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宮殿附近的建筑是不能高過宮殿的。這高度代表著帝王的威儀,代表著皇家的氣派,代表著那獨尊之人至高無上的權(quán)柄。
然而從前日起,這個通行的規(guī)則在漢陽國被打破了——一座足有十三層的巨塔,貼著王宮的臉,高過了劉初的奉天殿。就算是劉初站在王宮的最高處,也只能仰視這塔的塔尖。
這巨塔通體漆黑,整體簡樸大氣。遠望即有莊嚴肅穆之感,近觀更是有靜氣凝神之效。凡是路過的或者圍觀的,在這塔下都會自覺壓低交談的聲音,仿佛這塔是什么特殊的地方,有令人失言的魔力。
直到英烈塔三個字掛上塔身,百姓們方才明白過來。
此時此刻,一場浩大的祭典正在英烈塔進行著。文武百官悉數(shù)到場,三個軍團近萬士卒全體參與,大批百姓前來旁觀,數(shù)萬人聚集在英烈塔下,卻一點兒都不顯得嘈雜。
塔前的廣場上,雕刻著陣亡士卒姓名的高墻邊,劉初正在高聲演說。而在劉初的身后,百姓看不到的地方,封宣正披著鐵甲挎著戰(zhàn)劍,板著一張冷臉,時刻注意周圍的情況。
這場典禮,許彥、田健、向承三人作為九卿,肯定是要全程露面的。湯永作為唯一一個主戰(zhàn)軍團的軍團長,自然也抽不出身。于是劉初的防衛(wèi)工作就直接交給了封宣這個緇衣都尉。
雖然說劉初在民間聲望很高,受百姓愛戴,而且三大軍團也全都在現(xiàn)場,應(yīng)該沒什么人敢來搗亂。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有仇家派人來刺殺,緇衣衛(wèi)多少也能發(fā)揮一些作用。
當(dāng)然,劉初和許彥也囑咐過,出了問題可以先斬后奏,殺了什么人都沒關(guān)系。這種時候誰敢伸手就剁了,不需要客氣。
“都尉,巽位發(fā)現(xiàn)兩個疑似目標(biāo),我已經(jīng)讓兄弟盯著了?!?p> 演講到一半,一名緇衣衛(wèi)跑來稟報。然后伸手指向場上一處。封宣抬頭看去,被指著的是一個瘦削的男子,擠在人群之中,看不太清。
“什么人能夠被稱為英烈?我想那必然是一位能堅持正義,并且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勇士?!?p> “自大晉立國數(shù)百年來,漢江蠻屢次犯我邊境,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前漢陽王,屈膝失節(jié),身死賊手。致使萬石秋糧盡入蠻夷之手,而民不果腹;數(shù)萬軍民慘死屠刀之下,而骨無遺冢。新喪之婦,自為菜人,得錢三千。鰥寡孤獨,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試問在場諸君:血肉鑄城,以一己之身承刀兵之災(zāi)者,可為英烈?保境安民,傾其所能庇萬民于水火者,可為英烈?舍生取義,以戈止戰(zhàn)殺人安人者,可為英烈?”
為了照顧到遠處的人,劉初一直運轉(zhuǎn)修為增大自己演講的音量。說到關(guān)鍵之處,更是大聲吶喊。這樣的方式自然也讓更多的人聽到了這段話。
比如那個已經(jīng)被封宣盯上的瘦削男子。他看著臺上演講的劉初,又低下頭來看了看自己的袖子。最終在一聲嘆息和周圍百姓的高呼中,轉(zhuǎn)身離去。
再比如一個離劉初不遠的,衣著華貴的中年人。聽了劉初這番話,他并沒有像周圍百姓一樣高聲喝彩,但那亮起的雙眸已經(jīng)表明了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甚至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聽了劉初的話,直接放開了父親的手:“阿翁,此人可為英主!”
他的父親苦笑一聲:“我與你說過,現(xiàn)在這幾位大王里,漢陽王是最危險的一位。族內(nèi)不可能支持你去輔佐漢陽王的?!?p> “可是其他五位大王都是庸才,不值得輔佐。太子更是……”孩子倔強地搖搖頭,后半句話硬憋回嘴里,這里說太子壞話不合適。
“你要是想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等你弱冠,我會用關(guān)系讓你去宮里做個侍郎,熬個十幾二十年起碼也是個九卿,何必來漢陽國做個左官呢?”父親嘆了口氣。
父子兩人交談時,劉初的演講還在繼續(xù)。
“為什么要建造英烈塔?因為他們?yōu)榘傩?、為國家,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眾人負薪者,不可使其凍斃于風(fēng)雪。孤不忍心看他們流血又流淚!”
這次是底下的士卒們率先發(fā)出了喝彩聲。
“士兵和百姓,就像是劍與犁。有劍無犁,我們終將陷入困頓,凍餓而死。有犁無劍,外敵會輕易入侵我們,燒殺搶掠,帶來災(zāi)難。只有敢于像敵人亮劍,用劍來守護犁,國家才會享有永久的安寧與和平!”
“下面,讓我們將英烈的牌位迎進英烈塔!香火永續(xù),萬古流芳!”
劉初親自捧起了一位都伯的牌位,帶頭送入塔內(nèi)。劉初的身后,很久沒出現(xiàn)的高盛、江威也各自捧了一個牌位跟著。這種能刷名望還不破壞劉初好感的事情,兩人可是搶著做。
再之后就是許彥、向承、田健等九卿了,湯永雖然是實權(quán)軍團長,但是級別卻不算太高,排得不靠前。太史紹則坐在一旁,和太史如記錄整個典禮的流程,以及劉初的演講內(nèi)容等等。
“阿翁,我要留在漢陽國,漢陽王的想法太好了!大丈夫胸有良策,何必去與庸碌之輩一起熬什么資歷!”
“你真決定了?那好,我在漢陽城等你三日。若漢陽王接受了你,我便立即動身返回族中?!备赣H嘆了一聲,這孩子鐵了心要跟漢陽王,他是沒辦法了??偛荒馨延H兒子打暈了拿麻袋套走吧?
只能集中家族的資源再培養(yǎng)一位了,還好時間并不算緊迫。預(yù)計的天下大亂還有十幾年,大晉雖然現(xiàn)在陷入困頓,但是畢竟這么大一個帝國,即使要倒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推翻的。
“阿翁放心,我不會忘記家族的?!焙⒆优牧伺男馗?。
舉全族之力培養(yǎng)的家主繼承人?。∵@出來游學(xué)還沒兩年,居然被人一場演說就騙走了,說沒就沒了……
老父親只感覺胸口憋了一口悶氣,想放又放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