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為了孩子!
-極北-
天行大陸上的人對于極北的定義并不清晰,從大陸向北,是一望無際的冰原,除非你能夠挖地三尺,否則真的分辨不清到底哪里是大陸,哪里又到了海洋。
所謂極北,只是人們對于寒冷荒涼到了一定的程度,風(fēng)暴常年肆虐,杳無人煙的那塊區(qū)域的統(tǒng)稱。而這片區(qū)域的邊界,往往又十分的模糊,并且還在不斷地而變化當(dāng)中,令人捉摸不定。
長年居住在寒帶針葉林于苔原附近的居民,鮮少有人會向前靠近這一片禁區(qū)。他們擁有著祖祖輩輩摸索出來的經(jīng)驗,每年在何處打洞能夠得到漁獲,在什么樣的地方打獵,不會擔(dān)心迷失在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雪當(dāng)中。
無數(shù)的人在長年的風(fēng)雪中,與這片絕地和諧共處,反而顯得格外寧靜。
不過最近,他們平靜的生活開始被一道道的掠空聲打破。
先是靈性的修行人從天空中急速穿行,就在孩子們拍著手指天嬉笑,每天仰頭等待著再有人飛過的時候,一艘巨大的白色樓船橫空而來,攀爬在頭頂?shù)年幵浦?,宛如在天空中航行的巨鯨。
人們紛紛跪地匍匐,向著天空中穿行的巨艦磕頭祈禱,口中念誦著祝福與期盼。
鐘盈站在船舷上,俯身看著下方這些人愚昧的行為,并沒有不屑,反而是有些悲戚。天行大陸上的修行功法已經(jīng)普及開來,就算是一個乞丐都有機會獲得修行的權(quán)利,可是這些人卻保持著這種原始的生活狀態(tài)。
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些人自祖祖輩輩以來,便從未擁有過修行天賦。
她不知道什么是遺傳,也不知道什么是基因,大陸上的人將這種東西叫做血脈。在鐘盈看來,極北生存的這些人,就是一些擁有著干涸血脈的可憐人而已。
而最可悲的是,這些人在這樣的世界生存了這么多年,竟然從未想過你要去更大的世界看一看。
哪怕萬年前,只需要一個人走出極北,從外界帶回了擁有一絲修行天賦的血脈融合,或許萬年之后的今天,極北早就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在這樣。
可是他們沒有。
他們只知道日復(fù)一日地過著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里過著的同樣的生活,打魚、狩獵、采集,通過商隊與外界交易,然后成家生子,就這樣終老。
終于有一天,他們能夠抬頭看看天空的機會來了,他們卻把膝蓋蜷曲了,頭顱垂向地面……
但就算是能夠走出去如何?那些希望不斷向上爬的,同樣把膝蓋放在了地上。他們之間的差別,無非就是跪著不動,和跪著向前爬的區(qū)別。
到底哪一個更狼狽?
鐘盈搖了搖頭,說道:“讓樓船繼續(xù)加速。”
浮云艨艟的速度陡然間變快,劈開了天空中的風(fēng)暴和云層,猛然間沖出陰霾,迎接他們的卻并不是久違的陽光,而是浪花翻涌的無盡冰海。
大片的冰川構(gòu)成了一塊又一塊的平臺漂浮在海面上,冰山周圍堆積著冰雪,浮冰在海面上四處飄散,在海浪當(dāng)中翻涌,就像卷進水中的垃圾。
寒風(fēng)迎面而來,鐘盈只感覺到這里的世界更加冰冷,周圍的靈氣都有些滯澀。
“宗主,我們到了?!?p> 鐘盈來到慕容素的房門前。
等到慕容素從船艙中走出來,衛(wèi)長風(fēng)已經(jīng)帶人來到了浮云艨艟的甲板上,作為東道主,迎接朔雪宗的到來。
就在慕容素帶著朔雪宗弟子前往極北之后,整個修行界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第一圣天與圣劍宗就再也不能端坐不動了,紛紛調(diào)遣大部隊前往極北。
而同為地主的風(fēng)河帝國竟然一個人都沒來,就好像不知道朔雪宗已經(jīng)到了一樣。
衛(wèi)長風(fēng)笑著看向了慕容素:“慕容宗主,三宗論道一別數(shù)月,我們又見面了。”
慕容素冷著臉點了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衛(wèi)長風(fēng)覺得慕容素對他的態(tài)度更惡劣了。
“還請貴宗移步,前往停船之所。”衛(wèi)長風(fēng)揮了揮手,便立刻有人在前方引路,浮云艨艟根據(jù)他的指引向前,沒過多久便來到風(fēng)河帝國西北方的一座雄城。
海岸的邊緣,如同漆黑的火山巖熔煉而成的巨城鎮(zhèn)壓在整條海岸線上,在西北方高聳的雪山之下,在飄蕩著無數(shù)浮冰的冰海之上,扼住了整個西北海岸線的龍脈。
這座城中,沒有任何的普通居民,整座城都由風(fēng)河帝國的軍屯組成。遠(yuǎn)遠(yuǎn)看去,肅殺之氣直沖天際。
衛(wèi)長風(fēng)凌空而立,指向了雄城:“慕容宗主,這便是我們此次合進極北的橋頭,名為——干戈!”
……
李道生是在半路上聽說了第一圣天和圣劍宗出兵極北的消息,得到這個消息之后,他反而沒那么著急了。
若只有朔雪宗,以仙姑的性格,或許就一氣之下沖出海去,和魔宗正面硬剛。但是圣劍宗和第一圣天在,絕不會允許朔雪宗辦出這種蠢事。
雖然三宗論道上,朔雪宗的圣宗之名已經(jīng)名存實亡,但至少在目前來說,三圣宗依然代表著三大帝國最強的修行勢力。在面對危及整個大陸的事件上,他們必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進同退。
朔雪宗沖上去,他們不去,到時候讓天下人怎么說?
圣劍宗和第一圣天怯戰(zhàn)不前,故意讓朔雪宗去送死嗎?
所以,第一圣天必然會拖住朔雪宗進攻的腳步。李道生很清楚,第一圣天是各種意義上的愛惜羽毛,如果沒有天下人共同剿魔,他們不可能真的出手。
那么問題就來了,第一圣天怎么保證天下人都聽他們的?
天下人又不傻。
這其中必定還有什么其他的陰謀……
靠在一輛馬車上,李道生懶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身體,聞著身邊麻袋里面濃郁的稻香,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抬頭是疏遠(yuǎn)的白云,鳥雀在空中游蕩,秋高氣爽。
在天行大陸上,造化境以下的散修想要進行長途旅行可以選擇的方式一共有三種。
一種便是依靠自己的修為,御劍飛行配合步行和休息,趕往目的地;第二種,可以氪金,用錢雇傭職業(yè)的車夫、鏢手,再買幾輛車和幾匹靈馬獨自上路。
整個修行界當(dāng)中,能夠選擇上面兩種方式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自己御劍飛行需要悠長的真元氣息和長足的耐力,忍受得住孤單和艱辛。而包車則需要大量的錢財,一般的跨國旅行,一個小型車隊連同行路帶吃喝,幾乎一趟就需要數(shù)千靈石外加上若干的金銀才能成行。
因此,零散的修行人都會選擇第三種方式。
那就是花費少量的錢財,或者付出幾顆低級靈丹的代價,混上普通的商隊,隨同他們一起前往下一個城市。然后到了下一個城市,再找另一個商隊,繼續(xù)前行,如此一路趕到目的地。
這些商隊在長年經(jīng)營的商路上,擁有豐富的經(jīng)驗,能夠在一城到一城之間節(jié)省許多的時間,避免絕大部分的麻煩。同時因為都是熟人,也減少了因為城關(guān)卡人所需要付出的錢財。
其次,這些商隊往往都很愿意讓修行人隨行,一方面為了尋求庇護,另一方面也為了和修行人拉近關(guān)系,希望能得到一些仙緣。
最后一點,就是跟著商隊,你會過得非常滋潤。
這些商隊全都是長年走商的老手,行路上的一應(yīng)事務(wù)都是有條不紊,什么時候落宿,什么時候休息吃飯,走哪條路會更加平坦,天氣會更好,這些都在他們的計劃之內(nèi)。
不需要你操心什么,到了飯點兒就有人叫你吃飯,到了宿頭就有人帶你去睡覺。
不香嗎?
當(dāng)然,對于李道生來說,有系統(tǒng)體質(zhì)和系統(tǒng)背包在,御劍飛行和直接包車隊也都并無壓力。
實際上離開儋州穿過國境的路上,他便是一路飛行而來。一直到聽說三宗齊聚干戈城之后,李道生才放慢了速度,找了一支商隊,一路隨行。
沒什么其它的原因。
他只是有點怕了……
雖然說萱寒之淚在手,自己跟慕容萱確實也沒做過什么??纱蟾乓驗槿瑑纱螢榱四饺葺婧拖晒米鲗Φ木壒?,又或者是因為他最后沒能忍心下手殺了慕容萱,李道生總覺得有點心虛。
所以,既然現(xiàn)在三宗都在干戈城,戰(zhàn)斗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他不如放慢一些速度。到時候微明到了極北,當(dāng)可以保證朔雪宗的安全,等仙姑跟魔宗的人打一架,消了氣以后,自己再去的時候,應(yīng)該不至于見面就被一劍給宰了。
嗯,沒錯,就是這樣!該慫就得慫!
“嘎吱……”馬車緩緩?fù)O拢^頂?shù)年柟獗粯涫a遮擋。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車板下面?zhèn)鱽?,歡快地笑著喊道:“李哥哥!李哥哥!吃飯了!”
李道生打了個哈欠,從車上翻身跳下來,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把一條韌性十足的肉干塞進她嘴里,小聲說道:“別讓你爹知道了?!?p> 小丫頭連忙將整條肉干都塞進嘴里,兩邊腮幫子都頂出來老高,還捂著嘴沖他點著頭。
笑了笑,李道生牽著她的手,往那邊已經(jīng)搭起來的灶邊走去。
小丫頭的名字叫黎鸝,很可愛的一個名字,今年才九歲,因為馬上就是她的生日了,所以被父親帶出來,去更繁華的苦兆城游玩一番。
說是更加繁華,但是其實苦兆城在風(fēng)河帝國當(dāng)中并不算的上什么大城,頂多也就是準(zhǔn)三線,比之夔獸城都有所不如??墒?,在黎鸝和他父親黎宣看來,這座城已經(jīng)是他們這輩子能夠見到的最大的城市了。
在這個世界,沒有修行天賦的家庭,見識也就是這樣了。
帶著小姑娘坐在灶旁支起來的矮桌邊,李道生給自己倒了一碗水,打著招呼:“黎頭兒,今天午飯這么早的嗎?”
黎宣笑了笑,坐下來說道:“今天午飯早點吃,吃完飯立刻出發(fā)的話,晚飯之前就能到苦兆城。大家吃飽喝足,好生出力氣趕路??!”
“是嗎?”李道生打開小地圖,果然便看到了這條路的前方已經(jīng)顯露出了一座標(biāo)注著“苦兆城”的城池。
城池的面積不大,但是坐落在風(fēng)河帝國東南方,靠近承御帝國邊境的位置,也算是一處交通要沖。從天圣和承御來的稻米,基本上都要經(jīng)過這一處州府通往北方。
但是看到這座城的時候,李道生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黎宣并沒有注意到李道生的異樣,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小閨女,裝作惡狠狠的樣子問道:“是不是又偷吃你李哥哥的肉干了?”
小丫頭連忙用小手捂捂住了嘴巴,卻捂不住怎么頂起來的兩個臉蛋。肉干堅硬耐嚼,小丫頭拼命鼓囊著嘴,卻根本消化不了那么長一根,只能再次用手捂住了兩邊。
黎宣和周圍商隊的活計見狀,都是忍不住哈哈開懷大笑。
李道生也是暫時放下了剛剛的顧慮,看著黎鸝的樣子,笑了起來。
午飯是羊雜湯配上干餅子,已經(jīng)算是十分豐盛的一餐了。李道生從背包里取出了點心小菜給他們打牙祭,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的羊雜湯,將餅子掰碎了泡進湯里,吃得呼呼生風(fēng)。
小丫頭見狀,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結(jié)果被燙了舌頭。
一臉兩大碗羊肉湯下肚,饒是李道生明堂境界的修為都覺得額頭微微冒汗,一時間只感覺渾身舒暢。
“爽!”
黎宣也是笑著說道:“羊雜配大餅,人間美味!”
這個時候,一名伙計匆匆趕來,低聲對黎宣說道:“黎頭兒,后面有人來了!”
黎宣轉(zhuǎn)頭看向了后方,果然便看到幾名貼地御劍的人正飛速而來。飯桌上頓時變得寂靜了起來,只剩下黎鸝小丫頭微微吧唧小嘴的聲音。
李道生也是微微抬頭,看向那幾道人影。
人影越發(fā)清晰,果然是幾名御劍而來的修行人??此麄兊臉幼樱坪跛鶃碇幘嚯x苦兆城并不甚遠(yuǎn)。
可既然如此,為何貼地而行?
李道生對這方面可謂是經(jīng)驗豐富,要么他們就是在干壞事的路上,要么就是在干完了壞事在躲避追捕。
看他們身上整潔的衣服……應(yīng)該是去干壞事的路上。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小地圖上,苦兆城上并非綠色的安全區(qū)標(biāo)識,而是代表著低危險區(qū)的淺紅色。
李道生的目光跟著這幾個人向前,藏在袖子中的手突然握住了千風(fēng)匯,將對方的傳音收入耳中。
“老大,前面有人!要不要……”
“不需要!呵呵,想來他們是要去苦兆城,早晚的事而已?!?p> 路過這邊的時候,領(lǐng)頭那人看向商隊,冷厲的眼神迅速掃過里所有人的臉,隨后速度不減,飛掠而去。
黎宣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飯碗:“快點吃,吃完收拾碗筷!準(zhǔn)備出發(fā)!”
商隊伙計都是恢復(fù)了歡快活躍的氣氛,開始整理行裝。
但是李道生卻微微搖了搖頭,收起了手中的千風(fēng)匯,仔細(xì)咀嚼那些人剛剛的傳音。
早晚的事?他們要在苦兆城做什么?
李道生跳上了板車,聞著麻袋里的稻香,心中的愜意卻已經(jīng)被打擾了。他有些擔(dān)心,是否應(yīng)該提醒一下黎宣,還是說直接去苦兆城看看這些人要搞出什么花樣。
低危險等級,應(yīng)該不至于……而且那幾人當(dāng)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一個曜塵而已。
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柔軟的身體突然在車板上被絆了一下,摔倒在李道生的肚子上。
“哎呦!”
黎鸝驚呼一聲,一抬頭卻看見李道生正在看著她,不由得咧開嘴,露出缺了一顆的小白牙,開心地笑了起來。
“黎鸝!莫叨擾你李哥哥!”
李道生伸手將黎鸝抱起來放在了自己旁邊并排躺下,笑著說道:“行了,黎頭兒你不用管了,你家小丫頭啊,我就拿去做童養(yǎng)媳咯!”
商隊里面頓時發(fā)出一陣哄笑。
黎宣反倒開心得很:“李兄弟你若是等得起,你叫我一聲老丈人我肯定答應(yīng)著!”
笑聲更加熱烈起來。
小丫頭聽得小臉紅彤彤的,抬頭用嫩嫩的聲音喊道:“我才不要做童養(yǎng)媳!我要做仙人呢!做在天上飛飛來飛去的仙人!”
但是她的聲音哪兒蓋得住這些粗漢子的起哄?瞬間就被壓下去了。
只有李道生問道:“黎鸝為什么想要做仙人?”
黎鸝笑道:“我要學(xué)飛,只要我會飛,我爹就不用每天都在外面趕車,就……就不用一出門就是好幾個月了。到時候我用飛劍帶著馬車,咻一下到了苦兆城,再咻一下地回家了,賺大把的銀子!我娘就可以跟我爹天天在一起……”
李道生欣慰地點了點頭,撫摸著小丫頭的腦袋。
小丫頭低聲呢喃:“天天在一起,有我爹陪她,她就不用每天偷偷去找隔壁的王叔叔玩了……”
?。???
李道生憐憫地看著身邊的小姑娘,想到明天就是她的生日,而黎宣也答應(yīng)明日停留一天,帶她在苦兆城過一個與眾不同的生日,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就為了這個可愛的,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被浸豬籠的女孩吧!
苦兆城的事,他李道生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