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前去陳縣,劉瑞倒是表現(xiàn)得相當歡迎。他不僅用好酒好菜招待著桓景,還相當爽快地就答應了桓景的請求。這不意外,之前桓景就已經和陳川部乞活軍并肩作戰(zhàn)過,又供給他們糧食。在劉瑞看來,這個年輕塢主雖然未曾謀面,但應該是一個可靠的盟友。
現(xiàn)在沿著渦水南岸,劉瑞、陳川、桓景三股不同的勢力已經聯(lián)合起來了。
桓景視察了劉瑞的軍隊,發(fā)現(xiàn)這一部乞活軍無論裝備還是紀律,都在陳川部之上。他不禁想起之前李頭和他說過,劉瑞部原本就是官軍,只是在不斷的內亂中失去了組織,才選擇投靠在乞活軍旗幟之下。
按數量,這支軍隊有近萬人。而從質量上,被甲率也較高。他們有陳縣的武庫糧倉支持,所以兵器糧草都不缺。他們后方就是茍晞的蒙城,所以也是穩(wěn)固的。
這還只是乞活軍的偏師,桓景想到,要是乞活軍本部陳午的軍隊,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風貌?難怪石勒有精銳的騎兵,和陳午交鋒,雖然占據上風,卻始終不能再進一步。
合作談得異常順利,無非就是如果兩方有任意一方遭到攻擊,另一方必須得相助。而白云塢甚至不需要額外給劉瑞提供糧草。于是談判結束后,桓景當天就啟程回白云塢。他選擇化裝混在自家商隊之中,目的是防止萬一正巧撞上王彌的軍隊的情況。
苦縣南部,靠近寧平城的田野上,一支打著白云塢旗號的商隊正在不急不慢地前進——這正是桓景和他的商隊。
本來為了安全考慮,應該走北邊經過苦縣縣城。但這一次他覺得有必要勘察一下附近的情況。上次去許昌就是走的苦縣那條路,已經十分熟悉,沒有必要再視察一遍了。
至于為何選擇寧平城視察,有如下幾點考慮。
首先,寧平城算是一個戰(zhàn)略要地,這里就是之前石勒擊敗王司徒十四萬大軍的地方。雖然經過大戰(zhàn),寧平城的城池已經殘破不堪,但是依然是可以用來扎營的好地方。
而更重要的是,現(xiàn)在陳縣、苦縣、白云塢三地差不多形成了一小段圓弧。而寧平城正好被這圓弧包裹著。一旦入駐寧平城,就可以同時威脅三方,所謂攻其所必救。桓景想,如果自己是王彌,必然入駐此城。
現(xiàn)在商隊已經可以望見寧平城的城墻了,果然此地已經有一些軍士部署。雖然從旌旗上看,數量還不多,只是一支偏師。
“我們現(xiàn)在反正是商隊,以賣酒的名義去城里看看如何?”桓景召集商隊的幾個家伙,先打個商量。
“塢主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可擔待不起?。 北娙思娂娡妻o。
這些本來都只是附近的行商,見有利可圖才依附于白云塢?,F(xiàn)在看到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還是感到害怕。何況,這是商界聲名狼藉的王彌軍——王彌本就是在青州冀州靠打劫商旅發(fā)家。
想到這一點,這些行商說話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這樣吧,這趟行程的獲利,我們白云塢以多五成的價格賞賜給你們,如何?”
行商們開始猶豫了,一邊是豐厚的利潤,一邊是需要承擔的風險,實在是不容易決定啊。
桓景見他們露出猶豫的神情,心中不禁竊喜,趕緊加了個碼,“如果有愿意隨我入城的,白云塢賞賜以兩倍獲利?!?p> 這下就人人敢干了?;妇俺酥鴽]人注意的時候抹了一把額頭,“看來只要利潤給夠,古代現(xiàn)代的商人確實什么都敢做啊?!?p> 一行幾人,大搖大擺地行至寧平城外,這時他們才看清城池的全貌。確實是有些破敗,但城池整體結構還在。城墻護城河一應俱全,比桓景想的情況好了太多。在當時的眼光看來,即使有所損壞,對自己手下的新軍而言,也依然是一座難以攻破的城池。
原來,盡管三個月前的寧平城之戰(zhàn)對晉軍來說十分慘烈,作為戰(zhàn)勝者的石勒卻沒花太大力氣。因為東海王新喪,司徒王衍又不承擔指揮責任,所以在后衛(wèi)部隊被擊潰之后,軍隊一陷入重圍,就主動潰散了。
主要傷亡發(fā)生在后衛(wèi)部隊的戰(zhàn)斗,和之后石勒對俘虜的屠殺。城基本沒有怎么守,自然損壞也不大。
“喂,干嘛的?停下!”正當桓景津津有味地觀察著城防的形制,一個小卒喝住了他們。
“軍爺,你們這里買賣東西么?”桓景嬉皮笑臉地問。
“大將軍有令,軍隊一律不得經商。”小卒厲聲呵斥,“這不是你們平民來做買賣的地方,請回吧。”
這里大將軍指的就是王彌。原來在攻破洛陽之后,念在王彌先入洛陽城,算是首功,劉聰就給了他一個大將軍,都督青冀豫三州諸軍事的稱號。王彌倒也不辭讓,也讓自己部下叫自己大將軍。
“軍爺,你誤會了”,桓景摘下竹笠,“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是來賣東西的。我們自己是商人,你們買東西,自然算不上是經商?!?p> 小卒一轉眼珠,無法決定,就把一行人帶去城門處的長官那里。
“噢噢,賣東西的,可以通融。畢竟我們初來乍到,也缺物資?!蹦菍④娔拥娜司涂蜌庠S多,“只是不知道足下的商隊賣些什么?”
“我們有酒”,桓景回顧帶來的幾輛馬車,大概還剩了兩車酒,“還有些零碎糧食?!?p> 那將軍向四周望了望,見沒人注意,壓低了聲音,“我們要買酒,但千萬別宣揚出去。大將軍是不許我們飲酒的?!?p> “呵呵,沒關系。”桓景自然地應道,“軍隊怎么能不喝酒呢?”
“是啊,沒有酒,哪來的勇氣打仗,你說是不是。這就是王...啊不大將軍,拍腦瓜的決定。石勒那邊搞了禁酒令,所以大將軍也要搞,不然輸石勒一頭?!睂④娨脖г沟?。
待桓景詳詳細細地和這個憤慨的將領描述了一遍石勒那邊的政策,他愈發(fā)不平了,“我就說,石勒出了名的好酒,怎么會頒布禁酒令。大將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樣下去,會被石勒玩弄于鼓掌之間的。”
桓景一邊聽將領抱怨,心里一邊細細盤算。首先王彌確實是有從嚴治軍的打算,但是顯然做不到令行禁止。他的士卒多是從河北青州一路跟過來的流民,紀律意識并不強,和乞活軍倒是伯仲之間。
其次,王彌和石勒不合。想來王彌這邊也選擇頒布禁酒令的原因,僅僅是為了不落石勒后面,這就說明王彌心里一直想壓過石勒。而石勒顯然也厭惡王彌,難怪之前要用空函計離間他們的關系。
最后王彌的部隊缺物資,缺糧。自己并沒帶多少酒和糧食,但軍士們見著這些物資,一個個激動得不行,說明他們缺物資已經到一種程度了。所以王彌一定不會選擇持久戰(zhàn),而是必然在劉瑞、陳川、自己三家之間選擇一家發(fā)動進攻。
現(xiàn)在看來,矛頭指向的是譙城的夏侯燾,也就是自己。但是有沒可能先讓其他人來承擔傷害呢?桓景陷入沉思。
當天下午,他們一行人幾乎賣空了整車的酒?;妇耙贿吔匈u,一邊熟悉著城中的布防情況和地形特征。
他們沒有留宿,連夜回到了白云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