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勇士酒吧
離萬國博物館不遠的外城區(qū),是海都最擁擠、也最有活力的平民區(qū)。
這里聚集著大量下層平民、還沒有出人頭地的冒險者以及居無定所的傭兵。
它的西邊就是漁港,停留在那里的船隊帶來大量相關(guān)的工作。那些懷揣著夢想,期望下一次出海有所收獲,一躍成為海都明星的冒險者,以及出賣武力、向商會接取任務(wù)的傭兵,都以此為生。
每當船隊回航,回到陸地休憩的他們往往選擇用酒精、女人等方式緩解緊張的情緒,因而在附近催生了大量的酒吧。
下午,一輛以藍烴引擎驅(qū)動的汽車從萬國博物館的方向駛來,在街邊停下。
古典優(yōu)雅的黑色車身,精細考究的做工,一看就知道并不屬于這里。
或許是哪個外來的富豪特意到外城區(qū)體驗生活的吧?參觀完萬國博物館,對冒險者產(chǎn)生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
司空見慣的居民們很快挪開目光。對他們來說,還是今天的營生更加重要。
汽車里,穿著體面正裝的老管家看向后座,態(tài)度恭謹而不失親昵:“露娜小姐,就是前面那條街?!?p> 坐在后座的是個銀發(fā)藍眸、臉龐精致的少女,她抬頭看向陌生的街景,面露遲疑:“麥倫叔叔,這里真的可以打聽到消息?”
老管家答道:“冒險者和傭兵聚集的酒吧,一般會有情報販子出沒。我問了幾位交游廣闊的朋友,外城區(qū)最出名的就是那間勇士酒吧。”
名叫露娜的少女點了點頭,開始穿一件連帽的黑色斗篷。
老管家看著她變裝,嘆了口氣:“酒吧進出的人員很復雜,要不是沒有別的辦法,我真不希望您去這種地方?!?p> 露娜扣上衣領(lǐng),說道:“我知道麥倫叔叔的苦心,這一切都是為了家族。”
老管家露出微笑,鼓勵她:“露娜小姐放心去吧,拿到相關(guān)的情報,我們就可以出海接回船隊了?!?p> 露娜勉強回了他一個笑,低頭戴上兜帽,推開車門:“六點之前,我會回到這里?!?p> 老管家看著她匯入人流,繞過街角,不見了蹤影。
他轉(zhuǎn)頭吩咐司機:“找個地方停車,然后你可以到酒吧喝一杯,或者看看附近的風景?!?p> 穿著斗篷、戴著兜帽的少女行走在外城區(qū)的大街上。相比起她生活的區(qū)域,這里的街道過于狹窄,人流十分擁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了汗臭、魚腥味的氣息,令她十分不適。
但她只是皺了皺眉頭,便專注地沿著街區(qū)尋找。
一刻鐘后,她進入一條兩邊堆放著雜物的小巷,站在一扇掛了“正在營業(yè)”牌子的破舊鐵門前。
如果不是提前得到消息,很難相信這是一間頗有名氣的酒吧,它看起來破破爛爛,隨時都會倒塌的樣子。
露娜確定了地址,深吸一口氣,拉開鐵門。
“啾啾啾……”門口掛的機關(guān)鳥發(fā)出清脆的鳴叫。眼前的光線驟然昏暗,人體散發(fā)出的暖氣撲面而來。街道上那股怪味非但沒有消失,還多了刺鼻的煙草味、劣質(zhì)的香水味。
露娜抽了抽鼻子,忍住打噴嚏的沖動。
“歡迎光臨?!遍T童懶洋洋地喊了聲,并沒有對她投以過多的關(guān)注。
海都奇奇怪怪的人多了,打扮成什么樣的都有,只是披著斗篷而已,一點也不稀奇。
露娜抬起頭,默默觀察酒吧里的情形。
現(xiàn)在是下午時分,酒吧里已經(jīng)有不少客人了。他們大多數(shù)不修邊幅,胡子拉碴,一邊喝著酒,一邊大聲交談著。
酒吧的中央立著一個擂臺,上面正在進行一場拳擊賽。客人們紛紛為自己支持的拳手加油,旁邊還有人下注,場面熱烈。
一個穿侍者服飾的少年迎面而來:“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露娜向他看去,少年大概十三、四歲,比她略矮一些,有一頭柔軟的棕發(fā),臉上堆著大大的笑容,很容易讓人親近。
“一位?!彼f。
少年指了指角落:“如果不希望被人打擾,可以坐那里。如果想跟人聊聊天,那就坐吧臺?!?p> 露娜點了點頭:“謝謝?!?p> 看她走到吧臺落座,少年困惑地撓了撓頭。這位女士穿得這么嚴實,一副不希望讓人認出來的樣子,他還以為她會選擇一個人坐在角落。
“服務(wù)生!來杯葡萄酒!要云中進口的那種!”一個贏了錢的酒客高聲喊道。
少年收回注意力,沒空再觀察這位陌生的客人,大聲應(yīng)答:“好的!”
“女士,需要什么?”酒保問道。
露娜微微低頭,兜帽垂下來,將她的臉龐藏在了陰影里。她聽到吧臺另一邊的客人說:“來兩杯啤酒!”
于是她回答:“啤酒。”
“好的?!本票:芸鞂⒁槐爸S富泡沫的啤酒放在她的面前。
露娜端起來,嘗試地喝了一口。
辛辣澀苦的味道沖進喉管,她皺了皺眉,放下杯子。
離她三個座位遠的客人,是兩個穿著夾克、水手打扮的男人。他們碰了碰杯,享受地喝掉半杯啤酒,聊了起來。
“這次準備休息多久?”
“兩個月?可能三個月吧!”
他的同伴笑著調(diào)侃:“喲,這是發(fā)財了?”
長著一頭紅發(fā)的水手嘆了口氣:“是就好了,可惜我們是提前回航的,因為半途收到了海都衛(wèi)隊的警示。你應(yīng)該知道吧?最近出現(xiàn)了一群海盜,不少船隊遭了殃,損失慘重?!?p> 另一個臉上有疤的水手點了點頭:“最近出海的船隊都變少了。”
“所以我想多休息一段時間,錯開這個危險的時期?!奔t發(fā)水手問朋友,“你呢?已經(jīng)休息一個多月了吧?”
有疤水手苦惱極了:“對,本來應(yīng)該找工作了,就是因為這群該死的海盜,找不到合適的船隊?!?p> 兩人互相吐苦水,間或罵幾句海盜。
露娜收回注意力,默默思索。
她來這里,是為了打聽消息??删瓢衫镞@么多人,該問誰呢?
正想著,熟悉的名字傳入耳中。
“要說最慘的還是寒星家族,聽說他們已經(jīng)被搶劫了好幾艘船,每天有人上門要求賠償,我們都在打賭,他們還有多久會破產(chǎn)?!蹦樕嫌邪痰乃中覟臉返湹卣f道。
露娜轉(zhuǎn)頭看過去。
紅發(fā)水手吃驚:“什么?連寒星家族的船隊都被劫了?他們實力不弱啊!”
他的朋友更驚訝:“你不知道嗎?他們哪還有什么實力,已經(jīng)沒有幾個戰(zhàn)士了。”
紅發(fā)水手茫然地搖頭:“我今天剛上岸,還沒聽說,發(fā)生了什么事?”
有疤水手拿起一支煙點燃,吊夠了胃口,才開口道:“這可是幾個月前轟動海都的大新聞——他們家一夜之間被人殺光了!”
紅發(fā)水手難以置信:“怎么可能?他們怎么說也是阿爾卡納家族之一,還有凱因那樣英勇的戰(zhàn)士,難道有人打敗了他?是誰?”
有疤水手咬著煙頭漫不經(jīng)心地說:“沒人打敗他,因為殺人兇手就是凱因自己。”
“???”紅發(fā)水手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旁邊一個也在抽煙的傭兵轉(zhuǎn)過頭來,加入他們的談話。
“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這件事?幾個月前,凱因在妹妹的成年禮上,突然屠殺了在場所有族人。海都衛(wèi)隊發(fā)出了通緝令,就貼在那邊,你可以去看看?!?p> 他指了指酒吧的告示牌,紅發(fā)水手走過去,仔細看起了那張通緝令。
它貼了有一段時間了,邊緣已經(jīng)破損,但內(nèi)容保存完整。上面清楚地寫著凱因的名字,犯下的罪行,還有一張他的畫像。
那是一個英俊、優(yōu)雅的年輕人,有著寒星家族標志的銀發(fā)藍眼。
露娜沉默地坐在高腳凳上,聽到酒保的詢問:“女士,也許你需要一杯飲料?”
她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吧臺上只喝了一口的啤酒。
“不用?!?p> 露娜端起那杯啤酒,灌了一大口。
仍然是辛辣苦澀的味道,莫名讓心情好受了一些,她似乎明白了那些人愛喝酒的原因。
紅發(fā)水手回來了,表情非常困惑:“凱因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對他有什么好處?”
凱因,寒星家族的長子,近年來海都最有名的戰(zhàn)士。據(jù)說他實力強大,性格高冷,雖然是貴族出身,但風評不錯。
“有人說,因為他的妹妹覺醒了家族遺傳的魔力,被選定為繼承人,所以他不甘心?!眰虮鲁鲆豢跓?,“但我覺得不太可能,以凱因的實力,就算離開家族,也可以去海狼艦隊。他這么做,除了讓自己成為通緝犯,沒有任何好處?!?p> 有疤水手點了點頭,由衷說道:“是的,我認識和他一起出過海的水手,他說凱因的劍術(shù)非常厲害?!?p> “所以還有另一個說法?!?p> “什么?”
年輕傭兵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聽說他們家族背負著不為人知的詛咒,一旦爆發(fā),就會殺掉所有的親人?!?p> 這倒是個不常見的消息,兩名水手發(fā)出驚嘆聲,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來。
“所以說,寒星家族的人都死光了?”
“還有一個?!眰虮鴱椓藦棢熁?,“不過跟死光了沒區(qū)別?!?p> 面對友人不解的目光,有疤水手解釋:“凱因那個妹妹活下來了,不過她剛剛成年,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家族產(chǎn)業(yè)?!?p> 紅發(fā)水手明白了。
怪不得寒星家族的船隊接連被搶,人都死光了,沒有強大的戰(zhàn)士護航,不搶他們搶誰?
“聽說他們只剩下最后一支船隊了。”年輕傭兵將煙頭摁熄,露出嘲弄的笑,“現(xiàn)在外面都在說,這支船隊可能也回不來了。到時候,阿爾卡納家族又要消失一個?!?p> 據(jù)傳,海都的文明始于二十二個阿爾卡納家族,從第二紀元延續(xù)至今。但在漫長的歲月里,一些家族不可避免地衰落,從而消失在這片勇士之地。
寒星家族如果沒落,那么還處于頂端的,就只剩下三個家族了:海都現(xiàn)任的執(zhí)政者高塔家族,前一代統(tǒng)治者審判家族,以及近年來以結(jié)晶機關(guān)聞名的處刑人家族。
他們?nèi)硕际堑讓映錾?,對于一個貴族家族的消失并不覺得惋惜,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有疤水手咕噥:“消失了才好,這些貴族沒幾個好東西!”
另外兩人點頭附和,接著說起了近期的傳聞。哪位冒險家找到了不為人知的寶藏一夜暴富,哪家商行最近發(fā)布了報酬豐厚的任務(wù)等等。
吧臺旁,露娜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住情緒。
她告訴自己,此刻的憤怒沒有任何作用。她來這里,是為了解決問題的。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喝罵聲:“小兔崽子,交出你偷的東西,不然老子砍了你的臟手!”
露娜順著聲音看過去。
不遠處的酒座里,一個手臂有著大片紋身的大漢緊緊抓住一名少年。
這少年就是剛才接待她的那位。他憋得臉頰通紅,嘴里辯解道:“先生,我沒有偷你的東西。”
“沒有?”大漢想掏他的口袋,但被少年緊緊捂住了,就大聲喊道,“那這是什么?銀幣!憑你的工資,要多久才能掙到銀幣?”
他轉(zhuǎn)頭向周圍的酒客說明情況:“這小子趁我押注的時候偷拿了錢,他可真會挑時機,老子還以為自己輸光了!”
這條街區(qū)上,小偷小摸可不少,有相同經(jīng)歷的酒客們點了點頭,附和道:“這些小兔崽子可精了,專門挑你上頭的時候,被偷了也以為自己輸?shù)袅?。?p> 大漢得到認同,得意洋洋地回頭斥罵少年:“你還有什么話好說?快把偷的錢交出來!”
少年氣得發(fā)抖:“我沒有偷!這本來就是我的錢!我今天早上才領(lǐng)的工資!”
大漢毫無顧忌:“證據(jù)呢?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它是你的?”
“我……”
銀幣都長得一樣,他哪有什么證據(jù)?少年答不上來,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然而酒客們都在看熱鬧,其他侍者也不愿意為他得罪客人。
他緊緊攥著那枚銀幣,又氣憤又委屈。這筆錢對他來說是難得的收入,如果被人搶走的話……
這時,一只手忽然伸到他面前,耳邊傳來低柔的聲音:“給我看看?!?p> 少年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
是他剛才接待的斗篷女士,酒吧幽暗的光線里只看到她模糊的臉部線條,不過伸出來的這只手白皙柔韌,應(yīng)該還很年輕。
喲,有人多管閑事?
看客們興致勃勃,大漢則警覺地盯著她,聲音帶著敵意:“你想干什么?”
露娜平靜地回答:“只是看看。怎么,怕我拿走你的錢?”
這么多人在,要是說自己怕拿走,那不是太丟人了?而且,錢上面又沒有標記,她能看出什么?大漢坐回去,滿是紋身的手臂張開,大喇喇靠著沙發(fā),滿不在乎地說:“好啊!你要看就看,說不定上面寫著名字呢!”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笑聲,閑得無聊的客人們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熱鬧。
露娜再次看向少年。
或許是她的鎮(zhèn)定感染了對方,少年猶豫了一下,松開手。
露娜拿起那枚銀幣,仔細看過正反兩面,又低頭聞了聞,問他:“這個,你哪里得來的?”
少年毫不猶豫地回答:“這是我上一份工作的工資,今天早上剛從商行領(lǐng)出來的?!?p> 露娜點了下頭,又將目光投向大漢。
大漢撇了撇嘴,說道:“我可記不清了,每天都有進出,誰知道呢!”
露娜將銀幣拋還給少年:“商行用來發(fā)工資的銀幣,一般會用油紙包裹保存。這枚銀幣上還有油漬……你們下注的時候,經(jīng)過那么多人的手,應(yīng)該早就沒有油漬了吧?”
大漢愣了一下,張口結(jié)舌。
圍觀的客人中,有認識他的起哄:“這么說,還真是這小子的工資了?比爾,你這家伙是不是輸紅了眼,看到錢就以為是自己的?”
“我看是故意的,覺得小孩子好欺負!”
大漢張嘴想爭辯,可酒吧的保安就在旁邊虎視眈眈,他估算了一下形勢,訕笑著收住。
“我這不是一時沒注意嗎?剛才手邊還有不少錢,一轉(zhuǎn)頭就沒了?!彼倌<贅拥鼐嫔倌辏靶∽?,把錢收好了!小孩子隨身帶著那么多錢,多容易讓人誤會!”
少年生氣,這是什么鬼話?他的錢好好放在口袋里,誰會誤會?
保安走過來,不客氣地說:“既然證明是他的錢,那就是你存心污蔑。我們酒吧不歡迎鬧事的客人,你是自己出去,還是讓我們?nèi)映鋈ィ俊?p> 大漢狡辯:“我只是看錯了,怎么能叫污蔑呢?”
保安不跟他爭辯,走上前一邊一個,夾著他往門口走去。
“你們干什么?”大漢嚷嚷起來,“放開我!我是你們的客人,你們勇士酒吧就是這么對待客人的嗎?”
可在兩個保安的挾持下,看著強壯的他甚至沒法掙扎,就被帶出鐵門,扔到了巷子外。
亂子平息,沒有熱鬧可瞧,客人們很快散去,重新關(guān)注擂臺與賭桌。
少年轉(zhuǎn)回頭,向露娜道謝:“女士,謝謝你。如果錢被人搶走,我就湊不齊米莉的學費了,你幫了我的大忙。”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肉疼的表情:“為了表示感謝,我請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