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官兵小頭目,畫舫上的眾位俊男靚女,眼見如此,一時間都啞口無言,再次驚了。
倒是得了秦檜提點的蔡鞗,見到那塊金燦燦的牌子,仍舊面色平靜。
“哦,原來真是官家欽使啊,失敬失敬?!?p> 站在畫舫之上,對著烏蓬船遙拱手,大喇喇續(xù)道:“既然是欽使駕臨,為何既不坐官船,又不乘畫舫,只用這破爛小舟而來?。课瘜嵑崃诵?,沒地生出這一場誤會,得罪了得罪了,哈哈哈……”
言罷,不等主仆二人回話,便哈哈一聲朗笑。
言語神情,泰然自若,渾沒將這官家欽使放在眼內(nèi)。
其余眾人見蔡鞗如此,原本驚張的神情也緩緩松了下來。
特別是秦檜,也如他一般,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而河面上的官兵小頭目,這時也對著烏蓬船的方向拱手抱拳,尷尬笑道:“原來真是欽使親臨,卑職有眼無珠,多有冒犯,還望欽使看在卑職職責所在的份兒上,饒恕我等罪過?!?p> 感情有了蔡鞗撐頭,不僅那些紈绔子弟沒將欽使放在眼里,就是這些苦哈哈大頭兵,也平白長了三分硬氣。
雖是賠罪,卻聽得刺耳。
小青見眾人如此,自是一肚子的無名火,還要再出言呵斥兩句。
但不等她說話,那假公子卻踏前一步,仰首笑道:“各位言重了。本官本無意打攪各位雅興,奈何得官家差遣,要我微服出巡,前來查看汴梁詩會盛況。這才秘密前來,引起這場風波,擾了各位興致,還望多多海涵?!?p> 說著,她也朝蔡鞗的方向拱了拱手,然后再道:“既是一場誤會,爾等自請繼續(xù),我這便回去復(fù)命了?!?p> 言罷,把手一擺,便轉(zhuǎn)身低頭,玉面含霜地掃向仍舊跪在烏蓬船上的幾名官兵惡漢。
小青見此,立即對這幾名官兵冷喝道:“還不快滾?!”
這些官兵接觸到兩人那冷冽的目光,身軀微抖,雙股戰(zhàn)戰(zhàn)。
連忙起身,你推我攘地返回自己的輕舟,操起木漿,駕著輕舟,逃也似地竄向遠處。
而兩丈外的包圍圈,也漸漸散開。
李重陽見此,丟了只有半截的竹篙,拿起一支木漿,便要劃船離開這是非之地。
蔡鞗見到三人要走,立即高聲喚道:“欽使留步。”
假公子聞言,秀眉微凝。
轉(zhuǎn)身抬頭,望著他,淡淡道:“怎么?衙內(nèi)還有事?”
蔡鞗見她面若寒霜,也不以為意,呵呵笑道:“我等今夜何其有幸,竟能得見欽使真顏?既然誤會已除,欽使何不與我等在這畫舫,共賞汴梁夜色哩?”
有他開口,其余紈绔便像蔡鞗的應(yīng)聲蟲,也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如此良辰春宵,欽使自該與我等把酒言歡才是。”
假公子見這些人滿面堆笑地望向自己,不由冷冷一笑,便要出言拒絕。
可回目的一瞬,視線卻掃過不遠處的李重陽。
只見他手持木槳,昂首而立。
早已濕透的粗布麻衣裹縛在他魁偉的身軀上,讓那一身虬結(jié)的肌肉愈發(fā)明顯。
而那張還殘留著水痕的臉龐輪廓分明,眼神炯炯,更讓他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語的陽剛之氣。
假公子見到這般模樣的李重陽,胸口莫名一緊,剛剛在水中的畫面沒來由地竄進她的腦海。
剎那間,雙頰飛紅,眼神慌亂,連忙將視線移到別處。
頓了下,再次仰首,對畫舫上的蔡鞗笑道:“既然眾位如此盛情,本官又豈能拂了大家的好意?”
說罷,也不看李重陽,只淡淡吩咐道:“小哥,送我到蔡家畫舫上去?!?p> 此言一出,不等李重陽如何反應(yīng),小青已不解道:“郎君,這是為何?這些紈绔,怎值得你……”
小青話未說完,假公子卻把手一擺,以不容置疑地口吻道:“便讓我去看看,這群汴梁子弟,到底有幾斤幾兩罷?!?p> 說完這句,又將腦袋湊到小青耳畔,低低叮囑了幾句。
小青聽完,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眼有些懵逼的李重陽,秀面上滿是迷惑。
但主子有了吩咐,她再是滿腹狐疑,也只能憋在心里。
等假公子說完,小青默默點了點頭,舉步來到李重陽面前。
望向李重陽的眼神里,也有絲絲慌亂,連忙將小腦袋垂得低低,甕聲甕氣地道:“剛剛你救了我主仆二人性命,青兒和我家小主在此謝過了。”
說著,微微彎腰,對李重陽福了一禮。
不等李重陽回禮,又續(xù)道:“不知小哥可否告知青兒姓名?”
李重陽見到小青這副嬌羞模樣,再看船頭俏生生背對自己而立的假公子,不由想起剛剛在水里的畫面,頓時臉上也熱得發(fā)燙。
憨憨笑了笑,摸著腦門道:“這個這個,我姓李,因為是在重陽節(jié)那天出生,所以取了個重陽的名兒。”
“原來是李大官,青兒這廂有禮了。”
小青仍舊不敢看李重陽,聞言再對他福了一禮,才又弱弱地道:“還煩請李大官渡我們到那畫舫,酬勞必不會少了你的?!?p> 按理,大官一詞,應(yīng)是這時對有一定社會地位的男子的尊稱。
以李重陽現(xiàn)在這漁夫身份,其實喚他一聲小哥,已是高看了他,遠遠還當不起“大官”這個稱呼。
但眼下小青卻喚他一聲“李大官”,足可見她們主仆二人的心中,李重陽的地位已悄然發(fā)生了變化。
李重陽現(xiàn)在全身濕透,寒意沁入骨髓,全憑堅強的意志硬撐著。
因此,他現(xiàn)在很想趕緊將船撐到岸邊,找綠蘿換身干凈衣裳。
但眼下小青既然這般說了,此處距離那畫舫也就十幾丈遠,他委實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看了眼船頭的俏麗背影,李重陽終是重重點了點頭。
然后拿起船槳,在水里用力劃著。
“嘩啦啦——”
“嘩啦啦——”
“嘩啦啦——”
“……”
小小的烏蓬船便如一枚枯葉,半晌后,才慢悠悠飄到蔡家畫舫下面。
畫舫上早已放下木梯,數(shù)名衣著光鮮的蔡家仆人也候在兩旁。
待烏蓬船停穩(wěn)后,小青攙著一直背對李重陽而立的假公子,要扶她上木梯。
但那假公子卻并沒有立即抬步,而是迎風靜立,任憑寒風吹亂了幾縷未被扎緊的秀發(fā)。
片刻后,終是長長吐了口氣。
然后緩緩轉(zhuǎn)頭,凝目望向李重陽。
一雙星眸中,深邃無比,看不出是喜是憂。
李重陽被她這般望著,心里沒來由地有些發(fā)毛。
不過,即便心里發(fā)毛,面上還是古井無波。
炯炯有神的雙目迎著她的視線,并無絲毫退讓。
假公子被李重陽這般逼視了三四息,最終還是沒有挺住,趕緊移目,輕聲道:“李大官,今夜讓你受委屈了。夜寒風涼,且隨我上去換身干凈衣裳吧。”
說著,又望了眼小青,低聲續(xù)道:“我們借你這兩套衣服,也當還你才是。”
說完這句,假公子莞爾一笑。
皓齒微露,蛾眉彎彎,看得李重陽心神一蕩。
李重陽趕緊回頭,看了眼遠處的河岸。
猶豫了下,點頭應(yīng)道:“既然欽使這般說了,草民焉敢不從?”
假公子見李重陽答應(yīng)了自己的邀請,又對他微微一笑。
然后轉(zhuǎn)頭,在小青和蔡家仆人的攙扶下,緩緩上了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