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九兩叼在嘴巴上的煙抖了抖。
他低聲罵了個操字,就拖著裹尸布去后備箱。
恍惚之間,我忽然發(fā)現(xiàn)老郭脖子上,像是纏著一圈黑色的頭發(fā)。
那頭發(fā)長的驚人,卻又很粗糙枯燥似的,還有一些頭發(fā)鉆進(jìn)了老郭的嘴巴里頭……
我身上起了不少雞皮疙瘩,還瞅見副駕駛的位置上……怎么坐著剛才那三四十歲的女人?
她倒是沒看我,而是直勾勾的盯著老郭。
老郭就像是沒見到她似的。
“初一,你等什么呢?上車?!?p> 張九兩喊了我一聲,也推了我一把。
我一個趔趄,險(xiǎn)些沒撞車上。
“你看老郭都能看走神?”張九兩趕緊又抓住我肩膀,他皺眉問我。
我心里頭惡寒無比,指著副駕駛正要說話。
卻發(fā)現(xiàn)那女人不見了,老郭在伸手撓脖子,那里有一圈痧紅。
我不太覺得自己是眼花了。
可事實(shí)上,分明啥都沒看見……
“九兩叔,我……”
“先上車,有什么回去再說,徐斂婆要親手滅他魂,我也不好代勞,等會兒你還是能看見斂婆手段。”張九兩催促了我一句。
我被推著上了車。
老郭發(fā)動了油門往山下走。
路上還是起了霧,不過這一茬安靜的可怕,霧氣里頭肯定是有東西,它們卻都沒出來,半點(diǎn)兒響動都沒有……
我低著頭,時不時的看一眼老郭,老郭像是個沒事兒人似的,煙沒斷過。
張九兩也碎碎念了幾句,大概就是老郭別什么事兒都懟他身上去,他不否認(rèn)他有點(diǎn)兒本事,只是遭天譴的事兒還是得謹(jǐn)慎著做。
老郭也壓根是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
快進(jìn)村的時候,張九兩也接了個電話。
我在旁邊聽出來,打電話的應(yīng)該是王家那老夫妻,也就是王軍的爸媽。
張九兩大致是聊好了,讓他們來取尸體。
當(dāng)然,我想的清白,這尸體肯定就只能是尸體了,王軍得被滅了魂……
不多時,我們回到院子外頭。
這期間張九兩也打過電話通知奶奶。
所以我們下車,他把尸體抬下來之后,奶奶就直接從院子里走了出來。
她面無表情,可以說得上是冷漠無情。
裹尸布就放在路邊,她直接將其掀開,露出來了王軍的身體。
這時奶奶才皺了皺眉,掩了掩鼻子。
王軍的確顯得很凄慘,可我卻忘不了他之前有多兇。
奶奶忽然掀掉了王軍頭上那張符。
青白色的死人臉上,死寂的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我奶奶。
就在這時,王軍的頭臉之上,竟然滋生起來了白色的絨毛……
這一幕別提有多詭異!
張九兩臉色也變了變,語氣急促而又焦急:“破尸又化煞,徐斂婆,他要成白煞了……”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冷了幾度,幽幽月光更是凄涼無比。
王軍臉上的絨毛愈發(fā)的多。
張九兩之前就將化煞這個字一直掛在嘴邊……
我這會兒才理解到,化煞,就是詐尸,尸變?
王軍又要鬧了?
奶奶面不改色,她陡然冷聲開口:“忘了老婆子說過,到了時間,好好咽氣,莫要鬧祟!”
“否則我讓你生,便能讓你再死,不得超生!”
奶奶這話尖銳細(xì)長,幾乎都形成了回音,我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和倒立的汗毛。
下一刻,她取下腰間掛著的銅鑼,鐺的一下砸在了鑼面上。
刺耳的鑼聲更是令人耳膜刺痛。
“一鑼震天魂。”奶奶的聲音混雜在鑼聲中:“天魂是因,你不講信用,害去人命,散你天魂。”
王軍臉上的白色絨毛,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失……
張九兩臉上的擔(dān)憂和慌張,頓時消散了不少。
同時他看奶奶的目光,也帶著幾分敬畏。
“兩鑼斷地魂?!蹦棠淘捳Z不斷,呵斥道:“地魂是果,人生一世,死后入陰間,地魂受其罰,吾向城隍討命,你不講信用,我斷你地魂,替閻王降罪!”
鑼聲回蕩之間,王軍臉上的絨毛徹底消失了,他更是皮膚開始凹陷,就連眼珠子都干癟起來。
奶奶最后又敲了一下鑼,氣勢反倒是弱了一些,變得很平靜。
“三鑼斷人魂,你永世不得超生?!?p> 當(dāng)鑼聲煙消云散。
地上王軍的尸體,哪兒還有之前的模樣?
干癟的一層皮耷拉在骨頭上,儼然成了一具干尸。
更為滲人陰翳的是,他臉上早就消失不見的妝容,又重新恢復(fù)。
就像是裹著皮的骷髏骨頭,化了一道栩栩如生的活人妝,別提有多恐怖了。
臨最后,奶奶收起鑼,她瞥了我一眼道:“初一,跟奶奶進(jìn)屋。”
我打了個寒噤,不過奶奶這會兒的語調(diào)稍微恢復(fù)了些正常,我才驅(qū)散剛才的恐懼。
張九兩則是蹲在地上收拾尸體。
剛進(jìn)院子,我就又聽見老郭說了句:“這尸體沒我送的必要了,我回去睡覺。”
我沒忍住回頭瞅了一眼,老郭已經(jīng)上車發(fā)動了油門。
恍惚之間……好像他脖子上又纏著頭發(fā)……
“老……”
我想喊他,轟隆隆的發(fā)動機(jī)聲音卻掩蓋了我的喊聲。
老郭的車也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初一,剛才那些,你都看的清白?”奶奶忽然說了句話。
她顫巍巍的坐在院內(nèi)的小板凳上,扶著腰。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奶奶的臉上竟沒了多少血色,顯得格外疲憊,甚至都蒼老了幾分。
本身我爸的死就給了她很大的打擊,讓她發(fā)絲都成了銀白色。
結(jié)果現(xiàn)在,她更是皮膚都干癟了不少,嘴唇都往里凹陷了。
不過在月光下,我也看見奶奶人中的青氣和黑氣完全消失……
至此,她面色稍微好了一點(diǎn)點(diǎn),可也依舊很疲憊。
“奶奶……你身體沒事兒吧?”我擔(dān)憂的不行,也將其他的思緒拋卻腦后。
奶奶似乎愣了神,一直定定的看著前方。
過了幾秒鐘,我又喊了她,她才回過神來似的。
“奶在問你,剛才那些,你都看的清白?”奶奶伸手摸我的臉。
我趕緊點(diǎn)頭道:“看的清白?!?p> 她嗯了一聲,繼續(xù)道:“斂婆化斂妝,你已經(jīng)曉得了,是定住本來應(yīng)該散去的七魄,讓他們不咽氣?!?p> “要是遇到化斂妝之后不肯走的祟客,就得用上另外的手段,本來我不想現(xiàn)在教你的,不過奶奶高估自己的身體狀況了?!?p> 她語氣中明顯有幾分苦澀和嘆息。
我也有點(diǎn)兒慌,趕緊說道:“奶奶你別胡思亂想,我還得賺錢娶媳婦,你要抱孫子,咱們還得回村里報(bào)仇呢!”
奶奶摸著我臉,她又笑了笑道:“就是要報(bào)仇,還要抱孫子,所以奶奶也不得不先教你這些。你聽好了?!?p> 我這才松了一大口氣,也定神不多說話。
奶奶拿起來銅鑼,交給我手中,認(rèn)認(rèn)真真的說道:“這叫驚魂鑼,斷命錘,敲這鑼,一共三下,三下要是祟客沒被滅掉,斂婆就會被上身?!?p> “你聽好了,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分為天地人,天魂承載因果,死了上天報(bào)道。地魂承擔(dān)罪孽,上輩子什么事兒,在閻王那里領(lǐng)罪責(zé)或是福報(bào)。這人魂,便是去投胎?!?p> “斂婆化斂妝,是和閻王手里頭搶命,要是出差錯了就得負(fù)責(zé),而活人斷人魂命,也要遭天譴,折福報(bào),這種事兒,不能常做。”
“奶奶給你的殮賦,只是一個手抄本,現(xiàn)在有件東西得提前交給你?!?p> “你膽子比奶奶預(yù)想的大,能做的事兒,也比奶奶預(yù)想的多?!?p> 話語間,奶奶從內(nèi)包里頭抽出來一個小包裹,遞到了我的手里頭。
我接過來之后,本來想打開。
奶奶卻按住了我的手,她忽然又說道:“里頭有斂婆完完整整的手藝,你指定能學(xué)的比奶奶漂亮。”
“你現(xiàn)在不要打開,等明天天亮了再開?!?p> “奶奶有些累了。你扶我去休息?!?p> 語罷,奶奶也閉上了眼睛,眼睫毛微微顫抖著,明顯是疲憊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