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李重陽佇立案前,久不落筆,言語之中,已頗不客氣。
向來好修養(yǎng)的蔡鞗與秦檜不禁對望一眼,臉上緩緩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看來這姓李的,真可能是個招搖撞騙的冒牌貨呢。
念及此,兩人的目光,又移向不遠處的官家欽使。
說不得,這所謂的官家欽使,也是這廝一伙的哩。
趙金自然感受到蔡鞗和秦檜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此刻也眼神復(fù)雜地望著李重陽的挺拔背影。
她之所以答應(yīng)蔡鞗等人的邀請,帶著李重陽上這畫舫,主要目的本是來給李重陽借件干凈衣衫換上。
卻不曾想,換過衣衫的李重陽生得這般俊朗,竟讓自詡風(fēng)流的蔡鞗也生起濃濃的妒意。
“郎君,看來這李大官,真的只會吟詩而不會書寫啊?!?p> 就在趙金頗有些懊悔的時候,一旁的小青附耳低聲對她言道。
趙金回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并沒回話。
小青見此,又低聲提醒道:“算了,李大官也算幫了咱們一場,要不就別讓他在這里丟丑了,咱們這就帶他上岸去吧?!?p> 顯然,因為有之前水中的一場遭遇,這小青對李重陽,也不如先前那么冷淡和不屑,反倒有些顧忌他的面子了。
但無論怎樣,在她看來,李重陽終究只是一介漁夫。
或許真如他所說,聽慣了汴河上的詩詞歌賦,因而也能碰巧吟上幾句,但要論琴棋書畫,又怎能與眼前這些書香門第、權(quán)貴勛戚的子弟相提并論?
趙金聽到小青的話,不由輕嘆了口氣,默默點了點頭。
小青見此,略微緊張的神色反倒輕松了幾分。
望著李重陽的背影,咬了咬薄唇,便抬步上前,同時輕聲道:“李大官——”
“好!”
可小青剛剛開口,一直靜立不動的李重陽卻突然說了句“好”。
小青一愣,立時頓住,愣愣看著李重陽。
李重陽也不睬她,拿著狼毫,自言自語道:“若論書法造詣,當今官家獨創(chuàng)的瘦金體何人能出其由?今夜,在這汴梁形勝之地,某便斗膽,以官家的瘦金體為形,抄錄拙作吧?!?p> 說罷,李重陽也不管身后眾人是何表情,唰地一下便落筆在宣紙上,接著筆走龍蛇,飛快地在昂貴的宣紙上書寫起來。
“好!”
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功夫,李重陽又發(fā)一聲“好”。
喊聲落地,卻見他已停筆直腰,凝視宣紙,臉露笑意,微微點頭。
然后,將手中鑲金狼毫往筆架一擱,再對站在不遠處的幾名蔡家家仆招了招手。
幾名家仆見此,猶豫了下,還是屁顛屁顛地趕到近前。
幾雙眼睛掃到宣紙內(nèi)容,微微一愣。
杵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將那張宣紙拿起,展示在眾人眼前。
當眾人終于完全看清宣紙上的內(nèi)容,齊齊大驚失色。
王林一臉的難以置信,快走兩步,將雙眼湊到宣紙上觀察良久,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不可能吧?這這這,這竟真的是官家獨創(chuàng)的瘦金體??!”
蔡鞗和秦檜這時也滿是驚疑,移步到王林跟前,仔仔細細打量宣紙上的字跡。
半晌,蔡鞗一臉的不可置信,轉(zhuǎn)頭望著李重陽,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官家的瘦金體天下學(xué)者眾多,能得其精髓者鮮有。我曾臨摹六七年,也不曾學(xué)得皮毛,你你你,你怎么可能學(xué)得會?!”
秦檜這時也緩緩轉(zhuǎn)身,凝視李重陽,喃喃道:“官家的字,運筆靈動,瘦挺爽利,側(cè)鋒如蘭,可謂至瘦而不失其肉。尋常人若無極高的書法功力和涵養(yǎng),以及神閑氣定的心境,是斷然寫不出來的。你,你,你怎么能寫出這樣的字跡?”
李重陽看著蔡鞗、秦檜幾人呆若木雞的表情,心中是大大的暢快。
他自然不可能告訴這些人,他剛剛在腦海里檢索書法名作時已經(jīng)察覺,但凡在檢索出來的圖畫字跡,都能分毫不差地復(fù)刻出來。
換句話說,他現(xiàn)在所書寫的這首《破陣子·踏燕云》,其字跡完全就是徽宗趙佶的真跡。
畢竟里面的每一個字,都是他從趙佶的書法貼子里精選出來,再按一定比例復(fù)刻的。
“郎君,這這這——”
李重陽身后不遠的小青見到那副墨跡未干的字跡,也有些驚疑不定,挪步到趙金跟前,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出什么話來。
趙金本在人群之外,這時也看清那副字跡,臉上是又驚又喜。
聽到小青的話,再也按捺不住,抬步便行到李重陽跟前,湊近凝目打量這副字跡。
良久,趙金緩緩側(cè)身,一臉肅然地看向李重陽,開口道:“本官素知李大官一直在學(xué)習(xí)官家字跡,竟不知造詣已如此高深,儼然已快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地步了?!?p> 李重陽聽到趙金這話,先是一愣,繼而瞬間明白,這是她在為自己打掩護呢。
知道在這個場合不宜多解釋什么,只得接著話頭,打了個哈哈,笑道:“官家獨創(chuàng)這瘦金體,的確甚是難學(xué)。即便我在書法一道上略有天賦,也足足花了一年功夫才學(xué)得如此皮毛呢。”
這話一出,眾人又是大驚。
“什么?一年?他只學(xué)了一年?”
“這這這,真的假的?”
“怪胎!真是怪胎?。 ?p> “天吶,在這樣的怪胎面前,我可怎么活???”
“……”
竊竊私語聲中,蔡鞗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若說李重陽之前的話是在殺人誅心,那現(xiàn)在就是在鞭尸啊。
虧我自詡于書法一道天賦稟異,浸淫十余年才略有小成,不曾想在這廝面前,竟如此不值一提么?
蔡鞗眼望畫舫下幽幽波動的汴河水,真有縱身躍下的沖動。
此時此刻,唯有李重陽穩(wěn)得一批,靜靜看著眾人表情,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心道:“看你們這點出息?要是我說我只花了幾個呼吸的功夫,你們這些人還不得當場嚇死吧?!?p> “李大官,這副墨寶,可否賣于本官?”
正當李重陽心中大快時,秀面上帶著疑云、星眸中滿是驚喜的欽使趙金,也忍不住弱弱開口。
望著李重陽的一雙眸子,水汪汪地眨呀眨,別提多么靈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