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眠在昊天宮以狐身住了四十九天,偶爾裕清也會來照顧她,告訴她說一起修行的小伙伴很惦念她,狐藏更是多次請準來看望蘇眠,卻都被拒了。
蘇眠有點不好意思,她在這里高興的過了頭,早都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她每日可以吃到帝君親手投喂的飯食,夜里就睡在帝君的榻邊,偶爾還會趁夜偷偷跳到木幾上,借著月光偷看一會兒他的睡顏。
昊天的生活簡單而自律,每日晨時起床,亥時入睡,每隔十五日會去九重天聽一次朝會,很少有訪客,閑時便讀經,用過早膳后就獨坐在花園的太液池旁,靜靜觀望八荒人間,還有就是每日睡前,都會為蘇眠疏導體內的靈力。
蘇眠夜?jié)u漸的發(fā)現了帝君的一些小細節(jié),和平日人前的模樣多有不同,例如帝君的發(fā)總是束的極為規(guī)整,可是每日就寢前他就會把頭發(fā)散下來,而且睡醒后還會弄的很亂,帝君日日都會在書房待上半日,他所藏的佛經,怕是要比佛祖的西天還要多上不少,卷卷都是他親自謄寫,字跡很是雋永。
于是蘇眠難免沾沾自喜,把這些當成了自己與帝君的秘密,暗自歡喜,暗自陶醉,暗自把眼里的一泓清泉,釀成了深沉醇厚的瓊漿。
而今日一早起來,蘇眠發(fā)現自己已經可以變回人形,而且四肢百骸無一不被前所未有的沛然仙力充盈著,終于,九轉金蓮的靈力,被她完全納入體內。
然而蘇眠卻沒有特別高興,她知道,這意味著自己也不能在這里繼續(xù)住下去了,以后更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與他這般接近。
想到這兒,蘇眠輕輕的敲了敲腦袋,明明化作狐身的時候膽大的緊,甚至都想到了那么遠那么遙不可及的事情,而一旦有變回人形,就生生多了些欲言又止,百轉千回的心思,這么看來,還是獸類單純可愛些。
蘇眠一路走去花園,想著去太液池畔尋昊天上帝。
太液池邊種著些梨樹,此時梨花開的正好,昊天上帝坐在池畔的玉榻上,一身紫色長袍的背影掩映在花枝中,清風掠過,花瓣簌簌而下,偶爾幾瓣落在他的衣衫上,空氣里梨花的甜香混著昊天上帝身上的沉香氣,越發(fā)甘醇的誘人。
蘇眠彎起眼睛,甜甜的喚了一聲,帝君。
昊天每日用過早膳已習慣在太液池邊以術法透過池水看看四海八荒是否有不平之事發(fā)生,幾十萬年都是如此,一個人,靜靜的觀望這個他一手打拼的天下,從來也沒有人敢打擾于他,所以蘇眠的一聲呼喚,他習慣性的先皺了眉,然后轉過身,看見蘇眠的笑,燦若云霞。
該是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笑了,明亮柔軟,城府全無,昊天上帝與蘇眠相處的次數本就不多,除卻這些日子化作狐貍元身外,獨處更是極少,小丫頭雖然嬌俏活潑,但在他面前似乎總是顯得有些拘束,從不曾像今日這般,笑容清淺,眼神通透,雖然年紀尚小,眉眼間也有了淡淡的嫵媚,而其中含義不清的炙熱,也足以讓心如止水的昊天上帝,微微發(fā)燙。
蘇眠走進了些,極是認真的施了一禮:“蘇眠謝帝君此番造化之恩,若不是得帝君照拂,我怕是連狐貍都做不成了。”
昊天上帝緩了緩心緒:“你應是無事了,那便回紫竹林吧?!?p> “我知道,已打擾帝君多日,自該離去,若有機會,蘇眠必定會報答帝君?!?p> “哦?你想如何報答本君?”
蘇眠愣了一下,想著這不就是句客套話嗎,昊天上帝是什么身份,自己是真的想報答,但也拿不出什么能配的上他的物事,以身相許倒是可以,問題是,他要嗎?
想到這兒,蘇眠的臉突然燒了起來,估計在凡間玩的時候茶樓去多了,居然想到了以身相許這個段子。
昊天上帝還在看著她,仿佛在等著她的報答。
蘇眠想起那日在居延海曾看見帝君和舅舅一起喝酒,咬著嘴唇,好像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揚手拿出兩個白瓷酒瓶:“帝君,這是我父親珍藏的果酒,若帝君不棄,就送與帝君吧,不過我知道昊天宮宮規(guī),不得飲酒,我沒偷喝過,一滴都沒有。”
昊天上帝看著小姑娘一臉緊張的模樣,有些好笑,她是這般在意規(guī)矩的人嗎?
“無妨,”昊天上帝拿過蘇眠手里的酒瓶:“規(guī)矩是給你們定的,不是給本君?!?p> 晴空,碧水,梨花。
紫袍的神尊靠坐在玉榻上,手里拿著一支瑩潤的白瓷酒瓶,剛剛拔去木塞,清甜綿軟的酒氣撲鼻而來。
一身紅衣的少女站在對面,在梨花的映襯下更顯嬌俏。
昊天上帝長袖拂過,面前多了一套淡青色的溫酒用具,醇香的果酒緩緩注入酒壺,微風起,幾朵梨花打著旋兒的落入酒壺,隨著酒水溫熱,果香伴著梨花香,愈發(fā)濃郁。
昊天上帝親自執(zhí)了壺,倒了兩杯酒,琥珀色的酒體倒在淡青色的杯中,表面浮著一朵梨花,格外好看。
“梨花煮酒,試試?”昊天上帝示意還呆呆站在對面的蘇眠坐下。
蘇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可以喝嗎?”
看著帝君不再搭理自己,自顧飲酒,蘇眠忙跪坐在對面,捧了酒杯,一飲而盡。
她覺得自己從未喝過這般好喝的酒,甘醇可口,沁人心脾。
她都快忘了,這是自己從居延海偷拿過來的酒。
昊天默默掃了她一眼,又為她續(xù)上一杯。
蘇眠喝的盡興,忘了自己平日并不擅飲酒,幾杯下肚,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醉意。
“帝君,是不是我回了紫竹林后就不能見到帝君了?”蘇眠伸直了一直跪坐的腿,輕輕的敲了敲:“要是還能繼續(xù)做狐貍也好啊?!?p> “你為何想要見本君?。俊?p> 蘇眠把臉往前湊了湊,微微揚起頭,就像他們初次見面那般。
“因為,帝君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神仙?!碧K眠的語氣很夸張:“比居延海的星空、天界的云霞都要好看?!?p> “本君記得楚焉曾告誡你對本君要以長輩之禮相待,這就是你們狐族的禮數啊?”
“哦,凰姨,凰姨說我該叫你祖爺爺?!?p> 昊天上帝皺緊了眉,祖爺爺,還真是刺耳。
“可是,你不老啊,”蘇眠小手一揮,好像在驅趕什么想不通的困惑:“帝君不必難過,而且族里的爺爺們也都是很喜歡我的。”
這次,換成昊天上帝有些困惑,本君為什么要難過,不過,仔細想想,似乎,是有些不舒服。
對于這只小狐貍而言,自己的確是老了些。
蘇眠已經醉倒了,她伏在桌面上,一只手還緊緊的扯著自己的袍角。
昊天上帝略微嘆氣,還是彎腰抱起了熟睡的蘇眠。
從太液池到寢殿,不遠不近,懷里的小丫頭睡的很甜,似乎是怕掉下來,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襟,午后的日光透過云層散在她臉上,透出淡淡的紅暈。
昊天宮的每一條路,他都走了無數回,從不曾留下什么印象,今日,因為還有一人,卻讓寡淡的風景,換了莫名的風情。
他有些疑慮,甚至有點恐慌,這種不受控制的情緒,確實是自己不該擁有的。
昊天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宮里侍奉的仙娥能見著昊天上帝的機會屈指可數,偶爾私下議論,也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帝君并不難伺候,也從不對宮人諸多管束,昊天宮的事,多半都是裕清在張羅操辦,昊天上帝遠紅塵棄俗世,四海皆知。
而就在那個天氣極好的午后,昊天上帝在一眾仙娥詫異而躲閃的目光中,懷抱著熟睡的有蘇族小公主蘇眠,一路走向了自己的寢殿,兩人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氣,而昊天上帝的肩頭,散落著雪白的梨花。
昊天小心的把鳳九放在床鋪上,正欲離去,卻被迷迷糊糊的蘇眠拽住了衣袖,使勁的扯向自己。
那樣近的距離,昊天上帝能看清蘇眠細嫩的皮膚上如嬰兒一般的絨毛,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精致的小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她口里喃喃的,竟然是他的名字,她小聲的叫他,應玄。
原來,在她心里,是想這樣稱呼自己的嗎?
從出世以來,他一心平亂天下,求四海止戈,殺伐決斷,以血載舟,不曾退卻半步,那時,并肩作戰(zhàn)的眾神,大多凋零,如今放眼天下,再無一人能直呼他的名,應玄二字,已太久不曾聽過,久到他連自己都要忘記這個名字。
只有她,毫無心機,毫不掩飾,毫不畏懼。
昊天上帝不受控制的摸了摸蘇眠的長發(fā),輕聲喚了句:眠兒
是不是在她的眼里,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昊天上帝,而是一位名喚應玄的男子,就這樣簡單的一個稱呼,在這個瞬間,填平了幾十萬年的溝壑,把他拉到和她一樣的位置。
她稱呼他,應玄。
他稱呼她,眠兒。
冷了十幾萬年的心,默默的暖,微微的疼。
簡單卻整潔的寢殿還是如往常一般,而榻上多了熟睡的女子,七彩的霞光透過窗棱,案前宮娥送來的醒酒湯裊娜著煙氣,這一般情境,如此遙遠,如此動人。
慕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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