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帶著《秋海棠》手稿趕到燕京人民藝術劇社與林思南導演匆匆會了一面之后,沈月樓就在林思南的帶領下一同前往裴慶豐的居所了。
裴慶豐的家住在象羅胡同,與燕京人民藝術劇社相隔倒也不算太遠,林思南讓司機把車停在象羅胡同巷口,二人又步行了三十多米,終于來到裴慶豐家門前。
抬眼看了一下上面的門牌號,沈月樓輕輕叩響了門環(huán)。
聽到敲門聲,裴慶豐拄著手杖從院里緩步走了出來。
開門見到沈月樓和林思南,裴慶豐不由朗聲笑道:“哈哈哈,今日貴客臨門,可惜我腿腳不便,沒法遠迎,失禮之處,你們可不要見怪?!?p> “哪里的話,裴老真會說笑?!?p> 聽到裴慶豐的話,林思南連忙擺手笑道:“今天我和沈老師是有事求到您的門上了,哪能讓您出門遠迎?。俊?p> “呵呵,就知道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要是沒事,您可不往我這里來?!?p> 說笑幾句,裴慶豐就把沈月樓和林思南引向門庭:“林導,沈老師,快請進來吧!”
“謝裴老!”
與林思南一同走進院里,沈月樓不由一臉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裴慶豐的居所。
這是一座三進的四合院,占地面積頗廣,里外有十多間廂房,庭院中還種了好些瓜果蔬菜與櫻桃、黃杏等果樹,看起來雅致中透著勃勃生機。
嘖嘖嘖,在燕京城,想買下這樣一座四合院,至少也得花費上億華元了。
而且,還一直有價無市。
想想也是,能住得起四合院的人家,肯定也是非富即貴了,絕大多數情況下,大抵是不會淪落到靠賣四合院救急的地步。
走過一座庭院,跟著進到裴慶豐的書房,沈月樓的目光瞬間被墻上掛著的十幾幅字畫給吸引了。
李秋蟬的山水、吳松巖的花鳥、謝振石的狂草……
從小,沈月樓就對古玩字畫十分感興趣,可惜,一直都買不起。
如今,見到這滿墻的真跡,以及書房里的屏風、桌椅、瓷器、硯臺、筆筒、印章等等琳瑯滿目的老東西,他忍不住狠狠多瞅了幾眼。
裴老還真是有錢??!
在燕京內城住四合院,書房里堆滿了古董,連桌椅板凳都是兩三百年的老家具……
低調的奢華,華麗的風雅,這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呀。
一想起自己現在渾身上下就只有四百二十萬華元,沈月樓不由感慨起了理想生活的艱難。
看來,想要過上自己向往的那種生活,還是得努力多掙錢?。?p> 看著裴慶豐書房墻上的掛畫,沈月樓瞬間找到了奮斗的目標。
古玩字畫、四合院吶!
見沈老師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墻上的古畫不放,裴慶豐不由輕笑問道:“呵呵,沈老師也懂書畫嗎?
這些全是經梁大師鑒定過的,都是真跡,沈老師可有喜歡的?
看上哪幅了,我摘下來送您?!?p> 聽到裴慶豐的話,沈月樓心中微微有些錯愕。
送我?
這些可都是名家真跡??!
雖然還算不上珍品、絕品與孤品,一副字畫賣個幾十萬華元,還是不成問題的。
價值幾十萬的東西隨便送人,您的手筆還真是闊綽??!
“不不不,這太貴重了,我可不能收?!?p> 輕輕擺了擺手,沈月樓連連搖著頭:“我并不懂書畫,拿回去也欣賞不了,白白糟踐了好東西,還是留在裴老手上更能凸顯它們的價值?!?p> 自己與裴慶豐之間的關系并不親厚,滿打滿算,也只有在慶元堂飯局上的一面之緣而已。
人家說要贈畫,就只是一句客套話,自己哪能真去索要,白白被人看輕了去。
見沈月樓再三推拒,裴慶豐也不再強送,看向沈老師的目光也帶上了一絲欣賞。
剛才的送畫之舉,雖然是出自真心,卻也未必就沒有試探之意。
確認沈月樓的品性沒有問題,裴慶豐這才算是初步認可了他。
倒是個可交之人。
“裴老,我們這次過來,是沈老師近日寫了一部小說,想要請您給斧正一二?!?p> 與沈月樓一起在書房兩張座椅上坐下,林思南直接向裴慶豐表明了來意。
聽到林思南的話,裴慶豐轉頭看向沈月樓輕笑著問道:“哦,沈老師還會寫小說?”
沈月樓點了點頭,一臉謙虛說道:“寫得不好,自娛自樂罷了?!?p> “呵呵,我們沈老師可不止會寫小說,我這段時間正在排的那出《風雪夜歸人》的話劇劇本也是出自沈老師之手。
而且,在《風雪夜歸人》話劇里,為了配合相應劇情,沈老師還專門寫了《紅拂夜奔》與《思凡》兩出戲曲。
雖然在話劇中,沈老師只寫了短短的一小段,但管中窺豹,也能看出沈老師在京劇劇本創(chuàng)作上的不俗功力了。
哦,對了,前些時間,在梨園廣為流傳的那出《風箏誤》也是沈老師的作品?!?p> “哦,《風箏誤》竟然也是沈老師的作品?”
裴慶豐點了點頭,忍不住贊嘆道:“沈老師還真是才華橫溢啊?!?p> 他前天才偶然聽說了《風箏誤》這個結構精巧的故事,之前并沒看過附屬二中元旦晚會的演出,自然不知道此劇為沈月樓所寫。
從林思南手中接過《秋海棠》手稿,裴慶豐對沈老師的作品也帶上了幾分期待。
“……打死你一子,
有一子與你償命,
……
“爸爸見了媽,真不知道要怎樣歡喜咧!
他盡管不肯來找你,但從家鄉(xiāng)到這兒,又有那一天放下過媽的照片?”
在汽車里,梅寶又湊在湘綺耳朵上這樣說。
她們那里知道已經太遲了!
車子開到他們所住的那家小客寓門首,隔著車窗,湘綺就看見有一輛救火會派出來的病車,正緩緩地向西駛去,梅寶也發(fā)覺客棧前面,竟例外地擠著許多閑人,水門汀上又有一灘鮮血。
她才隨著湘綺跨出車廂,突然就有一個人撲了過來。
“妹妹!妹妹!”
這是韓家姑娘,渾身發(fā)抖,臉色已嚇成灰白。
“你爸爸打樓上摔下來死了!”
………
兩個多小時,裴慶豐一直保持著時而翻閱,時而沉思的狀態(tài)。
翻看到《秋海棠》的結尾,裴慶豐心中的悲痛已不可自抑。
“一代名伶慘遭毀容,這該是多么大的痛苦與羞辱?。?p> 放還歸家,積年家財被忘恩負義的仆從盜走。
又經歷戰(zhàn)亂,后來還得靠街頭賣藝來撫養(yǎng)自己的女兒梅寶。
他的心里只怕早已積攢了太多悲苦,所以,他才會在即將見到羅湘綺時,選擇自殺。
他希望留在羅湘綺記憶中的永遠是那個風華正茂,容顏絕世的名花旦秋海棠,而不是如今這個相貌丑陋,潦倒落魄的街頭藝人。
那種場面,他承受不了……”
裴慶豐心中想要斥責秋海棠的軟弱,明明就要苦盡甘來了,何必非得去尋短見?
可是,這不正是角色的魅力所在嗎?
只因他是秋海棠,只因他經歷的一切,在那一刻,他唯有一死。
若秋海棠不死,結尾是一家三口大團圓的場面,這個故事反而會因此失色不少。
《秋海棠》,它本就該是一出悲劇,時代的悲劇。
“寫得真好,海棠開在黃昏后,萬般感慨在心頭。二位稍待,我給姚主編打個電話?!?p> 慨嘆一聲,裴慶豐在沈月樓和林思南滿含期待的目光中給華夏文藝出版社的總編輯姚裕民打了一個電話。
他知道林思南和沈老師今天過來找他,自然不僅僅只為讓他翻閱點評一下沈老師的作品,更多還是想要讓他幫忙找一家合適的出版社出版這本小說。
見《秋海棠》質量上乘,裴慶豐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幫沈老師找一條出版的門路。
“老姚,我今天讀到一個好故事,有關梨園,有關京劇。
你過來吧,我介紹一位才華橫溢的天才作家給你認識?!?p> “天才作家?好,我馬上到。”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一名身穿灰色呢子西裝,模樣周正的銀發(fā)老者就風風火火地走進了裴家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