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職責(zé)不是察看行人來歷、發(fā)現(xiàn)可疑分子,而是收稅,查處偷漏稅,補稅。
他們是揚州府衙門轄下的戶曹小吏。
所以,他們的注意力大都在進出商隊,這些商隊經(jīng)常是沒交稅,或以少充多,蒙騙過城門。
這時,這些小吏像狼一樣發(fā)現(xiàn)羔羊,除了補交稅,還得罰款,就有油水入衣兜。
當(dāng)然,他們還對黑戶感興趣,那些不是揚州戶籍,又沒照身牌,有急事要進出城門怎么辦?
很簡單,甩出幾個銅鈿出去。
碰上個像陳征這樣,拔不下半根毛的行人,他們當(dāng)然氣惱。
當(dāng)陳征的身影,穿過幽長的甬道,他長長舒了口氣,終于進入了揚州城。
踏上揚州的土地,陳征的內(nèi)心不由得一陣激動,這里是他的故鄉(xiāng),一千多年前的故土。
不過,此時的陳征沒有古地重游的心思,他想到的是先找到目的地再說,以后有的是時間去‘考古’。
接近正午,他肚子也覺得餓了,就在路邊的包子鋪,買了二個鮮肉包子。
香噴噴的二個鮮肉大包子,餡大肉多,只要二文錢一個,一共四文錢,就把陳征的肚子填得飽飽了。
臨走時,養(yǎng)母從立柜底下翻出一把錢給他,還有幾個銀豆子,但陳征死活不收,只拿了十文錢。
他頗為嚴(yán)肅地告訴養(yǎng)母張氏說,他這去投親找?guī)煾?,如果花完十文錢,還不能安身立命,那他也太沒出息了。
張氏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內(nèi)心還是覺得這丫崽有志氣。
他是第一次入城,雖是急急趕路,但一路上還是不忘察探民情,給他的印象就是:
這是一個相當(dāng)繁盛的隋朝,資源豐富,物價低廉。
按后世史書中記載,再過十年大隋就開始走下坡路,到滅亡離現(xiàn)在也就不過二十年。
若不是陳征穿越而來,了解這段大勢走向,簡直就難以置信,這樣的盛世說滅就滅了?
所以,他倒想親眼看看,這個朝代究竟是為什么,讓它最終走了毀滅!
作為一名考古學(xué)家,陳征的內(nèi)心獨白就是這樣。
吃完午餐,陳征渾身是勁,他只詢問了二位老人,就找到了位于芳林門外大街、西南面的梅園。
梅園,實際就是原揚州首富張季齡的府邸。
都是府邸,北方以某國公府,高府,楊府來命名,而江南則喜歡叫成某園。
后世里,揚州的瘦西湖,何園,個園等,都可見一窺。
從底邸的命名可以看出,北方豪門多為官,南方豪門多為商。
北方豪門是以權(quán)謀私,而南方豪門則以錢謀權(quán)。
雖說只是一江之隔,千百年來的文化底蘊和風(fēng)俗人情都差別不小呵。
但歸根結(jié)底,無論是向左還是偏右,在源源不斷的歷史長河中,始終沖刷不掉權(quán)錢兩字,過去、現(xiàn)在、將來,似乎是亙古不變。
眼前出現(xiàn)一座偌大的府邸,綠樹成陰,蜿蜓起伏的圍墻,和深不可測的庭院。
陳征走近了一看,圍墻上滿是青黑蘚苔,說明這宅院有些年月沒有打整清理。
宅前有兩尊石貔貅,說是僻邪;北方習(xí)慣于石獅子,顯示權(quán)威。
但這兩尊石貔貅也有些破舊了,臺階上正對著陳征的是扇雙開門的纏枝朱漆大門。
大門上方懸掛著一塊牌匾,圓形篆體字‘梅園’。
大門緊閉,也沒一個守門的家丁,這跟昔日的‘揚州首富’稱號,恐怕不太相稱。
陳征苦笑著,叩響了大門上的大銅環(huán)。
“咚咚咚…”
停了片刻,沒見有任何動靜,陳征又補叩三響。
一會,從院內(nèi)傳出“啪嗒啪嗒…”的木拖聲,陳征判斷是一個穿著木拖鞋的仆人出來了。
果然,“吱嘎…”一聲,大門開出一條縫,一個青衣短衫的小廝探頭出來,上下打亮著陳征。
“你…你找誰呀?!?p> 那小廝瞧見是一位十三歲左右的少年叩門,很是驚訝。
“哦,是這樣的,我是高郵張英娥家的二郎,來找三舅張仲堅?!?p> 養(yǎng)母張英娥這個名字,是昨晚母親才告訴陳征的。
“高郵張英娥?你等一下?!?p> 這個小廝估計也搞不清楚,這張氏家族里七大姑八大爺?shù)年P(guān)系,便進去通報。
過了好一陣子,從里面出來兩鬢白發(fā)的五旬男子,估計是個管家,他向陳征拱拱手道:“你是高郵謝家的二郎?”
“老人家,正是晚輩!”陳征拱手還禮。
“哎喲,折煞老奴了,謝二公子請。”老管家彎腰擺手讓陳征進院,然后在前面帶路。
謝氏家族最是不濟,但數(shù)百年來聲名顯赫,至今還算是士族大家,如雷貫耳。
其實,古時候信息十分閉塞,百十里路外的世界變了顏色都不會知道。
這謝氏家族早就落魄得不成樣子啰。
讓陳征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揚州城里,他一個鄉(xiāng)下野小子,反倒有人尊稱他為‘謝二公子’。
嘿嘿,想想也是滑天下之大稽。
穿過天井,廊道,進入內(nèi)宅院。
陳征跟著老管家走到一間屋前,“老爺,謝二公子到了…”老管家在門外朗聲道。
“讓他進來吧…”一聲蒼老的聲音傳出,順帶著幾聲咳嗽。
“老爺就在里面等你,謝二公子請進去吧?!崩瞎芗覍χ愓鬏p聲道。
“謝謝老管家?!标愓鞴傲斯笆?,轉(zhuǎn)身上前一步推門進入內(nèi)屋。
屋內(nèi)開間不大,布置得典雅高貴,墻上掛著名家字畫,四角放著青瓷花瓶,一架紫檀木的屏風(fēng)。
屋正中放一張床榻,南北朝時期,八尺為床,一尺五寸為獨坐的枰,以陳征的見識,這是一張典型的兩人坐榻。
坐榻的左右兩端,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應(yīng)該六十不到,頭發(fā)半白還多,皮膚白皙而少血,身體削瘦,身著寬大絲織禪衣,一雙細長眼還是有神,給人以精明能干的感覺。
女的四十多歲,雖年華已逝,但風(fēng)韻猶存。她衣著華貴,頭梳云鬢、插金釵,穿白色交領(lǐng)寬袖襦衫,下著素色長裙。
見陳征推門進來,他們都驚奇地打量著這位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陳征很自然就能猜到,一位是師父張仲堅的生父張季齡,另一位中年婦人就難以猜測了。
但能同坐在坐榻上端,不是正妻,也是偏妻,反正地位不會低的。
“晚輩福根拜見外祖父、外祖母,祝二老萬壽無疆!”陳征不管三七二十一,拜了再說,往高處的說。
陳征判斷得沒錯,那位男的就是梅園主人張季齡,曾經(jīng)的揚州首富。
而邊上的那位中年婦人,是他的繼室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