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漫天黃沙路后，有一條河，名為黃泉；有一橋，名為奈何；有一人，名為——孟婆。

　　——題記

　　唐辰將羊毛帽壓了壓，似乎承受著巨大的寒冷。他雙眼微迷，抬頭看著那形同虛設(shè)的烈陽，不禁一陣抱怨：“這是什么鬼地方??！不對，我好像就…”

　　他搖了搖頭，將羊毛大衣又裹緊了些，快步向前走去。隨后，漫天黃沙又模糊了他的身影。

　　……

　　黃沙漸漸地褪去，露出了枯黑的土地?！笆裁垂硖鞖狻彼牧伺囊路?，拍下一攤散沙，又繼續(xù)向前方走去。那向焦土散去的黃沙，剛接觸到土地，便詭異地化為了飛灰。距焦土不遠的沙塵暴，像一只巨大的怪物不斷嘶吼。但一片“祥和”的焦土上卻無任何沙礫，令人毛骨悚然。

　　一條緩緩流淌的小河出現(xiàn)在了唐辰的眼前，雖說是一條小河，但卻渾體散發(fā)著死氣，令生靈不敢靠近。一座木橋橫跨小河，腐朽的木樁靜靜接受著河水的“撫摸”。那木樁似是有生命一樣，發(fā)出了一聲聲的呻吟。

　　唐辰撇了撇嘴，走向邊上花叢中的一間小木屋。妖艷的彼岸花簇擁著小屋，如血一般紅的花瓣。張開了詭異的角度，將血紅的花蕊伸向天空?！袄习迥??！碧瞥阶叩搅诵∥萸埃瑢χ锩婧爸?。

　　“請進?！币粋€清脆的女聲回應(yīng)了她。但這平淡無奇的兩個字，卻在唐辰的心里掀起了軒然大波。但這份激動隨即被他壓制了下去，怎么可能，應(yīng)該，只是有點像罷了。隨后，他輕輕地推開了門。

　　令他沒想到的是，撲面而來的，不是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而是一股獨特的淡淡花香。這股香味不似玫瑰的濃郁，亦不似彼岸花的妖異。

　　這花香是那么熟悉，是海棠嗎？唐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繼續(xù)向里走去。幽暗的走廊向左彎曲，將他帶入了一個狹小的房間。幾張木質(zhì)的桌子，十幾把木質(zhì)的小椅子，再加上一個吧臺，便是這里面所有的物品了。

　　桌子毫無規(guī)律地擺著，椅子也凌亂地散落在各個地方。唐辰輕輕挪開擋在前方的椅子，走向吧臺。這雖然像吧臺，卻沒有琳瑯滿目的酒品，唯有一個密封著的大缸。

　　“老板娘”低著頭，靜靜地拭著桌子。她抬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將抹布放到了一邊，“坐”，唐辰也沒有和她客氣，直接坐在了吧臺前的椅子上。“你這里有什么。”唐辰不動聲色地問道。

　　“唯有一湯，可斷世間情愁，滅濁世苦欲，忘前世恩怨，”她背過身去，“此湯名為孟婆湯?！痹捔T，她就將湯用碗盛好，推到了唐辰面前。

　　“我此生有太多坎坷、苦難，唯有一事值得我說道三分。我有一個世上最好的女孩，她…”唐辰欲言又止，對一個外人說這么多干什么啊。

　　“望您這一湯可解我的愁苦?！碧瞥叫χf。

　　“不會讓你失望的。”她的紫色眼眸如同深邃的星海。

　　唐辰端起了碗，看著里面同清水一般的孟婆湯。清澈、透明，沒有任何異味，與清水無異?！澳愕难劬芟裎业囊粋€…故友。”唐辰對著湯喃喃道。話罷，便端著碗一飲而盡。她好像沒有聽到這話似的，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那看似是清水的湯，送入口中便在味蕾爆發(fā)出了一陣強烈的甘甜。“啪”，碗被一把扣在桌子上。此時，甘甜已經(jīng)煙消云散，只有一股極致的熾熱，一陣鉆心剜骨的疼痛。

　　熾熱，就像有一團團火焰在血管中肆意奔馳，炙烤著他的血肉。但隨后，熾熱便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寒冷。他的心窗像破了一個大洞，千年不息的寒風呼嘯著，一頭扎進了他的身體。寒氣在他血液中結(jié)成了一顆顆的冰晶隨著血液的流動，切割著那堅韌的血管。從頭到腳，寒氣都似實質(zhì)一般地溢了出來。

　　“我，不能輸！”唐辰咬著牙關(guān)擠出了這幾個字，猛地站了起來。寒冰向記憶進軍了，參天的記憶巨樹上，一禎禎回憶如同一顆顆晶瑩的果實掛在琉璃構(gòu)成的樹干上。寒氣如同一只大手，握住了記憶果實，果實上結(jié)上了一層白霜，隨即開始劇烈搖晃。最后落了下來，變?yōu)榱怂楸?p>　　一個又一個的果實脫落，引得巨樹陣陣搖晃。巨樹的搖晃愈演愈烈，唐辰的痛苦也在不斷增加著。果實紛紛落下，獨剩了一顆琉璃樹。寒氣如同饑渴的餓狼，朝著它撲去。忽然，大樹放出了萬丈光芒，將寒氣一驅(qū)而散。

　　暖流從心里漫出，溫暖著胸腔。這個“小水泵”快速的泵出充滿活力的血液，不斷溫暖著傷痕累累的血管。

　　唐辰抬起頭，看著那讓人難以捉摸的孟婆，擠出了一絲微笑，道：“你這湯，似乎沒有效果。”

　　她靜靜地看著那不屈的眼神，那因極致痛苦而蒼白的面龐，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

　　“你，還記得什么?！彼粠魏胃星榈膯栔?p>　　唐辰脫下身上的羊毛大衣，將它放在了一邊?！拔疫€記得我第一次和她牽手的地方，在冬天的未名湖畔，白樹銀花中的溫潤軟玉，我這輩子，不曾忘記?！?p>　　“嗯，再喝?！边@時孟婆已經(jīng)將碗再次推到了他面前。

　　唐辰?jīng)]有猶豫，再次一飲而盡，然后將碗砸在桌上，砸得桌邊的燭焰不停的顫動。這次沒有水深火熱之感，而是兩股力量的劇烈碰撞，它們以唐辰的身體為戰(zhàn)場，在不斷的碰撞中，相互湮滅。最后，琉璃樹還是抵御住了湯的侵蝕，保衛(wèi)了最后的記憶。

　　唐辰緊緊咬著牙關(guān)，將痛苦死死的封鎖在喉嚨中，“不行啊，”唐辰再次抬起了他的頭顱，“對不起啊，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一個不起眼的小咖啡廳里，我還記得她點了一杯馬琪雅朵，我喝的是愛爾蘭咖啡?！?p>　　唐辰坐了下來，抬頭看著屋頂。在那角落里，一只蜘蛛正趴在網(wǎng)上享受著他的獵物。它好像感受到了唐辰的目光。對著他舞了舞那兩只前腿，好像是在諷刺他的落魄。

　　“來吧，再喝一碗?！泵掀艑⑼朐俅瓮屏诉^來，只是這次碗里的湯灑了幾滴在桌上。

　　唐辰看了看孟婆，但當他看向她的眼睛時，她卻將目光移開。唐辰自嘲地笑了笑，將湯再次一飲而盡。

　　沒有熾熱，沒有極寒，琉璃樹還是擋住了湯的侵蝕。只是他的臉色愈發(fā)蒼白，看上去愈發(fā)脆弱。

　　唐辰這次沒有抬頭，只是低頭看著桌上的一條條紋路，“我記得她離開后的第五年，我再去看她的時候，之前種下的海棠已經(jīng)有很高了，開出來的花很美，很香。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她在眼前一樣?！?p>　　唐辰的聲音有些嗚咽，一滴眼淚落在了有著優(yōu)美花紋的桌上?！拔艺铝俗蠲赖幕?，放在她面前。記得以前，將花放在她頭上時，她都會笑得很開心，露出漂亮的梨渦?！?p>　　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滴在了桌上，但他還是死死的攥住喉嚨，不發(fā)出一絲聲音。

　　孟婆背過身，靜靜地為他盛著湯。忽然，面紗上一道水痕浮現(xiàn)，淚滴靜靜地滴入湯中。原本如清水般的湯浮現(xiàn)出一絲淡淡的藍色。

　　“來吧，喝這最后一碗。”孟婆不著痕跡地拭了拭眼淚，轉(zhuǎn)過身，將湯再一次推到了他的面前。唐辰?jīng)]有注意到湯細微的顏色變化，直接一飲而盡。

　　這次，沒有他所想象的力量碰撞。藍色的湯在接觸到記憶巨樹時，琉璃樹便開始沒有任何抵抗的融化，消散。最后化為暖流，給予唐辰最后的慰藉。

　　唐辰停止了嗚咽，抬起頭，看著孟婆。眼神中有著懊悔，慚愧，但更多的還是欣喜。對她說道：“對不…”隨后兩眼一閉，便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孟婆靜靜地看著他，拿起一旁的羊毛大衣，拍了拍灰，蓋在了他的身上?！芭尽?，一個羊皮袋子落在了地上。她撿起來，打開一看。她的眼中起了一層云霧，原來是大小不一的十多種海棠種子。

　　她將袋子封上，放在他的手中，那冰冷的粗糙的觸感，勾起了她的回憶。她輕輕地取下面紗，看著他那不算特別帥的面龐。

　　“原本，想讓你忘記我的，沒想到，你還是那么的固執(zhí)?！?p>　　她笑了，臉上露出了兩個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