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征聽聞去尋找其祖母沈婺華,內(nèi)心也是萬分激動,畢竟認祖歸宗是做人的基本孝道,無論古今中外,還是相隔千山萬水。
同時,他也想在祖母沈婺華那里,了解到南陳遺老們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師父張仲堅認為陳叔堅此人并不靠譜,他不可能在將來,會把江南會的權(quán)力,移交給陳征的。
當張仲堅聽聞徒兒陳征,講到虎峰北崖的大竹林里,有一處破舊的禪院時,就基本認定,那就是目前沈婺華隱居、和修為佛法的地方。
因為她跟隨智閑大師,也屬于苦修。
推開半掩的竹編院門,陳征對著院內(nèi)喊道:“里面有人嗎?”
良久,禪院里沒有任何響動。
難道祖母出去了?
陳征狐疑,但腳步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往前行走。
禪院里面雜草灌木叢生,足有一尺多高,但進入禪房內(nèi),卻發(fā)現(xiàn)這里整潔利索,顯然是有人在經(jīng)常收拾。
一進入禪房,正對著大門的上首,供奉著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下端佛龕上還擺放著一個香爐,香火燒得正旺。
佛龕下,一方草席蒲團上,盤膝坐著一位身材消瘦,眉目慈善,面色饑黃的灰衣女尼。
她年約四十五六年齡,身上的灰色素袍陳舊不堪,補丁上又打了補丁。
只見她雙眼微閉,手握佛珠,全神貫注,默默地誦念著佛經(jīng),沉浸在佛海之中,身外的響動都無法喚醒于她。
走近的陳征基本判定,眼前的這位出家女尼,就是祖母陳婺華無疑。
一個曾經(jīng)的南陳皇后,是何等的尊貴,如今卻是在這么個偏僻野外、清貧如洗的場所,隱居著苦渡余生,讓人唏噓不已。
二世為人的陳征,對佛法了解和感悟尚淺,無法理解到祖母精神世界里的那些東西,只是對其眼前的苦難生活,頗有傷感。
陳征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跪在祖母的身旁,雙手合一向佛,閉眼靜心禱告。
他在心里默默向佛祖禱告,祈禱祖母身體無恙,菩薩保佑!
倆人在靜謐中環(huán)境中過了良久,沈婺華誦經(jīng)完畢之后,慢慢睜開了雙眼,“阿彌陀佛,施主有禮了?!?p> 她只是淡淡地問候了一聲,看都沒看一眼旁邊的是個什么人,那聲音顯得清凈平和,榮辱不驚。
“皇祖母,晚輩是您的嫡孫陳征?!标愓髋み^身來,轉(zhuǎn)向沈婺華跪下,直接了當,開門見山。
“阿彌陀佛,貧尼皈依佛門十數(shù)載,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再過問世間的是是非非?!?p> 沈婺華微微一怔,眼梢瞥了陳征一眼,淡淡地說道。
她心里明白,那一定又是陳叔堅不死心,派了個人冒充其孫兒來詐她的。
出家棲霞寺十年間,只有這個詐死的陳叔堅,來找過她數(shù)次,目的無非是成立江南會,反隋復陳,讓她出山來當江南會的‘教母’。
因為沈婺華是正統(tǒng)的后陳皇后,母儀天下,在南朝各士族豪門中的威望頗高。
而陳叔堅,則只是個南朝庶生王子。
古往今來,皇室或豪門家族,無論是其皇帝位,還是宗族之長位,其內(nèi)部的權(quán)力繼承,非常講究正統(tǒng)。
所謂正統(tǒng),就是嫡庶尊卑,長幼有序。但凡是庶生子女,他們沒有任何的繼續(xù)權(quán)(話語權(quán)和財產(chǎn)權(quán))。
沈婺華非常清楚這個陳叔堅的為人,他跟當年謀逆篡位未遂,還砍了陳叔寶一刀的陳叔慎,是一丘之貉。
他,陳叔堅,也是只為個人私欲利益,不顧民眾蒼生和家族利益,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
在沈婺華眼里,后主陳叔寶雖然荒淫無度,不務正業(yè),最終斷送了南陳的江山社稷,但他對于江南百姓和廣大民眾蒼生,還是愛憐有加的。
為了躲避陳叔堅的糾纏,沈婺華離開棲霞寺,來到棲霞山虎峰北崖下的這片竹林里,隱居修煉佛法。
眼前這位十四五歲的少年,自稱是她的嫡孫,也就是陳胤之子,沈婺華心里冷笑著不為所動。
陳胤夫婦雙雙在吳州城隕國,沈婺華悲痛欲絕,當年,是她和智閑大師,以佛門弟子之名,偷偷收的尸。
但他們的幼子神秘失蹤,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連名字都不知道。
現(xiàn)在,卻突然冒出來一個,自稱是陳胤之子的少年,還尋覓到她隱居的竹林禪院,不是陳叔堅派來的人,還會有誰呢?
陳征自然明白,認祖歸宗,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讓沈婺華相信,必須得有真憑實據(jù)。
“皇祖母請看,這是父王留給孫兒的一件信物,您應該認識它吧?!标愓鲝膽阎刑统鲆晃锛踉谑种校频缴蜴娜A的面前。
她一眼就認出,這是胤兒冊立太子時,所配戴的祖?zhèn)鼾堷P玉佩。
沈婺華心里一顫,原本靜如止水的內(nèi)心,蕩起一點漣漪;冷淡漠然的雙眸,有了一絲光芒。
“你…那你真是胤兒的遺子?”
沈婺華這才抬眸,端詳起眼前這位手捧玉佩,滿眼淚光的少年,發(fā)現(xiàn)就是少年時的陳胤模樣,“胤兒…胤是你的生父…快說說…”
此時的沈婺華,也是潸然淚下。
她之所以皈依佛門多年,一直沒有剃度,只算是隱居的佛門凈人,就像智閑大師所講的那樣,她心里還有一件凡塵俗世未了。
“皇祖母在上,先受孫兒陳征叩拜?!标愓靼延衽宸藕?,對著沈婺華跪下雙膝,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孫兒,祖母我認,但皇祖母不可?!鄙蜴娜A伸出手來扶了扶陳征,沉聲道。
“孫兒遵命,祖母。”
“來吧孫兒,到這邊來,咱祖孫倆好好聊一聊。”沈婺華起身走向禪院正堂邊上的一偏室。
那里面十分簡陋,一張用樹枝干和竹筒于混搭而成的一張小床,床的四角用石塊墊起,下面勉強能通風去潮。
竹木桿上鋪墊著一層稻草,再在上面鋪著是一塊破舊的粗麻布。
一床稀薄的舊被褥,棉絮是十余年如一日,應該從未換過。
陳征摸了摸,那棉絮是又潮又硬,像泥石般沒有一點柔暖感,鼻子不小心磕碰上,定能磕出鼻血來。
小床邊上是一個用粗竹筒堆起的矮臺子,上面是一塊石板,一尺見方,上面放著一只瓷茶壺,兩只茶盅。
看情形,這個矮石臺就是院中唯一的桌子了,在上面吃食喝茶。
沈婺華給陳征倒了一杯苦丁茶,說是棲霞山上自然生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