嚴(yán)肅地看著張?zhí)煺颜f，“若是有假，我的彎刀可是很鋒利的！”
“肯定假不了，不過土謝圖汗，只要你們能答應(yīng)我大周王國三個小小的條件，我一定讓你們土謝圖汗部的民眾，從今之后，不會患上痘疾?！?p> “三個什么條件，說來讓本汗聽聽？”袞布慢慢地走到張?zhí)煺焉砬?，盯著他的眼睛說，“如果本汗能辦到的，別說三個，就是三十個，三百個，又有何防？”
張?zhí)煺研ξ貜膽牙锩鲆粡埣?，交給袞布道：“只要土謝圖汗能答應(yīng)這張紙上的要求，外臣絕對說到做到，否則的話，死后永遠(yuǎn)不能回歸長生天的懷抱?！?p> 袞布眉毛一挑，相信相疑地接過紙張，他看了看上面，真的只寫著三個要求。
第一，土謝圖汗部，必須允許大周王國，在恰克圖以北約一百公里處的色格楞河畔，修筑一座城堡，作為前來交換貨物時，大周王國商隊的休息之處，時間為99年。
第二，由于大周王國，每年要從大明招募大量的流民北上，土謝圖汗部必須保證，他們在經(jīng)過土謝圖汗部領(lǐng)地時的安全，時間為99年。
第三，大周王國，要求獲得東布里亞特人的包稅權(quán)，替土謝圖汗部向他們收稅，并上繳土謝圖汗部。相應(yīng)的，大周王國要獲得對東布里亞特人的管理權(quán)，時間為99年。
秋水滿楓林
5千字大章，厚顏無恥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