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丁芳的心愿
當(dāng)天空剛露出魚肚白，安寧醒了過來。
瞄了一眼隔壁屋，父親趙良上夜班還沒回。
櫥柜上端有個搪瓷缸，里面有食堂飯票，還有一堆鋼镚和毛角票，是趙良留給女兒的飯錢。安寧背上書包，胡亂抓了一把毛角票下樓。
沉寂了一晚，路上人多了起來，食堂里人不少，安寧買了一碗面匆匆吃了朝丁芳家走去。
她走得很快，沒多久走到了工人新村，丁家就住的靠東嶺的那棟樓。
樓高六層，除了沒有電梯，一梯兩戶，每戶有觀景陽臺，樓道整潔，樓與樓間有綠化帶，定期有人來整理修葺。
在福利分房的年代，這樣的住房算得高標房了。
丁家是雙職工，有四個孩子，令人羨慕的幸福家庭。
謝安寧一步并做兩步走到了三樓。
右側(cè)丁家的門半掩著，屋里傳來不小的說話聲。
謝安寧頓了頓，倚著門往里瞅。
丁芳背著書包，低頭站著。
丁芳媽媽，譚淑芬板著臉，叉腰斜站著，右手指著她，幾乎要戳到她腦門，“妹子你真不懂事，你爸累死累活掙點錢，就不知道幫幫家里？”
“媽，我不想上師范院校！”丁芳倔強地堅持著，“老師說……”
“你還真敢想！”譚淑芬手里的袋子“啪”地甩到茶幾上，眼神犀利地掃過去，“女孩家家的，別這山望著那山高，有個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p> 譚淑芬的暴脾氣，謝安寧第一次接觸，心里著實嚇一跳。她不敢吱聲，一動不動站著。
“媽，老師說我興許能考上省外的重點大學(xué)，”丁芳的聲音拔高許多，眼睛是晶晶亮的，“比如，F(xiàn)大學(xué)中文系、S大學(xué)經(jīng)濟系，這些大學(xué)畢業(yè)生將來……前途無量……”
“師范院校畢業(yè)就當(dāng)老師，女孩子當(dāng)老師，還有寒暑假不是挺好？”
譚淑芬瞪著眼，話語霹靂吧啦如倒豆子般，“考上重點又怎樣？路費、學(xué)雜費，不花錢了？爸媽是上班拿工資的，……養(yǎng)大你們很辛苦，就一點不知好賴？我看，你就填報師范院校吧！”
譚淑芬說得斬釘截鐵，沒等丁芳回答，轉(zhuǎn)身進了里屋。
猶如迎面澆了一盆冷水，丁芳身子微微打了個顫。
丁芳咬了咬牙，聲音是怯怯的，“媽……我，我走了！”
“嗯，”里屋譚淑芬的聲音，冰冷而疏離。
丁芳微微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
推開門，對上門邊女孩關(guān)切的眸子。
丁芳眼眸微微泛紅，“安寧，你……你來了多久？”
“剛……剛到，”謝安寧說得很沒底氣，不想讓她尷尬。
“我們走吧。”
丁芳走到樓下的車棚，推出自己的二六飛鴿牌自行車。這年頭，不是誰家孩子都能擁有自行車。
丁芳考上高中，家里買了這輛飛鴿牌自行車。舍得給孩子買車，為何不贊成她考省外的重點大學(xué)？
丁芳橫騎車腳尖點地，催促她，“快，我們要晚了！”
在車后座坐好，安寧攬著丁芳的腰，“你，沒事吧！”
“你說剛才？”丁芳腳蹬著腳踏，扯了扯嘴角，“無所謂的，……”
安寧靜默著，不知怎么勸。
十幾分鐘后，她們就到了校門前。
學(xué)校依山而建，從校門處能看到半山腰佇立的教學(xué)樓。校門上端有一方牌匾，上面是紅色的楷書，“源城礦務(wù)局第三高級中學(xué)”。
將自行車停好，兩人一同穿過一個半徑約五百米的大操場，有學(xué)生在跑道上跑步。操場中央，滿塘的荷花盛放著，清風(fēng)陣陣，荷花微微擺頭。
沿著一條很長的斜坡路往上，斜坡路邊一簇簇修剪整齊的灌木，灌木叢中間隔開著幾朵說不出名的小花。盡頭是籃球場。
球場前邊磚紅色的教師樓前，掛著一條巨大的橫幅，“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穿過球場到了教學(xué)樓下，從樓梯拾階而上，到二樓一直走到最里那間教室。
老師已經(jīng)將各科考試的標準答案發(fā)了下來。學(xué)生對著標準答案，基本估算出自己的考分了，再對比下往年的錄取分數(shù)，對自己都有了大致估計。
估分不高的學(xué)生，填了志愿表上交，就匆匆離開了。留下的學(xué)生，很慎重地填著志愿表。
對很多學(xué)生來說，大學(xué)是可望不可即的。這年代大學(xué)入學(xué)率很低，意味著，絕大多數(shù)學(xué)生上不了大學(xué)。
謝安寧才穿越來，也不知原主考得怎樣，她一欄一欄仔細填好，將志愿表交給老師。
一回頭，看到丁芳托著腮幫子在沉思。
“喂，發(fā)啥愣？”安寧湊過去，“拿不定主意？”
“嗯，”丁芳點點頭，香腮埋得更低，右手來回摁著鋼筆帽，左手上抬將額前一縷長發(fā)纏在食指上，不停地繞呀繞。
“不知該咋填呢！”
“怎么會？”安寧知道她的擔(dān)憂，輕聲道，“分數(shù)估算不出來？我?guī)湍阍賮硪槐?！?p> “不……不是，”丁芳抬眸，眼眶有些泛紅，“填師范院校，我不甘心！”
“按你心中所想填就是！”安寧鼓勵她。
“真……能這樣？”丁芳猶豫起來。
譚淑芬生氣，她是很怕的。
“你媽有你媽的考慮，你難道就輕易放棄？”安寧歪著頭，望著她笑。丁芳看起來安靜，心里很有主意，她自會拿主意的。
“我媽真不給拿錢，我又怎么去讀？……”丁芳提前想到，惹怒母親的嚴重后果，她怕自己承受不住。
“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是國家培養(yǎng)，花不了多少錢吧？”八十年的大學(xué)生是國家培養(yǎng)的，沒有后來幾千上萬的學(xué)費，安寧知道這些基本常識。
“話是這樣不錯，可，人還要吃飯，買學(xué)習(xí)用品的……”丁芳眉頭蹙起，“我爸一個月工資將將一百塊，媽媽不過二三十元，養(yǎng)活幾個孩子，還要供我和弟妹上學(xué)，家里的壓力挺大的?！边@幾毛錢一碗面的時代，花十幾甚至幾十元坐火車挺奢侈的。
安寧晶亮的眸子帶著笑，唇角向上彎起，“怕你媽不給生活費？不給就不給！咱們有手有腳，會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也對！”丁芳水漾的眸子亮了起來，“你說的，有幾分道理?！?p> 丁芳填完志愿表上交，有同學(xué)圍攏去看。
安寧瞧見，魏和平也湊上去看著什么。
這家伙，該不會暗戀丁芳？