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巫女
夜涼如水，月影朦朧。
田中雙手托著腦袋，坐在前庭的門口，感覺有些困倦。
他伸了伸懶腰，打個哈欠，突然一愣，揉了揉眼睛，感覺有些驚詫，仿佛只是一瞬之間，遠(yuǎn)處的參道正中突然出現(xiàn)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然后又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身影就拉近了好一大段的距離，從身形上看，是一個女人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裊裊娉娉地向著神社走來。
“奇怪，怎么有人敢走在參道正中央??！”田中大惑不解，心中一凜，恐懼暗生！
要知道，就算是三歲的娃娃都會被老人們警告知，踏入神社的時候不能也不允許走在正中央的參道上。
參道正中央是只有神靈才能走的路，凡人走在正中央，會被神靈所不喜，很容易霉運(yùn)纏身，倒大霉的。
當(dāng)然也有人不信邪，但深夜里走在參道中央的柔弱女子和小孩，怎么想都覺得古怪。
而且，怎么她倆走得那么快，田中駭然地想到：“莫不是山中女鬼！”
他心下警惕，麻利地向后縱身一躍，擺出一個防備的姿態(tài)，喝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夜里黑影綽綽，微弱昏黃的燈火照出了一圈圈光暈，隱約照見女子一副巫女裝扮，白色的上衣搭配紅色的和服褲裙，身披蓑衣，頭戴斗笠，作旅行者打扮，只是一張臉卻不是人臉，而是一張狐貍臉。
只見那女子休迅飛鳧，飄忽似神，只兩三息的功夫，就來到了田中面前。
田中不由得結(jié)結(jié)巴巴道：“狐..狐..貍妖...怪！”
那女子尚未說話，她旁邊的小孩做了個鬼臉，笑嘻嘻道：“略略，沒錯，我們就是一大一小兩只狐貍，來這里找吃的。”
“找吃的？”田中老實(shí)地掏出一枚果子，恭敬道：“狐仙大人，我們吃的也不多了，我這里有個果子，敬獻(xiàn)給你們，懇請你們?nèi)e的地方?！?p> “略略，我們才不吃這個，我們要吃小孩心臟，怎么樣。小鬼，怕了吧，快去把你家大人喊來，不然就吃了你哦?！毙『⒆有友畚?，嫌棄地橫了田中一眼，怪聲怪氣道。
“別胡鬧，桃子，下次再亂開玩笑，我可要罰你了?！蹦谴蠛傒p聲喝道，然后嫣然致歉道：“忍者大人，我這弟子比較淘氣，愛開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還請傳告一聲，稻荷神社巫女靜奉命前來祈福。”
那大狐貍的聲音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讓田中心下稍寧，不料，話聲一落，那大狐貍伸手自臉上剝下一張臉皮來。
田中嚇了一跳，卻沒有看到什么鮮血淋漓的恐怖情況，而是一張白玉般的臉龐。
她的面容，絕對稱不上絕美，眼睛并不十分媚秀，鼻子并不十分挺直，嘴唇也不十分嬌小，但這些湊在一起，竟說不出的貞靜嫻雅，給人以春風(fēng)拂面，冬日暖陽的感覺。
田中這才看到，她手里拿的自然不是臉皮，而是一方狐貍面具，制作精美，惟妙惟肖，讓人在夜色中看去，就好似真的是一只狐貍妖怪。
“略略略，膽小鬼，羞羞臉。”桃子笑道。
被這小孩子嘲笑，饒是田中一直被人稱作膽小鬼，也不由得臉色一紅，好在他面貌頗黑，在黑夜中也看不出來。
巫女靜則眉頭一蹙，輕聲道：“桃子，這位忍者大人黑夜中在此守衛(wèi)，小心謹(jǐn)慎，理所應(yīng)當(dāng)，正表明他認(rèn)真負(fù)責(zé)，我們深夜貿(mào)然來訪，叨擾在先，任何人在山野中看到陌生人都會感到驚疑，怎么能說是膽小鬼呢?！?p> 說著，又欠了欠身，道：“請你原諒這孩子的胡言亂語。桃子，向忍者大人道歉?！?p> 那小孩聞言，立刻恭恭敬敬道歉：“對不起啦，我不是有意嘲笑你。就是覺得好玩而已，請你原諒。”
田中連連擺手，異常恭敬道：“沒事，沒事，其實(shí)我就說膽小鬼來著，你沒有說出，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忍者大人，您太客氣了?！?p> 奶奶可是告訴他，巫女是神在世間的代行，必須尊敬他們。
田中也明白了，為什么這倆人走在正中間的道路上，作為神的代行，除非類似稻荷神巫女拜訪須佐之男大神，這種女兒拜見父親的情況，其他時候，神與神之間處于平等地位，神職人員是絕不會走在參道兩旁的。
“哦，是稻荷神社的巫女大人嗎，院長嬤嬤久候多時了。”久間田聞聲，走了過來，說道：“我是巡查守備中忍，叫做久間田，這是田中下忍?！?p> “忍者大人萬安，本來這里有您在此守衛(wèi)，我不必過來的，只不過，婦幼院畢竟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我實(shí)在放心不下?！蔽着o柔聲道
“巫女大人客氣了，說實(shí)話，您能來才是我的幸事。這里的事情確實(shí)有些古怪，我雖然很肯定這里沒有鬼，但一到晚上小孩子就哭個不停，確實(shí)讓人頭疼啊?！本瞄g田客客氣氣道。
久間田思緒亂飛，守夜實(shí)在是太無聊了，本以為不會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沒想到巫女竟然來了，這下可以好好松口氣了。
荒祠野寺里出現(xiàn)鬼怪的傳聞并不罕見，當(dāng)做奇談固然有趣，但是真要是自己遇到了，還是不由得讓人有些頭皮發(fā)毛
比如這一個星期里，這間神社中發(fā)生的怪異。
受到忍者戰(zhàn)爭的波及，鎮(zhèn)子上的婦幼院毀于一場大火中，
婦幼院的院長不得不帶著孩子，轉(zhuǎn)移到這間神社中，尋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而不是像其他逃難的人一樣，躲在山洞里。
但入住之后，大家卻遇到了一件咄咄怪事，那便是每到半夜子時，神社里的嬰兒就會準(zhǔn)時啼哭起來。
逢魔時，是指一天中妖魔鬼怪最容易出沒的時候，多是傍晚深夜，而子時，是一天之中陽氣最弱陰氣最盛的時候，可謂是逢魔時中最危險的時刻。
又有故老相傳，人，天生就有靈性，尤以嬰孩為最。
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天生的靈性，會因?yàn)槭艿绞篱g的濁氣污染，而會逐漸消退，淪為庸人。
所以嬰孩時期，雖然不能說話，但卻是人一生之中靈性最足的時候。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嬰孩能看見許多成年人看不到的臟東西。
兩兩結(jié)合，神社中有鬼的傳聞不脛而走。
好在婦幼院的院主嬤嬤德高望重，在婦女中極有威望，她一口斷言，神社里沒有任何妖魔鬼怪，只不過是子時，神社里陰氣太盛，孩子們身虛體弱，耐不得寒而已。
饒是如此，大家伙還是感到心里害怕。于是向忍者公會求助，下發(fā)了守衛(wèi)任務(wù)。
現(xiàn)在正是忍者戰(zhàn)爭的關(guān)鍵期，木葉當(dāng)然抽不出多余的兵力來照看這群婦孺。
但一來，這群婦孺之所以躲到這里就是因?yàn)樗齻兙幼〉膵D幼院由于戰(zhàn)爭被火之國征用了，二來，身為大國的火之國也不得不考慮婦孺這個群體所帶來的政治影響。
木葉只好派遣一名上忍前來查看一番，結(jié)果自然是沒有任何特殊的事情發(fā)生。上忍走后，町長又安排守備中忍久間田，以及兩個忍者學(xué)徒在此駐扎，每日巡護(hù)。
也就是田中以及柳生二人。
久間田打小在附近長大，也曾在神社中借宿過，對此壓根不感到害怕。
神社中或許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東西，但肯定是安全的。畢竟，這是一家正統(tǒng)神社，這里祭祀的可是真正的神明。
而且，在戰(zhàn)場上可比這里危險多了。
這或許是田中的幸運(yùn)吧。
但在某位小少爺看來，這就是他的不幸了。
管他呢，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可不是相通的。
而院長嬤嬤，也通過自己的關(guān)系，找到了京都稻荷神社的巫女靜。
巫女靜，曾是院長嬤嬤一手帶大的孤女，在十歲那年，靜以優(yōu)異的成績通過了神職考試，成為一名神職人員，并被稻荷神社的巫女看中，帶到京都培養(yǎng)。
巫女靜為人和善，經(jīng)常郵寄一些錢財來幫助婦幼院維持日常的運(yùn)轉(zhuǎn)，桃子也是婦幼院長大的孤兒，因?yàn)樵谏竦郎嫌刑熨x，被巫女靜帶到了京都神社里。
自從聽聞婦幼院遇到了問題，巫女靜便帶著桃子星夜趕路，終于在今日夜晚抵達(dá)荒木神社。
雙方客氣了一番，巫女靜望了一眼遠(yuǎn)處燈火通明，喧囂吵鬧的神社，皺眉道：“久間田大人，這處神社，我小時候也曾經(jīng)來此玩耍過，并無什么特殊情況發(fā)生過。而且往來商旅，打獵山民也會在這里借宿，怎么會突然傳出來鬧鬼呢？”
久間田無奈道：“我也不清楚，本來都好好的，但自從把小孩子轉(zhuǎn)移到這里之后，一到半夜子時，小孩子就哭個不停，人心惶惶。所以我們?nèi)瞬艁泶耸匾梗灿X得這里平平無奇，不像是有鬼怪存在?！?p> 巫女靜微微蹙眉，長嘆一聲，神情嚴(yán)肅道：“這處地方，倒也并不普通。我一路走來，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建筑，雖然簡陋，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以祭祀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應(yīng)是正統(tǒng)神社無疑，而且神位還不低，是天津神?！?p> 久間田訝然失聲道：“天津神！怎么可能！”
看到兩人面色沉重，神情嚴(yán)肅，田中不由得疑惑不解道：“久間田老師，天津神怎么了？”
桃子驕傲的抬起頭，飛快說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和民族雖然自古以來，便認(rèn)為萬物皆有靈，所到之處皆有神，甚至，各種時間長久些的老舊器物，也都作為“付喪神”在妖怪界中占有一席之位?！?p> “這也是《妖怪大全》中多見類似廢屋、虛空太鼓、算盤坊主、豆腐小僧、骨傘等類型妖怪的原因。”
“但類似加牟波理入道這種神是沒有資格設(shè)立神社的，只能自己在家祭拜，或者在路上立個神翕就可以了?！?p> “只有真正的大神，才能有神社?！?p> “正統(tǒng)神社只能祭祀天津神和國津神兩種，其他所謂的神明都分屬野神！這種事情，你們?nèi)陶唠m然厲害，但不如我們神職人員專業(yè)啦，我們一路走來，就看出來，這里的神明可是不輸給須佐之男大神的神靈呢?！?p> 桃子聲音清脆靈動，有如百靈鳥一般，很快就將事情解釋了一遍，然后挺著胸膛，正等著巫女靜夸獎自己呢，就看見三個人都站在那里表情凝重，就連田中也張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桃子詫異道：“哎呀，我說的不對嗎？靜大人?！?p> 久間田苦笑道：“你說的很對，對極了，但小姑娘，你沒發(fā)現(xiàn)么？這就是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